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会不会在换季的时候提前准备好衣物,会不会在生病的时候主动去医院看诊,吃药。
喻白明明是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他们一直给他提供避风港,一直将他呵护在羽翼之下……可当他们离开时,却忘了人戒掉习惯的困难和失落,甚至还寄予了他们的孩子不适宜的期待,希望喻白能够瞬间成长。
然而身为父母,他们当时明明还没有教喻白独自面对社会的能力,就狠心将从小疼爱的孩子抛下了。
甚至,他们都很少回来看看喻白。
就连电话也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而中途掐断。
可尽管如此,她和喻明生在国外都没有收到喻白一丁点不好的消息。
喻白总是过得很好,过得顺利,过得开心,拿奖学金,被老师夸奖,在宠物医院实习也适应的很好。
她一直欣慰,自己的孩子果然不负期待地成长了。
直到喻白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埋头哭泣,忍不住压力地大声诉苦。
林菁才惊觉自己真是全天下最蠢的母亲,她居然真的相信白白过得好。
她和喻明生在忙碌中提升自己,抽空过二人世界,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甚至因为暂时脱离了父母的身份,他们还久违地感到放松和快乐。
以至于完全忘了“报喜不报忧”的这种说法。
没有深想喻白每一次在电话里乐观开朗的背后,或许都经历了很多困难。
喻白,他们的孩子,只让他们看到了最美好的结果,那就是他优秀的成长。
他怎么会不是乖孩子呢?
林菁颤抖地抚摸喻白的脑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尝到了满嘴湿咸。
“你没做错,不需要跟爸爸妈妈道歉。”
她神色愧疚而温柔地对喻白说:“是爸爸妈妈的问题,你已经做的很棒了,真的。”
喻白在她怀里短暂地愣了一下,一双泪眼朦朦胧胧,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颤了一下,掉下来,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后他就哭得更加大声。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妈妈的怀里这样发泄情绪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十九岁,甚至就快要二十岁了。
但是喻白却一点都不觉得可耻。
因为这是他的妈妈。
母子二人在病房里哭得相当惨烈,喻明生神情沉痛地坐在旁边,自责和惭愧让他变得格外沉默,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人好像瞬间苍老几岁。
果然,白白和他们越来越生分是有原因的。
喻明生还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哪有资格插手喻白喜欢的人是谁,又是男是女?
他该怪的人,是自己。
……
一家三口都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里,谁都没有到注意病房的门没有关严。
一门之隔,陆断背靠着旁边的墙,沉默低着头,五官全然淹没在头发的阴影里,叫人分辨不清表情。
只能从侧面依稀看出他似乎紧咬着牙关,下颚绷得很紧足以牵动脸上的肌肉和神经。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倒是在灯光下显而易见,暴起凸出的程度甚至令人感到可怕。
陆断似乎在极力隐忍压抑着某种对他而言足以翻天覆地情绪,满脑子都是喻白最开始夹杂着哭腔的那一句“陆断哥哥不在”。
这让他想起来小时候某件事情的真相了。
那个在学校受欺负,在他面前却敢撒泼打滚的小哭包。
如果不是有一天陆断意外发现有人欺负喻白,小哭包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只会暗戳戳地在他面前发泄心里积压的情绪。
所以从那之后,陆断才说他是窝里横。
所以从那之后,陆断每次跟人打架都要带着他。
那根本就不是喻白非要跟在陆断屁股后面,而是反过来的,是陆断一定要喻白牢牢跟着。
他想让喻白学会反击。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陆断就知道再过三年自己就要读警校了。
他知道自己会离开这样依赖他的喻白。
后来的每一场架都是陆断故意挑起,或者跟朋友们自导自演,为了让喻白“实战”。
所以在他的记忆力,才有喻白又怂又胆大地偷偷在角落丢石头砸人的画面。
这个笨拙的小呆子,在他离开后,再遇到欺负自己的人,也学会反击了吗?
陆断倏地闭上眼,遮住发红的眼底,抬手遮住双眼,按住酸涩的眼皮,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
他听着里面细弱的哭泣,隐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脸上似乎闪烁着水光。
只不过陆断转身离开,那一瞬间的水光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稍纵即逝罢了。
…
“陆断啊,不是说回去拿东西了吗?”明奶奶一直在车上等他。
陆断刚才说回去取个东西,却用了不少时间,而且现在看起来情绪很落寞。
“怎么回去一趟还不高兴了呢?”明奶奶不理解。
“喻明生又难为你了?还是你和喻白吵架了?”
她不管不顾地先护短起来,“可不许你欺负我乖孙啊。”
陆断对她老人家笑了一下,“没有的事。”
“奶奶,我现在送您去车站。”
他说着就发动车子。
明奶奶看陆断眼睛有点红,敏锐的很,“真没和白白吵架?你去拿什么东西了,我看你空手回来的呢?”
“没吵架,我刚才没见到白白。”陆断无奈道:“奶奶您别猜了,我就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明奶奶追根究底,“什么事?”
“嗯,就是觉得我应该很久之前,就喜欢白白才对。”陆断说。
他觉得那样才对。
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不会让季述安在喻白身边有可乘之机。
他理应再早一点的。
或许这也是他始终妒忌甚至记恨季述安的原因。
陆断紧紧握着方向盘,喉结一滚,到底还是忍不住,嗓音沙哑而艰涩,“奶奶。”
“如果我不小心弄丢了一个人六年,该怎么办?”
“你怎么办?”
明奶奶现在终于知道陆断在说什么了。
陆断在说她的乖乖孙子,她也知道陆断和喻白有六年没见过面。
但是明奶奶活了快六十年,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她什么不懂?
到底是过来人看得开她,洒脱地拍拍陆断的肩,“你们小年轻就是矫情,想这个想那个的,想什么呢?”
“要我说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都是奔着以后能过得更好使劲儿的,你老想以前的事干什么?”
“想了就能有后悔药吃?没用。”明奶奶嫌弃摆手,劝慰陆断,“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现在年轻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向前看’吗?”
“你就多看前面,要是还觉得心里过不去,以后就再对白白好个百八十倍的,我们也高兴。”
“好。”陆断深吸一口气,牵起唇角笑了下,“我知道了,奶奶,谢谢您。”
明奶奶欣慰点头,拢了拢自己怀里的小布包。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能消化多少就是陆断的事了。
明奶奶见陆断居然还有些走神,急着说:“你往前看。”
陆断回神,点头坚定应答,“奶奶放心,我一定会的。”
明奶奶:“我让你现在往前看!”
已经变绿灯好几秒了。
没听后面催促的车喇叭一声接一声吗?
吵得她这个老人家耳朵生疼。
陆断:“……”
“…………”
-
“这些够吗?”
黎女士和陆怀渊私底下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在晚上十点多,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拎上了车。
陆断晚上给他们发消息说已经搞定了喻白爸妈。
虽然不知道陆断是怎么做到的,都做了什么,总之是好消息。
黎女士做主,打算等喻白出院那天就上门提亲。
由于她是行动派,所以今天就先把礼物买了,买完又怕显示不出陆家的诚意来。
陆怀渊一边往后备箱搬东西,一边不太爽地说:“这事要准备也是陆断准备,他自己的终生大事,咱们两个跟着掺和什么?”
“你还买这么多东西,直接送银行卡不就完了。”
黎女士反手打他一下,说那样显得不用心,不重视喻白。
“我怎么不重视?”陆怀渊不服反驳,“老喻他们现在都同意了,其他不就买车买房那些,哪有钱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