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手蹭得起劲的人鱼好像感受到了什么，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放开维诺的手，茫然地看了一眼银发男人的方向，看见男人正看向别处，又扭头环视了一圈。

　　好像被人从脑后敲了一棍子的小动物，回过头来却没找到是谁下的黑手，只能茫然地扭头来回看。

　　维诺心知肚明，压下唇角的笑意，让人跟着宁泉走。

　　上午安置好了帝国投奔来的会谈组专家，下午就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夏将军！”维诺难得有些惊喜，冲迎面而来的白发男人打招呼，接着收敛过分外露的笑意，对夏铭钰身边跟着的一脸矜贵的金发男人致意，“亲王阁下。”

　　“别叫我将军了，早就不是了，叫我名字吧。”夏铭钰淡粉色的眼中露出点笑意。

　　维诺有些惊奇，夏将军现在可跟以前那副冷冰冰得、随时准备冻死别人再冻裂自己的样子不一样了，周身透着一股平静自然的气息。

　　但相处这么久，维诺一直把对方当做自己尊敬的上级，他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直呼对方姓名，索性折中了一下，“夏哥。”

　　夏铭钰点点头。

　　“维诺，好久不见。”查尔斯烟灰色的双眸中露出点恰到好处的笑意，不多不少，礼貌中透着点隐藏的很好的距离感，一张口就是天鹅绒般丝滑的贵族腔调，“您看上去状态很不错。”

　　他扫了一眼银发男人，继续回过头跟维诺说：“您的人鱼状态也很不错。”

　　谭遇凉凉瞥了查尔斯一眼，金眸冷淡，没有吭声搭理这个骚包臭屁精。

　　一身贵族装扮的金发男人依旧保持着曾经的风光气派，修长的手指上带着宝蓝色的古朴方钻戒指，身上穿着低调奢华的缎面暗绣长袍，零星的宝石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服装上，和男人领口的简单钻石装饰物相映成辉。

　　配上他顺滑得几乎在光下发出亮光的金色发丝，整个人的贵族气息浓郁的让其他人几乎有点不适应。

　　维诺看着轻轻抬着脖颈、一副气派华贵的宫廷装束，画风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查尔斯亲王，真的很想嘴角抽搐。

　　都是身上背着帝国通缉令的人，大家谁也没比谁高一等，您还在这儿摆什么高贵谱儿啊？

　　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色便装的夏铭钰扭脸看了臭摆谱的男人，皱了皱淡眉，“再不正常点你就自己回去。”回到那个奢华的城堡里天天对着镜子臭美去，保准没人管他。

　　查尔斯看他一眼，眼中流露出委屈的情绪：“……”

　　维诺惊奇地发现，亲王高高在上的气质瞬间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消散在空气中，甚至在夏将军面前流露出常人的难过，“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还不是为了给你长点面子。”

　　白发青年有一瞬无措，末了主动拉住男人的手腕，无声示好。

　　查尔斯瞥了不自在的青年一眼，短暂勾了勾唇，老实了。

　　维诺隐约感觉这一幕有点眼熟：“……”这熟悉的茶味。

　　维诺带着两人找了一间房休息，路上对夏铭钰表示了感谢——当初伊恩抓到他俩没有立马把他们交给帝国，而是把他们放了，还得多亏有夏铭钰在其中周旋。

　　据说夏将军为此还付出不少通用点。

　　夏铭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他当初救了在星盗团战中差点死掉的伊恩，并扶持他上位，也是看在伊恩和维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上才管闲事的。

　　至于赎人的通用点，那是救了伊恩并扶持他在星盗团上位的报酬。

　　高达一百亿的负债，伊恩现在才还了不到一半。

　　还清负债之前，伊恩得一直好好活着给他打工赚钱。

　　而夏铭钰所付出的，不过是动用自己的军事才能和武力，指点伊恩上位。

　　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维诺听着，内心大为震撼，好家伙，不愧是帝国贵族家培养出来的人，你们从小就是住在路灯上长大的么。

