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洛一副得逞的模样,下巴朝厅内正在演奏的乐队扬了扬,“你去给我弹一曲《鬼火》,我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费洛弹了二十年的钢琴,当然知道《鬼火》有多难。怕江一眠推脱,他又说,“你刚刚说了,会满足我。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费洛回头,对上了傅承焰冷厉的眉眼。
“傅……傅先生……”
“你怎么在这儿?”傅承焰拧眉,“谁给你的请柬?”
费洛自然不敢出卖帮他弄到请帖的人,一时支支吾吾。
傅承焰也懒得听,招了招手,两名保镖迅速小跑过来。
“扔出去。”
费洛惊慌,“不要!傅先生我……”
“等等。”江一眠出声,两名保镖立马松了人。
傅承焰和费洛都看向他。
江一眠余光瞥到宴会一角,秦霄的目光也正锁着他。
他走向傅承焰,伸手解他脖颈的领带,动作很温柔,声音也很轻,“《鬼火》不太应景,这么热闹的生日宴,不如换成《野蜂飞舞》?”
江一眠单手抽掉傅承焰的领带,朝费洛浅笑,“您觉得呢?费先生。”
这种时候,费洛早就怂了,特别是两人举止这么亲密,他再装不知道江一眠身份,就会显得太假了。
便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弹了。是我喝多了,没认出来您竟是傅先生的未婚妻。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这时已经有不少宾客朝这里看过来,之前进宴会厅时大部分人把心思全放在社交上了,少部分认出来江一眠了但怕生事端都没张扬。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侍餐侍酒的佣人是傅先生的未婚妻了,而且他面前还站着费洛,傅先生的上一任男友。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没事。”江一眠抬眸看向傅承焰,示意他别插手。
“爷爷生日,我弹一曲助助兴,是应该的。”
说完握着领带转身,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走向台上正在演奏交响曲的乐队。
这乐队是傅氏在法国的合作伙伴带过来的,江一眠用法语和他们交涉后,乐手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舞台正中的一架钢琴。
傅承焰也走向台下,费洛才松了口气,但看向江一眠的眼神,就差把“自寻死路”几个字钉在他身上了。
《野蜂飞舞》跟《鬼火》都是超高难度的曲子,他只会一点,怎么可能弹得了?
何况他以前是做什么的,费洛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下人,能优秀到哪儿去?
在场的宾客哪个不是想着巴结傅家的,就算江一眠弹错了音,谁敢说出来?何况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懂音乐。
江一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想显摆一下罢了。
费洛心下得意,此刻就等着把江一眠弹奏的过程拍下来。
还没开始,已经在脑子里琢磨怎么利用这些料了。
却突然看到坐在琴凳上的江一眠,展开手中领带,蒙在眼上。
开什么玩笑?
费洛笑出声,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可真能装。”
众多宾客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不知道这位还会弹钢琴,很期待。
也有人担忧,担心他众目睽睽之下蒙上眼睛,如果弹得好,那自不必说,要是弹不好,就会给傅家丢面子。
秦霄也有些担心,他倒不是担心江一眠给傅家丢脸,而是担心江一眠弹不好,肯定会被流言蜚语中伤。
他是之前跟踪江一眠的时候,才发现江一眠会弹钢琴,且在琴行做了老师。
那时候他其实很想听听江一眠的琴声,但他不敢跟进去,所以也一直没听过,此刻担心之余,倒是也挺期待的。
指尖触键,欢快跳脱的琴声在厅内响起。
蒙上眼,感官更清晰。江一眠微仰着头,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弹奏,实际上闭眼弹奏注意力更加集中,其实他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专注。
连续音符以极快的速度在江一眠的指尖跳跃,奏出了野蜂的嗡鸣感,好似真有成群的野蜂在头顶盘旋飞舞。
费洛怔在原地,在场众人也早已惊得说不出话,秦霄更是听得入迷。
高超技巧和速度,张弛有度的指力,以及手腕灵活度。无一不让人叹服。
厅内安静异常,所有人都专注沉浸,被这琴声带入野外山间,山花遍地,野蜂振翅疾飞。
一曲奏罢,江一眠解开蒙住眼睛的领带,掌声雷动。
傅显霆收回目光,关上宴会厅的大门,背着手走下阶梯。
回到书房,赵勤还跪在门外。
