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眠顿了顿,“傅先生可能不太了解,记住雇主的每一件小事,是管家的日常工作。”
“可我又不是你的雇主。”
“我的意思是,我习惯了。”
傅承焰无奈一笑,揽着人继续往前走,随意的语气里藏了一丝委屈,“我看江管家的意思,是在告诉我,我对你来说并不是特例,记住见面次数,不过是你日常工作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而已。”
江一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们目前的关系,他不好解释,只能默认。
傅承焰不想把天聊死,又和他聊了些别的。
两人走出公园,江一眠问傅承焰想吃什么,他油嘴滑舌,说只要是江一眠请的,都行。
江一眠知道他的喜好,只是为免他生疑,所以问问。得到这个不着调的回答后,就带他去了公园对面的馄饨店。
刚走到店门口,傅承焰突然说,“你帮我点。我打个电话就进来。”随后松开了江一眠的肩。
肩上属于傅承焰的体温正在逐渐消散,江一眠眷念地看了一眼拿着手机背身走下台阶的高大身影,然后推开玻璃门进了店。
待到傅承焰回头,门口已经没人了。
他倚在店外的树下给吴巡打电话,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瞬间收起,“查一下秦霄。”他眉目沉厉,语速极缓地咬着字,“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另一边,江一眠进店后选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点了一碗馄饨,一碗蔬菜粥,两个白水蛋。
很简单。
但他已经与傅承焰隔了两世未曾这样用过早餐了。
江一眠看着窗外不远处的男人挂了电话,抬腿迈上店门口的台阶。耳畔纷杂的人声逐渐遥远,周围的桌椅也尽数消散,仿佛他又回到了傅家庄园,此刻正身处傍晚的花园里。他还是那个每天都在满园芬芳中静静等着傅承焰下班,听着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的傅夫人。
“馄饨?”傅承焰眸色微动,只一秒又恢复如常的神色在江一眠对面坐下,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
傅承焰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穿透而来,慢慢清晰,江一眠恍然回神。
“随便点的,没想到正和您的口味。”
江一眠当然知道傅承焰爱吃馄饨。
傅家是名流世家,在贵族环境中长大的傅承焰,从来都是杀伐果决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只有在至爱面前,他才会柔和下来,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烟火气。
他的母亲,并非高门贵女,只是个普通工薪家庭的女儿。她外型温柔,贤惠持家,内里却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她会带年幼的傅承焰去一切被傅家老爷子批为“有失体统”的地方玩耍。
一如这样的夏天,她一定会在某个清晨,偷偷把傅承焰从堆积如山的书本里解救出来,带上玩具桶和玩具铲,和穿得板板正正的儿子光脚踩在小河边的泥沙里,寻找螃蟹和小鱼的身影。
她觉得儿子的学业已经很优秀了,他更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而不是日复一日被关在书房里,看那一堆比他高出几倍且晦涩难懂的书。为此她还差点被傅老爷子赶出家门。
想想后来傅承焰会是这样一副自由随性的性格,应该与他母亲有很大的关系。
这些都是前世傅承焰讲给江一眠听的。
他还说他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他母亲就用多种蔬菜汁和面,做出五颜六色的馄饨皮,包出来的小馄饨就像一朵朵颜色各异含苞待放的小花似的,儿时的傅承焰每次看见都食欲大增。
后来父母双双车祸离世,他一个人吃遍了燕城所有的馄饨铺。即使住在英式风格的大庄园里,他的早餐也时常会被安排一份小馄饨。
可那时候江一眠情感淡薄,已经对生离死别没什么感觉了,他不懂傅承焰这种无意义的自我安慰。不光是因为他不堪的经历,还因为他自幼没有母亲,只知道母亲生下他就离开了,实在没有那么强烈的羁绊。
但其实,只要江一眠代入一下自己和父亲的感情,便能共情。
可惜前世的江一眠,对傅承焰的事向来漠不关心。
江一眠拿着勺子走神,碗里的蔬菜粥一口没动,直到嘴边触碰到柔软的温热,他才从回忆中惊慌抽离。
他心脏狂跳,在看清触碰自己嘴唇的只是一颗剥好的鸡蛋时,他松了一口气,接过道谢。
然后一抹微红又不自禁地漾在脸上,他心虚地垂眸咬了一小口蛋白。
自己真是想傅承焰想得魔怔了,竟以为……
第29章 侍餐
“你该不会是后悔请我了吧?”傅承焰一边吃馄饨,一边吊儿郎当地问。
“当然没有。”江一眠嘴里包着蛋白,有些含糊。
傅承焰笑,“那就好,吃吧。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江一眠看了看腕表,摇头说,“不了傅先生,我一会儿还有事。”
“什么事?回秦家照顾秦霄?”
