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江管家,还不快见过傅先生。”
“你好,江管家。”傅承焰绕开秦霄,主动朝江一眠伸出手。
这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曾日日推着江一眠在傅家庄园散步,牵着他的手对他说“眠眠,我真是爱死你了”,替他穿衣脱裤,清洗身子,清理腐肉,按摩残肢,抱他入睡。
江一眠缓缓抬眸,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深灰格纹高定,一头黑发干练地往后梳起,天然含情的桃花眼弯起迷人的弧度,笑容温和又勾人。
那一刻江一眠差点哭出来,他很想问傅承焰是不是记得他,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了。
可理智告诉他,傅承焰并不记得他,他会这样给秦霄难堪,是因为二十六岁的他本来就是个随性肆意处处留情的人。他与秦霄不同,他绝对自由,没人能压得住他,更没人能从他身上夺走什么东西。
他会如此,只是因为自己出挑的长相。
秦霄见江一眠迟迟没有回应,不禁得意地勾起唇角。
“你好……傅先生。”江一眠极力压下万千难言的情绪,握住了傅承焰的手。
怕傅承焰察觉出异样,或者会错意,他只是短暂虚握一下便收了回来。
秦霄用力摁开电梯,几乎是咬牙切齿,“傅先生要下行,我们先走一步。”
“再见,江管家。”傅承焰朝江一眠笑着挥手,电梯门缓缓合上,江一眠的手心烫得生疼。
第4章 星火
从电梯里出来秦霄没有等江一眠,直接大步进了项目部办公室,他心情极为不爽。他不知道江一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跟傅承焰握手,这手就他妈非握不可吗?
一上午桌上的文件他半个字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江一眠抬眸看傅承焰的那副模样。他就不懂了,以前江一眠眼里从来就只有他,根本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哪怕是自己硬逼着他看,他也不会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江一眠现在对自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是在教室突然表白吓到他了?还是他对自己没感觉了?
烦死了!
秦霄踹翻椅子,走到窗边摸出烟盒点了一根烟抽完心情才稍稍平复了点儿。
而门外,江一眠坐在项目经理办公室门口的工位上,正在仔细整理核对有关津海项目的所有资料,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抱着一大叠资料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的人明显压着邪火。
江一眠进门,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秦霄一眼。
“站住!”秦霄叫住了即将走出房门的江一眠。
江一眠站定回身,“大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
他竟然问还有什么事?
呵!
一向擅长伪装的秦霄,此刻一肚子邪火瞬间爆发出来。他走向江一眠,重重关上他身后的房门,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
“江管家,”秦霄从牙缝里蹦出话,“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江一眠与他对视几秒后就移开了视线,他还是有些惧怕秦霄的,何况是此刻一脸怒色的秦霄。
上一世,秦霄只要一生气,就会罚江一眠,罚他下跪,罚他鞭子,罚他取悦他。
不堪的回忆袭来,江一眠又开始浑身难受,他攥拳忍着,冷汗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暗暗滑落,湿润了后背的黑色衣料。
“说话!”秦霄的声音仿佛魔鬼在耳边咆哮。
江一眠不可控地抖了一下,然后努力去想傅承焰,想在电梯里的那一次握手,想他含情的桃花眼,想他带着笑意的面容。
他好些了。
“交代什么?”江一眠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我不明白。”
秦霄咬牙,“为什么要和傅承焰握手?”
“不是您说的,让我见过傅先生吗?”
秦霄头大,确实是他说的,也没错。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没等秦霄说话,江一眠迅速打开房门,关上,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后,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上一世,这个阶段的秦霄跟江一眠表白后装得尤为深情,总是在他面前甜言蜜语,表现出一副很爱他的模样,用身不由己背负太多等理由让江一眠不断忍耐和付出。这也是江一眠前世为了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放弃入学燕大,接受特殊训练的原因。
若是曾经的自己看见他方才的言行,定会觉得他是太喜欢自己吃醋了,会立马跟他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看傅承焰一眼。
可如今,江一眠只觉他恶心。
秦霄在办公室冷静下来后,也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只是握个手而已,何况也确实是自己让他握的。可这不妨碍他生江一眠的气,他是秦家大少爷,江一眠是管家,不该逆来顺受吗?
他就该逆来顺受,还应该来赔罪,来低声下气地哄他。
所以秦霄也并不打算为自己刚才的无故发火道歉,下班之后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走在江一眠前面,一直到两人回到秦家,他都没有跟江一眠说一句话。
这对江一眠来说无疑是好事,他巴不得秦霄不理他,免得又引起生理不适。那感觉可真不好受。
今天是这个暑期秦霄第一次去集团坐班,秦卫国还是挺想以父亲的身份鼓励鼓励他,也想听听他关于津海项目的想法,所以秦卫国一早就让厨房备好晚餐,坐在饭桌主位等着。
他的左边坐着续弦于文卿,和一儿一女,十七岁的秦非,十六岁的秦汐。
他的右后侧立着大管家李向明,其他秦家人的右后侧也都立着一名侍餐管家。
江一眠随着秦霄进餐厅时,秦卫国叫他坐下一起吃,立刻有一名年轻的侍餐管家代替江一眠站到了秦霄的右后侧。
秦卫国时常会这样叫上江一眠一起吃饭,他小时候受了秦卫国很多照顾,甚至有佣人私底下问他是不是秦老爷的私生子。因为秦卫国有时候对他,比对秦霄这个大少爷还好。
而每次江一眠与秦家人一起用餐时,秦非都一脸嫌恶。他觉得江一眠一个管家,算什么东西,也配上桌?
