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了替秦霄办事。
重生后,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充斥着脏乱交易的地方,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
穿过长街,在尽头处左转,直行两百米,进入一条昏暗狭窄的巷道。
那家调查公司就在巷道的左手边。
大门掩映着,江一眠推门而入。
里面简单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进门左边墙面上挂了个边缘发黄的圆形塑料钟,右边角落里搁了一台老款桶上置饮水机。
狭小局促的空间内摆了一张漆面斑驳的小型办公桌,桌上立了个牌子“总经理:黄有德”,标准的打印字体。还有两把同样掉了漆的红木椅子,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在桌子后边坐了一把,嘴里叼着烟,正觑着眼在不甚明朗的灯光下瞧一块有些年头的怀表。
听到动静,他都没看一眼来人,中气十足地招呼了声,“坐。”
江一眠拉开跟前的红木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查人还是查公司?”黄有德叼着燃了一半的劣质烟随口一问,烟灰掉落一截,无声砸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江一眠眸色淡然地看着人,嗓音也一样平淡,“有两单活儿,都是查人。”
黄有德这才收了怀表,正眼看江一眠。
他锐利的眸子闪过一缕亮光,用力吸一口烟,然后摁灭在烟灰缸里,接着笑起来,“查谁?”
“樊城豪门林家失踪多年的小少爷。”江一眠身体微微前倾,与他对视。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黄有德问。
“没有。”江一眠说,“你需要帮我确认一位叫林澜的男青年,是不是林家失踪的小少爷。如果不是,请帮我找出本人。”
“这个林澜现在在哪儿?”
“他住哪里我不清楚,但他周一至周五在博艺琴行上课。”
黄有德点了点头,又问,“你要查的是另一个人是谁?”
江一眠默了默,然后开口,“关于这个,我只能提供一个信息。”
“什么?”
“他们一共二十人,名字与身份未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与燕城秦家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黄有德差点被口水呛到,克制地咳了两声,然后问,“你说多少人?”
“二十。”江一眠又重复了一遍。
黄有德怔住。
“如果你接不了,不用勉强。”江一眠说。
黄有德一秒回神,“接。当然接。”
“你别看我这地方小,但我和我的团队都相当专业。别说二十人,就算是两百人,我也给你挨个挖出来。”
江一眠自然知道他的实力,前世也见识过他的非常手段,不然也不会直接来这儿找他办事。
“行。”江一眠起身,朝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黄有德连忙双手握了上去,二十一个人,他这儿查人按人头算,这可是一笔大单啊!
事情敲定,江一眠给他转了一万定金,剩下的办成之后再给。
从巷道里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深夜里,前面这条风情街才完全复苏。
江一眠抬脚走在街道正中,与两边的建筑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有点冷,他裹了裹风衣。
不时有男男女女走到他身边搭讪,只要不过分,他都一一婉拒。绝大多数人被拒绝就识趣地走开了。
有好打发的,自然就有难缠的,自以为是不信邪的。
左前方有几个外国人正喝着酒窃窃私语,不时传出哄笑声,目光却始终打量着江一眠。
待他走近,一名体格魁梧的老外拎着个酒瓶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朝他靠过来。
“Hey~”
江一眠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一旁的几个同伴开始起哄,吹口哨。
这老外觉得丢了面子,追上去要抓江一眠的肩膀。可他伸出的手将将碰到江一眠肩上的衣料,就被狠狠扼住了手腕的脉门。
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酒瓶瞬间落地,一边喊人过来帮忙,一边接连破音叫着“Fuck”。
那几个看戏的见自己的同伴被欺负,自然纷纷操着酒瓶冲上来帮忙。
所有人一拥而上,扬起的酒瓶全朝江一眠身上招呼过来。
江一眠一脚踹开老外,不退反进,朝着几人大步走去,挑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黄毛,旋臂压肘,那黄毛手中的酒瓶瞬间掉落,他脚尖一提,酒瓶飞回手中,猛地砸在黄毛头上。
接着像扔垃圾一样扔开黄毛,继续料理下一个。
全程不到一分钟,酒瓶碎了一地,几人接连倒下,捂着脑袋吱哇乱叫。
此时,江一眠的电话响起。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风衣口袋摸出手机,一边踩过地上横七竖八连声叫唤的手下败将,一边慢条斯理滑开接听键。
“眠眠,怎么这么吵?你在……”
“傅承焰……”江一眠打断他,嗓音柔柔,“我有点累,你来接我,好不好?”
