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一眠的声音也彻底消散时,他终于倒在了飞速下降的电梯里。
失去意识前,他想,大概江一眠以后再也不会问他疼不疼了吧……
*
VIP病房内,秦霄缓缓睁开眼。
刺眼的白逐渐收了针芒一般的边缘,收拢成型。
一盏圆形吸顶灯在视线里轮廓逐渐清晰。
“大少爷,您醒了?”
身侧传来江一眠一贯的淡漠嗓音。
秦霄侧头看过去,漂亮的眉眼一如既往的精致,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江一眠,然后慢慢红了眼眶。
“大少爷,您饿了吗?要为您安排用餐吗?您想吃些什么?”江一眠恭敬垂首立在床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连串问题都问得很职业化。如果忽略他眼中的冰冷,还是可以当作关心。
可这些问题里,唯独没有问他疼不疼。
这次的伤,跟初见江一眠时所受的伤比起来,明显更重啊。
江一眠应该知道他是疼的吧……
“大少爷如果没有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江一眠抬腿转身。
“江管家!”秦霄慌忙开口,想伸手拉他,手在空中僵了两秒又收了回去。
“别走。”秦霄说,“陪陪我,好吗?”
“我不是要走,”江一眠没回头,“医生说您的腿伤严重,暂时别走动。但今晚八点的新闻发布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六点半,我得去给您准备轮椅。”
说完就大步离开了病房。
砰——
房门关上,秦霄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双眼。
江一眠走在医院走廊,心下琢磨着秦霄。
秦霄腿上血淋淋的伤是秦卫国用龙头拐杖揍的,他被送去傅氏大厦肯定是为了津海项目的事,这些不用想都猜得到。
但让江一眠不解的是,他怎么去见了一趟傅承焰,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连眼神里一贯的阴鸷和优越感也没了。
反而,看出了一丝悔恨。
江一眠冷笑出声,真是破天荒。
电梯到了,江一眠踏进去,按下一楼。
然后摸出手机给傅承焰打电话。
回铃音只响了一声就被快速接起,“眠眠,想我了?”电话那头响起不着调的低沉嗓音。
“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吧?”江一眠开门见山。
傅承焰不明所以,“什么事?”
“别插手我和大少爷之间的事。”
江一眠隐隐觉得秦霄突然的变化,或许和傅承焰有关,但他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向傅承焰确认。
傅承焰笑,“我当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原来是这个。”
“这很重要。”江一眠语气认真。
傅承焰一副无奈的宠溺,“是是是,很重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都说过三遍了。我怎么敢不记得?”
“那就好。”江一眠放了心。
两人接着闲聊几句后就挂了电话,江一眠作为秦霄的贴身管家,得为他安排好一切,新闻发布会开始之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其实倒不是江一眠傲娇,他是真的不想傅承焰掺和进来,被疯子缠上不是一件好事,何况他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电梯到达一楼,江一眠出了电梯径直走向大厅总服务台,拿出身份证登记后领了轮椅。
握住轮椅推手的那一刻,前世他坐在轮椅里的生活画面,犹如电影一般在眼前倍速播放。
*
七点,司机准时到达医院,江一眠推着秦霄出来,上车朝君澜酒店驶去。
发布会定在君澜酒店三层的大型会议厅内,江一眠推着秦霄走进酒店大堂时,离发布会开始还有半小时。
秦霄说有些累,想先休息会儿。
江一眠推着他进电梯,上了十二楼。
1207,是酒店为秦霄准备的房间。
刷卡开门,将人推进去。
秦霄搁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攥成拳,“江管家,能帮我倒杯水吗?”