“爸,您给我也配个管家呗。”秦非似笑非笑,身子后仰翘着二郎腿,眼神不善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江一眠。
“你哥一个人,你有你妈照顾,要什么管家?别扯淡。”秦卫国一脸严肃。
秦非被秦卫国惯坏了,也不怵他的脸色,依然看着江一眠阴阳怪气,“那不然这样,江管家反正能干,就顺手把我也一起照顾了呗。”
江一眠不搭理他,一个半大孩子,毛都还没长齐,阴阳几句也没什么实质性伤害,跟秦霄做的那些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秦汐知道他哥这毛病,有些无语,“哥,你少说几句吧,怪离谱的。”
而秦霄此时的脸色异常怪异,他勾唇笑着,弯起的眼睛里像藏了刀子,“好啊,弟弟要是真喜欢,就送你。”他目光突然转向江一眠,“不过是个管家,秦家多的是。”
江一眠避开他的目光,他知道秦霄是在玩什么把戏,觉得自己喜欢他离不开他,所以故意这么说。此刻他应该正期待着晚餐结束后,自己会立马去求他让自己留下来吧。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于文卿见气氛不对,连忙拽了秦非一把,“你胡说什么呢?江管家现在和你哥一同进了集团,哪有空照顾你啊?再说了你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的,要什么照顾?吃你的饭吧!”她总是有些怵秦霄,也说不上为什么,对此儿子常说她软弱,没有秦家女主人的气势。
秦非“切”了一声,起身就走了。他才不要跟下人同桌吃饭,掉价!
“不管他,来来来,我们吃。”秦卫国也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一脸无奈,“一眠啊,你也吃。快吃,别拘着。”
几名侍餐管家开始为秦家人侍餐。
只江一眠“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中途秦卫国和秦霄聊着津海项目的事,他也没注意听,只想着这顿晚餐快些结束,坐在秦霄身边真的让他很不适,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他没吃几口就觉得吞咽困难,搁下筷子,安静等着其他人用餐。
所有人用完餐后,江一眠帮着佣人们一起收拾餐具然后拿到洗碗房,张姨见了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碗盘,“哎呀江管家你就别上手了,瞧你那手,又白又嫩的,不适合干这些活儿。”
江一眠浅笑一下,自顾自取了件围裙系好,撸起袖子走向洗碗池,“没关系张姨,我帮你。”
“真的不用,”张姨连忙挡住人,“你要真没事儿,就去厨房帮我切个果盘,送到夫人房里。她饭后都要吃点水果的。”
江一眠说“好”。
厨房就在洗碗房隔壁,他拿了几种水果开始清洗。
前世他也会经常在厨房帮忙,每次都被张姨撵出去,除非是她太忙了或者撵不动人才会让江一眠做点事。
她是乡下来的苦命人,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靠着一手好厨艺在秦家做了二十多年,也算是看着江一眠长大的。她还总说江一眠好看,就像那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明星都是要好好保养的,她可不舍得他干活儿。
后来她见着江一眠受罚,偷偷给他送吃的,被秦霄撞见,抹着泪替他求情。第二天起,江一眠就再也没见过她。
江一眠是感激她的,也深觉对不起她。这一世,他绝不能再连累她了。
水果切好后摆了个盘,江一眠就送去了于文卿的房间。
他敲门,开门的是秦汐。
“江管家,快进来。”她笑眼弯弯地招呼着,“放这里吧,谢谢啦。”
“小姐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
果盘放在茶几上后,江一眠就要走。
秦汐连忙叫住他,“那个,对不起啊,我哥那人就是脾气臭,你别放在心上啊。”
江一眠朝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没事的,我不介意。”
秦汐如释重负,“那就好。放心,我回头替你教训他。”
别看她人小,还真能教训秦非。秦非虽然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物,但他却是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这秦家他谁都能冲,唯独不会对这个妹妹说一句重话。
而秦汐又对江一眠很好,这一度让秦非抓狂。
看着秦汐此刻的纯真模样,江一眠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秦汐上一世过得很凄惨,秦非被送进监狱后,她就无人庇护了,秦霄为了利益,把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送去给一六十岁的老头做续弦,对方还有特殊癖好,她嫁过去没几年就患了抑郁症,在浴缸里割腕了。
江一眠和秦汐道了谢就回到自己房间,开灯,关门,然后靠着房门滑坐下来。
累。
心累,身体也累。
如果可以,他一刻也不想待在秦霄身边。
可他如今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就算从秦家走出去,也只会激怒秦霄,让他彻底暴露本性,将自己抓回来狠狠折磨。
他现在还不具备与秦霄对抗的能力,只能尽可能地保护自己,要想摆脱秦霄还需徐徐图之,目前也只有暂时隐忍蛰伏,别无他法。
好在,今天见到傅承焰了。
想想前世在这个阶段,自己被秦霄蛊惑,交付一切后,已经在为特训做准备了,根本没机会随他进集团,自然也不会与傅承焰相见。
诚然,这一世选择不同,一切也都将发生转变,以后如何,全凭自己掌握。
江一眠长舒一口气,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安慰,不用苦等两年,他与傅承焰在今日已经有了交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