第62章 剩一天
挂了电话,江一眠把定位发给傅承焰。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群挑事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周围围观的人也已经习惯了这条街的混乱,见没热闹可看了也早已散去。
只余地上一大片碎玻璃渣。
江一眠脚底有些抽疼。
并非受伤,而是刚刚接傅承焰的电话时踩过那些玻璃渣,久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他难受。
前世江一眠曾被秦霄凌虐过无数次,但没成年时,那是第一次。
那时候的江一眠,以为秦霄是误会了自己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吃醋了。毕竟那天他教季深解题,两人确实离得很近,后来季深又问了他好几道大题,他都一一耐心解了。
放学后从后门出来,见到地上扔着秦霄的校服,江一眠就知道他应该是看见了。于是捡起衣服,急着去跟秦霄解释,在校门口匆匆和季深告别后,他就打车飞奔回去。
没找着人又返回学校,去了秦霄翘课时爱去的江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人。
江一眠了解秦霄,知道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所以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江一眠就知道他很生气,且这次的怒火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燃烧得更猛烈。
而季深因为自己,正在无端地承受着秦霄的怒火。
这是自己跟秦霄之间的事,江一眠没想到会让旁人受伤害。所以他自然要救季深。
一开始他是求秦霄放过季深,秦霄却说,“江管家,你人都是秦家的,拿什么求我?”
江一眠问秦霄要怎样才能消气,秦霄眸色阴冷地瞥着他,笑得阴鸷,“你让我这么难受,那你也应该遭受同等的难受,这叫——将心比心。”秦霄突然大笑起来,“江管家这么聪明,难道连这个不懂吗?”
此时,季深承受不住痛苦,跪倒在地。
江一眠没有别的选择。
光脚踩上玻璃渣,跟秦霄道歉。
尽管疼得要命,他也咬牙忍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发出一声闷哼。
江一眠知道,每次秦霄生气,自己跟他妥协认错,他就会慢慢消气,就算面色仍旧狰狞,说话仍旧难听,但他行为上绝不会继续。
这也是多年后,秦霄一次又一次罚江一眠时,他没有对秦霄彻底失望和死心的主要原因。
江一眠也很清楚秦霄对自己有着超强的占有欲,一旦自己让他觉得地位被撼动,就会发疯。所以江一眠跟他保证,永远不再交朋友。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他发疯,伤及无辜。
其实那时候秦霄总是这样,比如走在街上,江一眠随意看了一眼路过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会让秦霄抓狂。不过那时候他应该是克制了,虽然眼里燃烧着怒火,但没有对江一眠动手,只是捧着江一眠的脸,笑容阴鸷地说,“江管家,你不能看别人,只能看我。我才是你的主人。”
但这一次,可能是江一眠和季深的接触在秦霄眼里看起来太过亲密,大大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所以才会疯成这样。
那是江一眠第一次对秦霄感到害怕。
一开始江一眠并未察觉自己心底是惧怕秦霄的,直到后来事情过去了,他回秦家继续照顾秦霄了,秦霄也巧舌如簧地把他哄好了。
一切看似恢复如常,可江一眠那段时间却开始时常做噩梦,梦到自己满身是血地在江边踩玻璃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江一眠脚上伤好了一两年之后,他也偶尔会做这样的噩梦。
好似潜意识总在提醒他,此刻对他笑着的秦霄,是切切实实狠狠伤过他的人。
脚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让江一眠有些站不稳,他慢慢走到墙角,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双臂环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周遭闪烁着暧昧的霓虹,衣着暴露扭着腰肢招揽生意的性感女人,时不时有男人或者女人被按在街边的墙上激吻。
只有江一眠孤身一人,缩在墙角。
傅承焰赶到的时候,快步进入长街,目光四处搜寻,掠过远处一地的碎玻璃渣时,才发现瑟缩在一旁墙角下的脆弱身影。
他大步跑过去,单膝跪地,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疼惜地问,“怎么了眠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傅承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江一眠。
感受到爱人的体温,江一眠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良久,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他声音小而含糊,更惹人心疼。
傅承焰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没有问的必要。因为不管你在哪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来接你。”他吻了吻江一眠的额发,“这点不会变。”
他抱着人大步走出长街。
不论是对江一眠绝对的信任,还是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亦或是他就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都会让傅承焰第一眼关注他的情绪和状态,接着是有没有受伤。似乎他曾多年如此,早已在骨子里形成了条件反射。
走到街口,傅承焰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今晚跟我去酒店,好吗?”他理了理江一眠有些乱的额发,温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