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江一眠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深情对望着,直到海上第一缕耀眼红光划破残夜。
傅承焰这才把人抱起来,登上顶层的阳光甲板。
一望无垠的海面,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两人立在甲板之上,傅承焰胸膛紧紧贴着江一眠的后背,替他遮去清晨的冷风。
海上的日出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宛如凤凰涅槃般的新生,江一眠看得痴迷。
他想起傅承焰说的,从今天起,换一种方式生活。
他唇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欣赏着金光粼粼的海面。
一切都好起来了。
“傅承焰……”他抬手握住腰间的大手。
“嗯。”
江一眠靠在他胸膛里回头仰起脸看他,温柔笑着,“这个生日很特别,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傅承焰没有说话,只低头吻江一眠的唇。
他此刻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又多了些,黄昏的花园,创意花瓶里的白玫瑰,还有那一场滔天的大火,……
无尽的自责也随之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用力地尝着江一眠的味道,似乎只有强烈感受到江一眠存在的气息,他才能维持理智,不让自己被这些画面折磨得疯掉。
*
在去海岛之前,傅承焰给江一眠请了三天的假。这三天,两人在无人打扰的海岛上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浪漫而幸福的。
那些在海上极尽缠绵的时光,江一眠回到燕城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时常想起,反复回味。
生日过后,傅承焰又恢复了之前忙碌的工作状态。江一眠失落之余,就会走进书房,坐在水晶钢琴前弹上几曲,也还勉强可以忍受这入骨的情思。
转眼到了周六,江一眠照常四点四十起床。
锻炼之后洗澡吃早餐。
用完早餐后江一眠从衣帽间里选了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配上黑色的高领毛衣和黑色西裤。
刚开始改变穿着习惯,他心里还是有些本能地缺乏安全感,所以保留能让他有安全感的黑色内搭,先从换掉最外面的外套的颜色开始,适应后再逐一递进。
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着年轻人青春蓬勃的朝气,江一眠不自觉扬起笑意。
然后挎上包,出门去琴行。
虽然从津城回来的时候傅承焰就让人把钢琴搬了进来,但在鱼儿没有咬钩之前,他不会打破这简单到机械的生活轨迹。
到达琴行,江一眠如常地去办公室接一杯水,然后拿着保温杯进入琴房,坐下练琴。
林振到达琴行时,不到八点。
他查过,这家琴行八点半才开门。之所以来这么早,是想早点到,趁江一眠没来之前,跟琴行里的人随便聊聊。毕竟查到的东西,有时候不如亲自跟他身边的人聊几句来得真实。
然而他一下车,才发现琴行的门已经打开,他抬脚踏入,里面的灯光只开了过道灯,仿佛只为了方便进门的人。
林振跟随着灯光往里走,突然一道简短有力的琴声轰然而鸣,音色冷峻威严。似猛烈地叩击般,砸开了命运之门。
但只凭这短短的四个音,就能扣住来人的心弦,引起一阵惊慌不安。
林振虽然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但他也能听出来,这是著名的《命运交响曲》。
紧张的和声响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人生中的一切苦难和失败,极强力度的触键之下,悲怆犹如无尽蔓延的厄运般,震荡人心。
林振越往前走,弹奏的力道越来越强,象征命运的琴声以一种近乎凶残的音色呈现出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利刃之上。
而周围,亦是恶魔藏身的无尽炼狱。
林振被这琴声表达的强烈情绪带入进去,不自觉跟着节奏紧张、阴暗、归于寂静,紧接着又重燃斗志。
一曲奏罢,他这个早已波澜不惊的年纪,浑身的血液竟也都沸腾起来。
厄运被猛烈的琴声驱逐,令人窒息的阴霾彻底散去。
林振停住脚步,恍惚间命运之门打开——
江一眠打开房门,握着保温杯,抬眸温和一笑,礼貌道,“您好,请问您是来给孩子报班的吗?”
