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老板是个黑胖的小伙子,用标准流利的英语问他买什么花。
秦霄压低帽檐,异常警觉地左右看看,然后又回头看了看门口,最后才对老板用意大利语说,“一束红玫瑰。”
脖颈的伤疤有些痒,他隔着高领衫抓了抓。
有那么一瞬,他脑海中浮现出记不太清的画面,模糊画面里江一眠好像也是在这样的夏天,穿着一身黑。
口罩遮盖之下的唇角扬了扬,这似乎也算得上是离江一眠更近些了。
“13朵,还是99朵?”老板问。
秦霄没注意听,他精神一直高度警觉,短暂走神后,又紧紧提防着门口。
见他不说话,老板耐心地跟他解释,“暗恋就选13朵,热恋就选99朵。”老板打量着他这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猜测道,“一看你就是大明星,来听恋人音乐会的吧?那我建议你买99朵,天长地久,多吉利啊!”
秦霄幽幽的目光看向花店老板,然后说了声,“好。那就99朵。”
花束很快包好,老板笑呵呵地递给他,“朋友,祝你幸福。”
秦霄接过,说了句,“谢谢。”
脖颈的伤疤越来越痒,他挠的时候无意间下拉了些,丑陋狰狞的伤疤赫然映入老板眼里。
老板心下唏嘘,看来不是什么大明星,是因为身上的疤痕才在大夏天捂得这么严实。
他同情地看着秦霄抱着花转身离开的背影,喊道,“朋友,你的恋人一定漂亮又善良,别自卑,勇敢追爱!愿主保佑你!”
秦霄再次说了声“谢谢”,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大剧院门口人来人往,黑夜里灯光亮如白昼,让秦霄很没安全感。
一边左右看看,一边快步进入大剧院。
秦霄是一路从国内跟到意大利的,他知道这场音乐会上,江一眠的演奏是压轴曲目《死之舞》。
此时晚上九点半,进去刚刚好。
进入剧院,他用**买了张票,然后抱着花进入音乐会现场。
在最后一排坐下。
巨大的舞台中央,一束白光落在一架水晶钢琴上。
身着银色礼服的漂亮男人登上舞台,从黑暗里,从容地走向那架钢琴。一如,他正从容地走向阳光之下。
最后,他立在光明之中,朝台下行了个礼,然后坐到琴凳上。
水晶钢琴折射出七彩的光,映在他的银色礼服。霎时间,他身上仿佛流动着七色彩虹。
周遭开始亮起微弱的光,和江一眠合作的乐团是当初傅承焰向他求婚时请来的,意大利顶级交响乐团。
乐手们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已经准备就绪。
指挥家优雅抬手,然后猛地振臂。
修长有力的手指奏响《死之舞》的沉重前奏,一声又一声的轰鸣,犹如死神不断逼近的脚步声。
指挥家转向乐手们,所有乐器配合钢琴手齐齐奏鸣。
死神的脚步声越发沉重有力,直击心门。
接着是快速轮指的钢琴声,被死神逼近的紧张感笼罩整个现场。
秦霄不自觉抱紧怀里那束红玫瑰,心跳越来越快。
曲子进入高昂部分,好似死神就在眼前,秦霄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想死!
他也不想失去自由!
他想就这样陪着江一眠生活!
即使永远只能躲在暗处,他也知足!