“起来吧。”傅显霆说,“你腿上有旧伤,别跪了,回去养着吧。”
赵勤跪行到傅显霆脚边,慌乱道,“我知道错了,求您别赶我走……”
傅显霆长叹一口气,嗓音幽幽道,“你我都老了,早该安享晚年了。都别瞎折腾了吧。”
第120章 林姐姐
秦霄看着从台上下来走向傅承焰的江一眠,明明身着很普通的侍餐燕尾服,却耀眼动人,浑身散发着璀璨的光。
而秦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满身光芒的人,投进别人的怀抱。
仿佛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光,照到了别人身上。而他,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永远也不无法触及。
他嫉妒得发了疯。
看着傅承焰吻江一眠的额头,然后搂着人出了宴会厅,秦霄手上不可控地重重施力。
啪——
高脚杯碎裂,秦霄一手鲜红。
竟一时分不清手心淌着的是红酒,还是鲜血。
谢昀正与傅承璟傅承洲谈笑风生,察觉到什么似的,朝一侧的角落看去,见秦霄揉了揉膝盖,然后起身拖着满手的鲜红往外走。
林荞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秦霄已经不知所踪。
谢昀端着酒杯上前,笑着打招呼,“林姐姐,好久不见。”
林荞记得这个红发寸头男人,上次在谢家的家宴上见过,谢家的纨绔小少爷谢昀。油嘴滑舌,小流氓一样。此刻笑起来,更不像什么好东西。
偏偏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弟弟。
但她面上不显,只冷淡瞥了一眼谢昀,踩着细高跟绕过人往外走。
“林姐姐,等等我。”谢昀追上去。
林荞回头,盯着人。谢昀立马刹住脚,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地前倾,眼看红酒就要洒到林荞的红裙上,他愣是硬生生翻转酒杯,把酒洒在自己胸前。
白色西装染了刺眼的红。
林荞纤指掩唇笑出了声。
“林姐姐,抱歉。”谢昀不好意思道,“没吓着你吧?”
“你身上的红——”林荞尾音拖着,然后指尖点了点他脑袋,“倒是没有你头上的红吓人。”
说完转身离开。
谢昀愣在原地,盯着那逐渐远去的优雅曼妙的身姿,脸上也慢慢染上红色。
林荞一边走,一边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给秦霄发了条信息,然后挽住迎面走来的林澜,一起出了宴会厅。
和谢昀同时愣在原地的,还有费洛。
他完全没想到江一眠一个管家出身的下人,竟然弹得一手好钢琴。
这首曲子虽短,却很难,就连他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睁着眼去弹奏,也不敢保证不会弹错一个音。
可江一眠做到了,他不仅蒙着眼半个音都没弹错,还弹出了自己的风格。那种能瞬间把听众拽入自己构建的音乐世界中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堪比演奏级别。
费洛不知道怎么从宴会厅出来的,直到快出傅家祖宅,在庭中碰到谢之繁时,他才回过神。
“你怎么在这儿?傅先生邀请了你?”费洛一脸讶异,随后又立马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傅先生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来往?”
谢之繁一袭盛装,应该是刚从某个盛典下来。
他看着费洛,然后一步步走近。
“你想干什么?”费洛本能后退。
谢之繁一把扯掉他胸前的蛇形胸针。
“你还给我!”
费洛扑上去抢,谢之繁扬手就将胸针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里。
“费大明星还真是惯用这些愚蠢又下作的伎俩。”谢之繁笑,“你以为你拍的这些能播得出去?真是异想天开。”
被这样嘲讽,费洛恨不能把人推进那池塘里。但这是在傅家祖宅,他不敢。
只咬牙道,“让开!”
谢之繁不为所动。
费洛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冲进池塘里,在冰冷的水中摸索着那枚蛇形胸针。
傅家是顶级豪门,又一向是谢绝媒体的,他摄像头里拍到的每一帧,放出去都是大新闻。当然他更关注的是江一眠,那才是他唯一的机会,能不能再次翻红,就靠这次的炒作了。
谢之繁看他在水里乱薅的疯狂模样,顿觉好笑,“你知不知道傅先生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
“因为你会弹钢琴。”
费洛没管他,自顾自在水里找着胸针。
“江一眠正好也会弹钢琴,还弹得那么好。”
费洛顿住,不确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谢之繁笑,“你当初要攀傅先生这根高枝儿,都不做准备工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