江一眠把人推到沙发旁,然后替他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秦霄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时间还早,你也去休息会儿吧。”秦霄嗓音一直哑的厉害。
江一眠也没在意,既然没什么事,他自然也不愿与秦霄共处一室。便行了个礼,离开了。
隔壁1208,是江一眠的房间,他刷卡进屋,却一把被按在门后,灼热的唇吻了上来。
眉心,鼻尖,嘴唇,耳垂,颈侧,喉结,江一眠被吻了个遍。
意乱情迷之下,急促紊乱的呼吸让他胸膛剧烈起伏,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理智。
“傅承焰……”他推着人,气息有些喘,“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这样……”
“别亲了……”
“傅承焰……”
门外的秦霄,将江一眠带着喘息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声音,此刻正在被另一个男人侵占。
门内的动静越来越剧烈,他可以清楚地听到一声又一声混着水声的啄吻,无法自控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接着江一眠无力地说了声“放开我”,然后似乎是推开了人,但没走两步又被按回了门后,接着是一阵混着水迹的“唔唔”声,……
秦霄双眸几欲滴血,紧攥的拳指甲嵌进掌心。
心口开始传来窒息的痛感,让他整个人都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
八年来,秦霄从未失去过江一眠,也完全没担心过有一天会失去江一眠,所以他根本没机会体会这种感觉。
如今将要失去了,他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么地疼。
疼到让他无法承受的程度。
*
八点整,新闻发布会准时开始。
谢之繁推着秦霄出现在台上,一身纯白高定,在秦霄身旁优雅落座。
发布会上,秦霄看着台下一众记者,满脑子都是傅承焰和江一眠在1208做。爱的画面。
他目光涣散,望着台下许久都不发一语,便有沉不住气的记者开始提问。
“秦先生,请问您和谢之繁先生之间是不是色。情交易?”
谢之繁拽了拽秦霄的西装下摆。
秦霄回神,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缓缓转动脖子,看向那位记者,机械而缓慢地开口,“当然不是。我和谢之繁,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只是不想太高调,所以一直没公开。”
“您对性虐待一事有什么解释吗?”
“那不是性虐待,是情侣之间的情趣。相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而我,恰好是那个癖好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人。其实我本人,比诸位更加无法接受这件事。但我们是自愿的,无论发生关系还是关于特殊癖好,都是发自内心的自愿。”
谢之繁跟着点头。
“津海项目搁置,秦氏股价暴跌,听闻秦家即将面临破产,是真的吗?”
“都是空穴来风。秦家在燕城世代繁荣,绝不可能破产。请大家放心。”
“在此,我也代表自己和秦氏集团向社会各界致歉,也希望大家能给我个机会,再次信任我们秦氏集团。谢谢。”秦霄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滴眼泪无意识地砸落在地面。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而此时,1208房间内,江一眠再次推开人。
“傅承焰你够了!”他眉眼含怒,气息不稳。
见他真的生气了,傅承焰张开双臂后退几步,给他留出安全距离,以示不会再继续。
“这就是你说的不插手?”江一眠并不领情。
他一边扣着开到腰间的衬衣扣子,一边质问傅承焰,“你不是答应过我?为什么要骗我?”
傅承焰大拇指擦掉唇边的水迹,笑了下,“眠眠,我这不是听了你的,什么也没做吗?我想你了,来酒店跟你接个吻,有什么问题吗?”
“狡辩!”江一眠瞪着他,“大少爷一向跟你不对付,酒店是我定的,只有我和他知道,我没告诉你,那必然就是他告诉了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一改往日的态度?”
傅承焰不语,收了笑意静静看着第一次对他发火的江一眠。
“傅承焰,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关心则乱,江一眠语气越发尖锐,“如果你做不到,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我!我们就保持原来的距……”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你,他秦家早他妈完蛋了!我还用等到现在?”一股无名火蹿上来,傅承焰扯开衬衫衣领朝他走来。
“你以为我傅承焰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一把将江一眠按在门上,眼底怒意汹涌,“也就是对你江一眠温柔些罢了。秦家在我眼里算个屁!秦霄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空气安静了几秒。
江一眠不再那么尖锐,只低下头说了声,“我不想吵了,你走吧。”
傅承焰被气笑了,“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江一眠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