高昂过后,琴声陷入低缓。
江一眠指尖轻轻触着黑白琴键,低沉的琴声犹如痛苦的哀鸣。
他脑海里浮现前世的那场大火,那天是他和傅承焰结婚五年的纪念日,也是他们吵架的第二天。而傅承焰一早就送来一束白玫瑰,插在床头的创意花瓶里,他却连一声“早安”都没跟傅承焰说。
琴声再次高昂起来,死神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好似重重踏在心上。
江一眠又想起前世傅承焰在大火中紧紧握住他的手,在死前最后一刻跟他说对不起。
一滴泪水砸在白色的琴键上。
高昂的琴声加快,指尖迅猛触键,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大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猛,……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江一眠优雅抬手,几秒之后再缓缓放下,极轻极缓的琴声幽幽而出。
在那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前世的傅承焰死了,带着遗憾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而自己,永远也没有对他说爱的机会了。
永远,都会活在遗憾里。
将近四分钟的幽幽琴声,犹如哀悼逝者一般。江一眠哭成了泪人儿,泪水模糊琴键,他缓缓闭上眼,琴声又逐渐极速高昂。
所有乐器齐齐奏响,将曲子推向更高的高潮。
傅承焰双手紧紧攥着座位扶手,在台下看得心疼至极。
第125章 婚礼
随着一阵轻快的琴声之后,曲调又开始沉重起来,沉重之后又是极速地高昂,所有乐器再一次奏响,音乐持续激昂,在听众情绪达到顶点之时,反复间奏,最后在几次猛烈地击奏之下,琴声和所有乐器的声音都瞬间停止。
十多分钟的《死之舞》演奏完毕。
黑白琴键满是泪痕,江一眠双手和双眼一样湿润,低垂着头,胸膛剧烈起伏。
而此时,台下所有听众起身,掌声雷动。
没人知道,江一眠之所以能把这首《死之舞》弹奏得这么完美且饱含情绪,那是因为,他经历过死亡,经历过遗憾。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才会越发珍惜生命,才能在死亡的节奏里弹出铿锵的希望和顽强的生命力。
那是再熟练的钢琴手也无法奏出的真情实感。
许久之后,直到江一眠起身,朝台下四方听众行礼,掌声都没有停止。
秦霄也和所有人一样,被琴声感染,站起来用力鼓掌。
江一眠没看他,行完礼后目光深情地投向台下站在贵宾席鼓掌的傅承焰。
他脸上满是泪痕,眸中水光盈盈。
他庆幸,这一世的傅承焰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仍旧是他的。
也只会是他的。
江一眠从身后拿过一支演出用的立杆话筒,转身面向台下。
意识到他有话要说,台下所有听众都自觉收起掌声。现场很快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江一眠对着话筒,用英文说了谢谢。
然后他垂首沉默了几秒。
才再次抬眸看向站在贵宾席的傅承焰,满含情意地用中文说——
“今天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有几句话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我的爱人说。”
他看着傅承焰,傅承焰也看着他。
两人深情对望,很快,江一眠眼中再次盈起泪花。
他握住立杆话筒,嗓音温柔如水。
“我的爱人,他于黑夜中捡起破碎的我。”
“温柔以待呵护备至,免我风雨疗我旧伤。”
“为我重塑血肉,让我活在阳光之下。”
“他教会了我成为全新的我,却唯独没有教会我爱他。”
“万幸,我还有机会。”
泪水不可控地从眼角簌簌滑落,江一眠弯起盈满水光的眼睛,笑着对傅承焰说。
“傅承焰,我爱你。”
傅承焰瞳孔骤缩,心脏猛地震动起来,几步登上舞台。
他在离江一眠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一开口,嗓音都在发颤,“眠眠,你记得那五年,你记得曾经的一切,对吗?”
闻言,江一眠心口猛地下坠一瞬,然后他直接扑进了傅承焰怀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高兴,还是委屈,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抱着人嚎啕大哭。
他不想哭的,他也不喜欢哭,面对伤害和疼痛他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承受一切,但面对傅承焰他不行,特别是重生后的傅承焰,他完全控制不住。
眼泪决堤似的直往外淌,怎么收都收不了。
傅承焰也记得那五年,原来傅承焰也和他一样重生了。傅承焰记得娶了他,爱护他,疼惜他。
傅承焰什么都记得,只是他和自己都很默契地为对方考虑,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如今看来,他和傅承焰,其实早已没有遗憾了。
真好,真好。
此刻,巨大的舞台上两人深情相拥,而台下末排,秦霄正被警察追捕。
听众们在警察的保护下快速撤离,秦霄抱着玫瑰花束逃窜,衣服在追捕过程中被撕烂。
从脖颈到腰腹,从前胸到后背,全是凹凸狰狞的红色伤疤,吓得往外撤离的听众们惊声尖叫。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总想着剥夺我的自由!”秦霄一边逃一边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