想到林澜这孩子,他就头疼。
死活不肯跟他回樊城,非要待在燕城城西那个犄角旮旯里,过那样清贫的苦日子。
一逼急了就是诸如此类的话——
“您当初扔了我,就该让我死在外边,何必又来找我?”
“当年我虽年幼,但什么都记得。我恨您,这些年对您的恨意只增不减,别再痴心妄想我会回林家继承你那什么破家业,我不稀罕!”
“也别总想着弥补我,您不配!”
林振长叹一口气,然后打电话给秘书,安排了这周六去燕城的行程。
*
这次出行,傅承焰开了一辆适宜旅行兜风的宾利欧陆敞篷版。
但此刻车顶是关上的。
这一夜他右手始终握着江一眠的左手,车速不快,车内温暖,座椅又很舒适,江一眠睡得特别安心。
天光渐亮,晨曦透云而出,傅承焰才关了车内灯。
等到天光大亮时,江一眠眼睫动了动,在漫天的晨光中睁开了眼。
他是侧头看着傅承焰睡的,一睁眼也如愿看到傅承焰轮廓锋利的侧脸。
傅承焰瘦了。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冷厉。
“醒了?”傅承焰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嗯。”江一眠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手心的温热。
傅承焰牵了他一整晚。
“一会儿进城了。想吃什么?”傅承焰问。
柔和的金色晨光落在他分明的轮廓上。
江一眠看了他一会儿,嗓音低懒,“怎么想着开车带我去津城?”
傅承焰笑了下,“飞过去倒是快,但我不想你错过这路上的风景。”
江一眠调整椅背,这才看见车窗外的世界——
霜红漫山,层林尽染。
风动,绚烂翻涌。
风定,如画长卷。
江一眠前两次来津城,全然没发现这片横亘在燕城和津城交界处的山林,竟是这样一副醉人美景。
一时被吸引,挪不开眼。
“要不要感受下?”傅承焰问。
他声音低沉又温润,藏了一夜的疲惫,听不出任何倦意。
江一眠望向他,有些愣神,“什么。”
车顶缓缓打开,车速放慢。
山间清晨,虫鸣鸟啼,风迎面拂过,掀起绚烂的浪,树影都往一面倒。
像一副流动的画卷。
江一眠看得痴迷。
他想起前世,和傅承焰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傅承焰费尽心思把他哄出来,也是这样驾车从燕城到津城。
一路上他都很抗拒,根本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傅承焰说什么他都没听,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傅承焰是否也这样叫他看窗外的美景,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冷漠的脸,和傅承焰的笑眼。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挺稳。
半山腰上,风景独好。
傅承焰解了安全带,拎了外套,欺身披在江一眠肩上。
他这才回神,看向傅承焰。
浅棕的瞳孔倒映着傅承焰俊朗的脸,眼底微光流动,“傅承焰。”
“嗯。”傅承焰也看他,温声问,“怎么了眠眠?”
“对不起。”江一眠眼中蕴起水汽。
“说什么傻话。”傅承焰重新握住他的手,“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最近太忙,疏忽了你。”
“没有。”江一眠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自始至终,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他后面两句声音很小,但山中幽静,傅承焰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眠眠,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有些激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江一眠连忙解释。
傅承焰并不信。
他目光锁着人,眉峰凝着,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自江一眠离开秦家后,变得快乐许多,和他更亲密,也变得更依赖他。
但他总觉得江一眠有很多秘密。
那些秘密有时候压得江一眠喘不过气,可始终不愿提及一个字。
难道江一眠真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不可能。
没人比他更清楚,江一眠有多爱他。
“傻不傻,”傅承焰突然笑了,揉了揉他的发,“兜个风而已,至于这么感动?”
江一眠也浅笑,“可能我比较感性。”
他知道傅承焰致力于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捧在他面前,抚慰他,治愈他。前世今生都如是。
傅承焰看了下腕表,重新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子,“下山就进城了,快想想吃什么。”
他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无法让江一眠对他完全信任。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终有一天,江一眠会为他敞开心扉。
他有这个自信。
*
车子驶入津城,两人进了一家粤式早茶餐厅。
江一眠难得一次点了一桌,鸡汁锅贴,牛挞,肠粉,虾皇饺,蒸凤爪,金钱肚,萝卜糕,水晶包,流沙包,红米肠,虾仁滑蛋,生滚粥,燕窝蛋挞,杨枝甘露。
傅承焰倒是乐意看他这样,不用时刻计算着过日子。
这家店是老式茶楼,味道很纯,鲜味正。
江一眠胃口很好,吃的分量比平时多了些。傅承焰见他这样,也很有食欲。
两人用完早点,江一眠担心傅承焰腰累,提议让他开一会儿。
傅承焰却笑着一边把他送上副驾,一边耐心地告诉他,这款跑车和其他跑车不一样。
虽有跑车的运动轮廓,却极大程度地保留了舒适性,三腔空气悬架会让它在颠簸的路面减轻震感,即使长时间驾驶也不会累腰。
总之一句话,既拉风又舒适。
让他别担心。
江一眠被说服,傅承焰扣上安全带,驱车穿城。
跑车的轰鸣声在海滨路上一瞬而过,仍旧是金桂飘香,但这一次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没有任何争吵,所以傅承焰并没有停在路边,把他按在引擎盖上粗暴地吻他。
江一眠回头,看疾驰的车风卷落朵朵桂花,却是一闪而过看不清那飞舞的一片金黄。
过去了。
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过去了。
江一眠最后看了一眼道旁不断急速后退的桂树,然后收回目光,投向爱人的脸庞。
跑车在城里限制太多,很难跑起来。
刚刚的速度其实也不是很快,如今出了海滨路,通往海边的路才是真正的速度自由。
临近中午的日光有些刺眼,傅承焰单手打开眼镜盒,挂了副墨镜在脸上,然后侧头朝江一眠笑,“眠眠,要不要玩点儿刺激的?”
江一眠被傅承焰平时的不正经弄得很敏感,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
但看此刻青天白日的,傅承焰应当不会乱来。
所以他连忙吐了几口气,挥去脑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怎么不说话?”傅承焰目视前方,但语气却明显地坏了起来,“宝贝儿,你该不会是想歪了吧?”
像干坏事的小孩儿突然被抓住,江一眠心跳快速搏动,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傅承焰又侧头看了江一眠一眼,红透的脸像极了那熟透的诱人脆桃,他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滚,笑得更坏,“还真是啊?”
江一眠被看穿心思,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你别乱说,专心开你的车。”
“那来点儿刺激的?”傅承焰笑着问,“怕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江一眠把脸转向一侧,不让他看自己红透的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行。”
傅承焰牵住他的手,一脚油门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