没等林振回神,他抬手示意一侧的接待区,“您这边请。”
第94章 病了
眼前的青年温柔有礼,带着全无职业感的亲和微笑。在一曲紧张激昂到近似凶残,又摧毁凶残的钢琴曲结束后,突然看见这样一张带着笑意的岁月静好的脸。尽管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林振还是实实在在地惊艳了下。
看着这张年轻又绝美的脸,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随他妻子,也生得清秀好看。如果从小跟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话,一定会是一位矜贵智敏的青年才俊。
只是林澜没有这么漂亮,也缺了温和。不过一个人的长相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力和品性。可如今林澜一身阴翳的戾气,谁都不能靠近,属实让他头疼不已。
江一眠在他身侧抬手示意。
林振朝着江一眠的指引往前走。
走到接待区的沙发坐下,他全程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江一眠。
而江一眠搁下保温杯,然后洗了手擦干净,走向接待区一角的茶水间,打开饮水机,烧水泡茶。
水很快烧开了,饮水机里的咕嘟声在安静的大厅内格外清晰,江一眠任何动静和神色也都被林振收进眼底。
他再次洗了手,擦干水,面色平静地取出纸杯,叠了两只,防烫。
然后打开接待用的滇红金针,倒进干净且干燥的玻璃杯中,然后控好量,倒进纸杯里。接着再将多余的茶叶倒进茶叶罐中,掌心轻压盖子。全程没有发出一丝茶叶砸进纸杯的响动,就连盖上茶叶罐发出的那一声咔哒声也被闷进掌心,轻不可闻。
林振凝着目光,懂礼仪的人很多,但很少有人如此清雅安静且注重细节。
何况这个琴行并不是什么高端的场所,普通到要不是江一眠和林澜在这里,他压根都不会看一眼的存在,更别说踏进这里喝这用纸杯泡的茶了。
他看着江一眠优雅又讲究的动作,竟生出一种这茶叶配不上江一眠的服务礼仪的感觉。
他想起资料上显示江一眠给秦家大少爷做了八年的贴身管家,又觉得可以理解了。虽然他已经脱离了管家身份,但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和礼仪教养是不会消失的。
江一眠先用少量开水冲了下茶叶,然后倒掉,接着开始无声倒入开水,六七分满。
这杯简单又普通的滇红金针就泡好了。
江一眠右手握住杯身,左手托住杯底,端着袅袅生烟的热茶走到茶几旁,弯腰放在林振面前。
“刚泡的,有些烫,您喝的时候注意。”
“谢谢。”林振并没有要喝茶的意思,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江一眠拿了一沓课程介绍,坐在林振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给他一一介绍。
林振颇有耐心地听他讲完。
“所以,您打算给孩子报什么课程呢?”江一眠温和地问。
此时已经八点半,有学生陆陆续续进来,见到接待区玻璃门内的江老师,都习惯性地多看几眼。
而方映蓉看到江一眠在接待家长,也没有打扰,放心地进了办公室。
“江老师,是吧?”林振眯着眼审视他。
“是的。”学生们的目光频频投进来,江一眠却一直目不斜视地温和看向林振。
“你钢琴弹得不错。”林振接着说。
“谢谢。”江一眠笑笑,“还行,能混口饭吃。”
“有什么业余爱好?”林振也笑了下,期待着他的回答。
“高尔夫。”江一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过之前一直没什么个人时间,很多年没打过了。为了找回了手感,前段时间发现一个不错的场地。”
只是找回手感?
林振脸色微变。
不过正好,他这人就喜欢跟强者博弈。越是强劲的对手,他越是感兴趣。
如果太普通,他反而会大失所望。
他现下也确定了,江一眠的目的应该不是自己。之所以会跨城去山地球场,就是为了打球而已。
“你说的这个场地在什么地方?说来听听。”林振朗声道,“我正好也喜欢打高尔夫,说不定咱俩感兴趣的都是同一个球场。”
江一眠看着他,温声道,“在樊城,挺远的。您应该不常去吧?毕竟燕城也有很多高尔夫俱乐部,没必要翻山越岭去樊城。”
“巧了。”林振爽朗地笑,“我正好是樊城人。”
“是吗?”江一眠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那您怎么会来燕城给孩子报班呢?”
“我儿子在燕大上学。”
“原来如此。”江一眠眼中佯装的讶异散去,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我们琴行有很多燕大的学生,包括我自己,也在燕大念书。”
“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巧了。”林振还打算说什么,江一眠适时插话。
“您瞧我,不知不觉聊远了。”他不好意思道,“您看,想给孩子报哪个班呢?”
“您说他学的是贝斯,那我们琴行针对贝斯的课程计划有三种……”
玻璃门突然被拉开,林澜背着贝斯阴着脸走了进来。
--鱼漝湍堆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跟到这儿来。”他在林振面前站定,“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林振站起来,同样冷着脸,“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你不要总是这么激动,你要知道,我们不是仇人。”
距离上次见林澜,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你打扰了我的生活就是仇人。”林澜咄咄逼人,“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林振叹了口气,然后拿起茶几上已经凉掉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