“不是。”
傅承焰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尖锐了,便没再追问,江一眠也没解释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拒绝自己的邀约。
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慢条斯理吃早餐。似乎都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短暂时光。
吃完早餐,江一眠走到柜台结账,却被傅承焰一把揽住了肩往外走。
“傅先生,我还没结账。”江一眠侧头看他,不明所以的眼眸里有一丝讶异。
“下次。”傅承焰笑,“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
一定是他在进门时就结了账。江一眠心道,当时就不该走神的。
江一眠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只是任由傅承焰揽着上了车。
车上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梦,还有梦里的吻。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给出肯定的答复了。在生日当天适时与傅承焰见一面,不就有送他生日礼物的合理机会了吗?
可话题已经过了,此时也不宜再提起,会显得别有用心,很有可能还会破坏傅承焰对自己形成的信任感。
江一眠长叹一口气,心下细细琢磨着别的法子。
*
傅承焰送江一眠回到秦家时,已经七点半。
下车之前,他说会等江一眠电话。
江一眠“嗯”了一声,和他道别后就快步进了别墅。
他要回房拿包,去琴行练琴。钥匙在他手上,必须得在八点半之前赶过去。
可他刚一上楼,就在楼梯转角处遇到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秦霄。
江一眠心中一紧,但状态维持得还算好,看起来他只是避开秦霄的目光,步子变得沉缓了些。
不过几步阶梯,江一眠迈上去用了足足半分钟。
秦霄突然笑出声,“怎么?江管家很怕我?”
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江一眠顿住脚步,冷声道,“来日方长,以后,就不会怕了。”
“什么意思?”秦霄转身看向江一眠,他有些不太明白,是打算接受他了?
江一眠不语,继续迈步上楼。
秦霄正打算追上去问个清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接起电话,“有屁快放。”
“秦霄哥哥……”听筒里传来一个娇媚的男声。
“闭嘴。”秦霄咬牙,“叫我名字,你配吗?”
“对不起,秦少爷……”对方卑微道歉后,又接着说,“我身上好疼,你能过来陪陪我吗?”语气里有明显的乞求。
“有病治病,我他妈又不是医生,找我做什么?”
“可我是因为你才……”
电话陡然掐断。
秦霄暴躁地踹了一脚楼梯扶手,然后大步下了楼。
那天晚上在酒吧,本以为是江一眠主动投怀送抱,谁曾想搞了一晚上,第二天酒醒了才发现是谢昀的堂弟谢之繁。真他妈晦气!
秦霄一生气就疯了一样想发泄,所以在外面包了个房玩了谢之繁几天。今早走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谢之繁,随手扔给他一张卡就走了。
关系明显已经结束,没想到他竟然还打电话过来要求自己陪他,秦霄嗤笑,他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不过是个解决欲。望的工具,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笑话!
何况论样貌论身材,他都比不上江一眠,又怎能入他秦大少的眼?
*
今天周末,江一眠不用代课,从琴行回来时,佣人们正在备餐。
秦卫国今天不在家吃晚饭,但秦霄回来了,加上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江一眠深知秦霄不会放过自己。
他作为秦霄的贴身管家,没让他坐下一起用餐的话,他是要伺候秦霄用餐的。
这也是他平时练琴只练到下午五点的原因。
就是以防要为秦霄侍餐。
虽然秦卫国下令让两人避嫌,但他并不是时刻都在家中,像今晚这种情况是难免的。好在这段日子江一眠和秦霄回来的时间总是错开的,也算是避免了一些接触。
可今晚铁定是没法避了。
五点四十分,江一眠换上管家制服,白衬衣黑马甲,然后快步下楼摆台。
六点整,佣人们上齐冷餐。和其他侍餐的管家一样,江一眠站姿笔直地候在秦霄座位的右后侧。
先到的是于文卿,她优雅落座后,秦汐刚从外面回来,快速回房换掉防晒衣和舞蹈练功服后就下了楼。
见着江一眠,她笑着打招呼。
江一眠回以微笑颔首。
于文卿问女儿今天练舞累不累,秦汐随口答了句不累,转而问江一眠。
“江管家今晚要侍餐吗?我记得爸爸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眼里闪着疑惑。
没等江一眠答话,秦霄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作为我的贴身管家,侍餐不是理所应当?”秦霄瞥着江一眠紧致的腰身缓步从他身后绕到座位前坐下,“小妹,你芭蕾跳得好,但文化课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与其关注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秦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她这两个哥哥,没一个让她看得上眼的。自己的亲哥哥是个脾气比能力大的废材公子哥,而这位大哥呢,常年端着秦家继承人的架子,心情不好时总是一副阴鸷的模样,动不动就教训人。她和这别墅里的佣人都深受其害,有时连母亲也免不了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