　　现在想想，他似乎可以理解初见伊恩时，他那副不想活、但又不得不活下去的别扭劲儿是怎么回事了。

　　接连两次与帝国的会谈失败，维诺他们打算换个角度，和帝国民间的人鱼保护协会谈谈，看能不能绕过皇室，直接和民间建立起合作。

　　宁泉和白星表示可以试试，但意向信发出去后，人鱼保护协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明星网上的的官方账号还在评论区下回复网友，但对于他们发送的沟通意向书，却没有任何回复。

　　于是维诺他们便知道了，没有上面的松口，民间的机构是不敢自己行动的。

　　最后又绕回了和帝国官方，或者说，和皇帝沟通的这个环节。

　　只是他们没想到，还没等到海茵斯彻协会再给帝国发对话邀请，皇室直接给海茵斯彻发了对话邀请。

　　维诺对此不抱太大期望。

　　如果皇帝的目的始终是想把他们按死在手里，而不是真的想改变人鱼的生存权益，那他们的合作永远也不会进行开展。

　　只是这次会谈，场面出乎维诺意料的“精彩”。

　　*

　　第三次会谈正式开始。

　　直播间的屏幕一亮，不光抬眼看向光屏的维诺愣住了，直播间的网友们也呆住了。

　　对面坐在谈判椅主位的帝国皇帝·哈里森的脸色从僵硬到铁青。

　　皇帝死死盯着维诺旁边坐着的几个人。

　　那是他临、阵、逃、跑、的谈判主将！

　　帝国的前宣传部长——付向晨！

　　【这给我整不会了，那不是帝国宣传部长么，前两次还代表帝国出席谈判的，怎么这次直接跑到海茵斯彻那边了？】

　　【真的要笑死了哈哈哈哈为什么这么怪，再看一眼，哈哈哈哈还是好怪！】

　　【谁懂啊，前两天还是同一阵营的伙伴，过两天再见面，人家就投敌了】

　　【星际名画，《君·臣》。竖起拇指.jpg】

　　【皇帝也怪可怜的，好用的几个人全跑到对面了，他身后那几个我认识，一帮没什么本事的狗腿子，平时很会抱大腿，出了事儿是真不往前上】

　　既然要谈判，那对面新来的几个谈判专家当然要给他上。维诺安排宣传部长他们参加会谈的时候，就想着搞事，让对面的人看看，他们自己的人都投奔到海茵斯彻了。

　　但维诺没想到皇帝会亲自上场。

　　是没有能上的人了么？

　　维诺脑补了一下，飞快回过神来，主动打招呼，“皇帝陛下，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您这么重视这次的会谈，亲自前来参加。希望我们本次的会谈可以有一个双方都乐意见到的结果。”

　　这算是给哈里森一个台阶下。

　　“我这边也都是您的熟人了，就不另做介绍了。”

　　宣传部长，付向晨看到皇帝那张不虞的脸，心底也有一瞬胆战心惊，生怕皇帝开口就是“来人把他押下去”。他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现在他已经不在帝国了，皇帝也威胁不到他。

　　既然投奔了新的组织，那就要拿起职业精神，好好为新的组织发光发热。

　　他主动拿起主谈判位的职责，开口道：

　　“马尔斯帝国皇帝陛下，午好，感谢您亲临海茵斯彻协会与帝国的第三次会谈，本次我方意敦促帝国方面正视人鱼的现有生存环境、倾听民间希望推动人鱼平权的美好意愿、尊重带给帝国母亲生机的人鱼种族、改变对待人鱼和不同意见者高高在上的态度。”

　　【好家伙，拽词是吧？你小子，不管站在哪方都能给对面扣帽子？】

　　【笑拉了，上次说海茵斯彻协会见识浅薄的是你，现在说帝国高高在上的也是你，立场态度也是灵活多变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皇帝想发火还强忍着的样子，我就好爽哈哈哈】

