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阿得莫堵。”不要在这里碍事。
面容姝丽的女人头顶绣着精致花纹的蓝底瓦盖,身着右衽大襟衣与百褶裙,蹲在地上查看地上躺着的男人的情况。
旁边还跟着一个同样服饰的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男人看。
男人胸口中箭,也不知如何爬到这哀牢山深处,如今已经没了气息。
“维莫了。”他死了。
“阿久杂个整?”那怎么办?
“杂个整都不。”不怎么办。
哀牢山下全是尸骨,多这么一副不多,少这么一副不少。
小女孩不情愿道:“阿几,维萨莫阿尼古。”可是他长得帅。
女人没有搭理她,从旁边揪了几颗草丢到男人的身上,袖子里钻出几只胖胖的蓝色“虫子”往男人身上爬,钻入口鼻之中。
这“虫子”身上还散发着如薄雾一般的光晕,看着很不寻常。
做完这一切,女人牵着小女孩往山的深处走了。
她们需要回家叫人把男人带回去进行冲天葬,当然,这些前提是这个男人不会活下来。
……
“殿下!这里面不能进啊,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哀牢山!”
“闭嘴,我此行是为了找到传说中的金蚕蛊为父皇福寿延绵,以表孝心,岂容你们置喙!”
白皎扬起手中的长鞭落在马屁股上,“走!”
哀牢山里没有固定的山路,马进去没多久就不愿意再走了。
白皎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一只手不断掐算着方位。
这里就算有指南针也没有用,磁场紊乱,高耸的树木遮天蔽日,让人无法辨别任何方向。
白皎朝着西南方向继续走,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尸体,里面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沿着血路的痕迹,他很快就找到了朝灼——已经死去的朝灼。
*
【宿主,好烦哦,大皇子,太子,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老是派人过来盯着,我想吃口点心都不行。】
886远在永宁城郊外的宝光寺,仍然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白皎没有心情理它,直接屏蔽了。
朝灼死了,真的死了。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系统商城的任何药剂用在朝灼身上没有任何效果。
白皎施展无数次招魂术,也没有任何效果。
只剩下一具被血污泥土沾染的尸体。
白皎并未着急回去,在太行山找了家客栈住下。
他叫人打了热水,亲自为朝灼清洗。
当那些狰狞密布的伤口暴露在烛光之下,他的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令他难以呼吸。
第二次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二次感受到心痛的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扎在心脏上。
若是886在这里,便能看见白皎古井无波的眼眸蓄出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下,落到尸体之上,浸得鲜血的颜色更加深暗。
“是我……来晚了。”白皎褪下朝灼身上剩下的破败衣物,指尖不由自主发颤。
地上落了几只染血的箭,甚至有断刀残剑。
给朝灼清理完后,白皎将这些东西捡起来一一查看,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时代的了解,竟发现这些东西居然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军队用品,而是民间粗制滥造。
很显然,这些杀害朝灼的人,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做下的酷刑。
风声呼啸,混杂着呛鼻的灰尘,单薄的木窗吱呀作响,烛火摇曳中,白皎蓦然睁眼。
他的眼底是一片死寂的冷凝。
半晌后,长睫垂下,俯首看尸,神情温柔地将朝灼拥住,场面极其诡异。
白皎纤长的手指抚过朝灼的脸颊,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浇灌其中,指尖缠绕着几缕白亮的线条,维持尸体不腐,甚至滋养得更加圆润,让操作
“我给你报仇好不好?”白皎的声音很轻,如针落地。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白皎亲了亲朝灼的唇,气若游丝呢喃,“很快,要不了多久。”
*
正在偷偷摸摸吃点心的886忽然吓得点心都掉了。
它居然感受到自家宿主强烈的仇恨值和事业心,不仅如此,黑化值爆表、心碎值爆表,所有的负面值全都爆表。
宿主的精神力也在极速消耗。
886急得恨不得立马变成小球去找自家宿主,可是受命令限制,它只能跪在这里哪也不能去。
怎么回事?
崽崽真的死了?
宿主要变态了?
*
与此同时,带了一大堆族人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回到刚才看见尸体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之前那具尸体的影子。
大一点的女孩:“……”
小一点的女孩:“阿惹,阿苏阿博……”姐姐,蚕宝宝……
“木噶切。”闭嘴。
“哦。”
*
白皎足不出户,与朝灼的尸体同伴七天七夜,无论何时他都要将朝灼抱着,每日还会为他清洗。
外面的亲兵们只能干着急,又不敢违背白皎的命令闯进去。
他们还老是听见白皎说话,但据他们所知,里面只有一具尸体,没有其他人,这说明白皎只可能在跟尸体讲话。
这些亲兵都觉得白皎疯了,想找大夫又不敢,只能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站岗。
此时的白皎正抱着朝灼看一张他自己手绘出的地图。
地图上明明白白记录着大乾国和周边国家的各个地方。
“你最讨厌谁,我们就先打谁好不好?”白皎用梳子顺着朝灼的如墨长发,时不时捂唇咳嗽几声,继续动作温柔地为他梳头。
“先打南诏国怎么样?你就是在那里受伤,我将那里的人都杀了,为你陪葬。”
“不过我先把原主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兄弟杀了,夺他们的权,为你组建一只这个世界最强的军队,踏平南诏。”
“你放心,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匈奴、突厥、契丹、高丽,乃至是更远,一个都逃不了。”
“最后,大乾也会给你陪葬,高兴吗?”
“嗯,不高兴。”
“没关系,我也会陪你。”
白皎低语着,手里的动作愈发温柔。
他不理解,自己倾注了那么多精神力在朝灼身上,为什么朝灼会死得如此无声无息,就连象征着魂魄的精神体都散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整个世界都为朝灼陪葬。
他也将会伴随着朝灼,掩埋在这片土地,让这里不再焕发新的生机,永远是一片荒芜,直到宇宙万籁俱寂,所有生灵枯竭,化作飞烟尘埃。
“灼灼,我爱你。”
白皎撩起他的青丝,低头轻吻,“我猜你现在一定在问我,毕竟你总喜欢这样问。”
“现在不需要你问,我自己就答了。”
想到过去的鲜活的朝灼,白皎弯了弯唇,可渐渐嘴角又落了下来,恢复成冷漠的模样。
“人真的很奇怪,最初的时候我想将你杀了,留在我的身边做一件漂亮有趣的收藏品,可后来我们相爱,我又喜欢你生机盎然的模样,希望你有哭有笑,不是死气沉沉的物件,现在……”
“你死了。”
“我想让你活过来,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白皎沉默了一会儿,拿起一旁自己雕刻的木簪,为朝灼挽发。
“原来我也没那么厉害,没那么无所不能。”
曾经的白皎是天之骄子,平等地忽视嫌弃身边每一个人,认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太过简单,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比天高。
他有足够的能力傲视群雄、目空一切。
可当有这么一个人走到他心里,成为他的爱人后,他发现自己有了丢弃不掉的软肋。
过去的他性格使然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成了过去最讨厌的瞧不上的那种人。
陪伴走过了数百年,造成今日局面,他不悔。
白皎的额头抵靠住朝灼的背,双手圈住他的腰,身体有些发颤,却是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他最近的身子骨比前些天还要差劲,更是心悸颤抖,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情况。
但白皎不觉得难受。
他仿佛抚摸着胸膛下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心想——
毕竟,哪里都没有这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