　　【这波啊，是来自左膀右臂的背刺！】

　　维诺：有人帮忙开口骂帝国的感觉很不错。

　　付向晨待在帝国那么久也不是白待的，他本就是皇帝挑选出来准备跟海茵斯彻谈判的，对于己方和对方的谈判诉求都有很细的研读，也有自己的间接。

　　说白了，他知道帝国皇室憋着什么坏屁。

　　这会儿一顿对着帝国皇帝贴脸输出，把皇帝曾经埋藏的暗牌全都抖落出来了。

　　甚至他贴心地准备了曾经皇帝给他们开内部会议时的录音剪辑片段。

　　原本付部长录音是为了把会议内容录下来，回去好整理出文字稿，提炼皇帝指示的精髓内容，好对自己后续的工作有一个指导作用的。

　　现在倒是方面拿出来揭帝国的短了。

　　“……别管他们说什么，咬死他们身份的不正当性，让他们把成员信息都交出来……”

　　“……不控制住这些人，帝国的内乱就一直没完……”

　　“……用点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就行，还用我教你么？”

　　“……一群人脑子有问题，给人鱼平权，呵，人鱼配么？人鱼根本什么都不懂，一帮畜生玩意儿，能吃饱就不错了，哪个畜生会在乎他们能不能两条腿走路？”

　　弹幕一开始消失了几秒，随着录音片段的不断播放，开始有大片的问号出现在屏幕上。

　　【？】

　　【？？】

　　【？？这是我们的皇帝说的？】

　　【……真的失望了，风光霁月的皇帝陛下，原来私下是这样的么？】

　　【救命，从录音里我没有听出一点点帝国想要合作的意思，他们就是想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好不容易有人想真的为人鱼做点好事，结果还要被他们精准打击。】

　　【艹，你是皇帝你高贵行吧？我们脑子有问题，我们的人鱼是畜生，请问被人鱼生出来的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哈里森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暗骂不好，他冷笑着盯住付向晨，灰蓝色的深邃眼眸显得有些阴沉浑浊，“几天不见，付部长都学会造假污蔑了？不过是假造的音频，是个懂音频剪辑的人都会做出来。”

　　【死不承认呗】

　　【还嘴硬啥啊，一听就是你的声音，现在不承认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你这样的人品，不配当皇帝。我们的皇帝可以骂脏话，可以是个战斗狂，也可以是个手腕强硬的铁血政治家，但唯独不能是个没有良知、脱离群众的傲慢者。】

　　【以前不敢说，现在我得说道说道了，你这皇位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偷你叔叔的位子坐的罢了。查尔斯亲王好歹有御驾亲征和外出建交的功绩，你呢？没啥功绩就坐上王位了，你配么？】

　　前宣传部长也知道不能陷入自证怪圈，他没有管皇帝的诽谤污蔑，只是径直把自己手头整理出来的，能表示皇帝对海茵斯彻态度的语音都放出来了。

　　不管皇帝说什么让他停止，他都没搭理，只是垂眸看着桌面的资料。

　　等到音频放完，付向晨才抬眸，“音频的真实性不用我作证，眼明心静的人都能判断出来。我们对帝国方面对海茵斯彻协会的态度也有一个大概了解，接下来请帝国表明立场，是否愿意推进人鱼权益的提升合作。如果不愿意，也请给出合理的、能说服大众的理由。”

　　皇帝粗喘着气靠在椅背上，身后有个狗腿子上前给皇帝拍后背，被哈里森一手推开，呵斥道：“滚……起开！”没用的东西！

　　被推开的人一脸惶恐，也不敢反驳什么，往后踉跄退了两步，灰溜溜摸回自己的座位了。

　　本来第三次会议，是他们准备给海茵斯彻协会的人施压，胁迫他们同意把组织成员信息给出来的。

　　至于海茵斯彻协会的提议，他们可以以此作为交换，同意他们的提议。但相关机构的后续运作，都得是帝国的人员在场管理，进行监督。

　　虽然关停现有的人鱼灰色产业链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长久来看，新生的产业会刺激更多的消费、产出更多的工作岗位。这其实是个不亏本的买卖。

　　他们本来都打算同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