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是嘴馋,听人家请一顿暮色的饭,就顺了尼克勒斯的意,去给研监控室那神经病做了个局,请这个出手大方的学弟看场热闹。
谁知这热闹最后烧回了自己身上。
那个监控室的疯子一脸疯狂的从他回家的楼道边冲出来,挥着冒着寒光的刀子砍向一身疲惫的他时,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按下了光脑报警系统后,在疼痛与死亡的恐惧中,他听着顾文成痛苦的埋怨,这才知道这人把一切遭遇都怪在了他身上。
真是可笑,又是他逼着顾文成去发那些视频,去对着人鱼监控撸的,他不疼不痒的说了句话,怪他做什么?
这么说的话,他是不是可以怪这个最开始想看热闹的学弟?
卡特现在也不想搭理这个让他平白无故遭罪的学弟。
以前觉得学弟风趣温柔,英俊多金,对待友人格外大方,机甲格斗能力与专业知识都是学院一等一的水平,他还挺看好学弟的,尼克有什么要帮忙的他都会尽力去帮。
现在怎么看这个一脸真挚关怀的人,他总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胃被顾文成一刀捅穿,做了缝合手术又躺进医疗舱三天后,还有点没有愈合完全。
尼克勒斯看床上的人还敢给他摆脸色,眼底闪过一抹不耐,但还是一副心痛又气愤的语气。
“你别担心,那个伤你的人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嗯。”卡特可有可无的哼了一声,心想都已经差点给我砍个对穿了你不放过他还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不太想和这个刚风光入职第八军团、军衔中尉的学弟彻底撕破脸。
“那我就等学弟给我解气了。”
卡特扯扯嘴角,眼中连敷衍的笑意都没有。
第29章 他想见斯塔利了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某件事安静地发酵到到轰轰烈烈的程度,彻底把一个人逼到拿起凶器,精神惶惶陷入崩溃。
这场星网上的风暴起于微末,把帝国中上层圈子烧了个遍后,又安安静静地结束了。
顾文成的光脑个人账号被中央司法系统删除了所有违规视频,禁封账号32年,其他人无法再进入查看。罚款高达上千万通用点,除去顾文成家掏出来的,剩下的由中央财政系统拨款给司法系统,帮他补全。而这部分钱需要顾文成用后半生来打工补全。
不光顾文成一个人接受惩罚,他的外祖家,一个本就即将没落的老牌贵族世家,也在这一场闹剧中被彻底挤出了圈子,陷入了连三流的小贵族世家都不愿意结交的窘境。
要知道那些世家子弟们大多是拥有自己的人鱼的,顾文成在监控室对着人鱼的那一手骚操作可算是得罪了大半的上层圈子。
星网上在他个人号下吃瓜吃得激动的网民们看到这种结局也只是唏嘘几声,惺惺散开,留下一地瓜皮。
维诺某天在光脑上看到司法系统发过来的赔偿通用点后,淡淡瞥了一眼就关了通知,没太放在心上。
从他把这件事交给杨森后,他就知道那个胆敢泄露监控、让他的人鱼被网暴的罪魁祸首不会讨到好的。
一周的时间也足够让维诺把他那双中看不中用的假腿换掉,重新动手术换成新的义肢。
手术前,萨里严肃地再次和他确认,他是否可以接受股骨头接驳神经再次被切断重连所带来的风险。
已经长好的链接神经在短时间内再次被切断、连接新的义肢神经端口,一个弄不好可能他以后都站不起来了。年轻的军医一脸凝重,不遗余力的试图用最坏的结果来打消少将有些冒险的念头。
维诺想都没想,一脸淡定地点头。
这辈子的性格终究是在大部分时间占据主导地位,包括他做与自身相关的决定的时候,向来是为达目的不留退路,有种近乎冷漠的狠劲。
军部不会需要一个长久不良于行的少将,他需要尽快有一双能用的腿,尽可能加大自己活下去的筹码。
如果有什么风险——他连死都经历过一回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维诺墨色的眸底中划过一抹冷光,暗火在心底隐隐跳动。
只是干脆的答应过后,脑海中闪过一双金眸。
那双眸子注视他的时候向来专注而安静,像是把所有的欣喜与依恋都熬成一汪金色蜜水,沉默由小心翼翼地端在他面前,随他取用。
维诺垂眼沉默了一瞬,紧闭的齿关在嘴中微微开合,终是没有反悔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
这个手术总是要做的,如果他一直都是这幅样子,斯塔利跟着他生活也会很麻烦。
好在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医生们给少将拆掉已经和股骨头神经链接好的信号对接管后,接入新的机械义肢、控制排异反应,再在颅内植入脑神经控制芯片,最后送入医疗舱做极速修复三小时,将血肉之躯与钢筋铁骨彻底连接起来。
整套手术做下来从天光微亮到了夕阳西下。
因为维诺要的着急,医疗部那边还没给他培植好义肢的仿真皮层,所以现在维诺裤管里包着的是两条明显不属于人体正常质感和色泽的长腿,连金属拼接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维诺的坚决要求下,换上新的腿之后他就办了退院手续,要求副官送他回家养伤。
家里除了一个半人高的小机器人没别人看着,维诺怕斯塔利趁他不在就缩进人鱼池、给脸上还没愈合全的伤口造成进一步感染,于是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用一条小金鱼把人鱼哄进了之前斯塔利怎么都不愿意进去的人鱼医疗舱。
斯塔利那天早上格外好哄,听他说要做手术后,一言不发地爬入医疗舱内,探头从维诺手上叼过金鱼含进口中,手里攥着从维诺身上拽下来的一件衬衫,安静地嚼着嘴里的鱼看他合上了玻璃舱门。
最后还是维诺哭笑不得的把人鱼手里那件衣服给拽出来了——医疗舱内除了人鱼本身,其他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的,否则会增加感染几率。
斯塔利修长的手从里面按上了玻璃舱门,沉默地隔着玻璃注视着维诺,金色眼瞳黯淡了下来。
因为要疗伤,人鱼脸上的纱布被维诺提前拆开,半愈合状态的脸一片深深浅浅的肉红色,看着颇有些可怕。
但维诺硬生生从这张可以说是丑得吓人的脸上看出了低落不舍的情绪。
人鱼医疗舱是专门为人鱼设计的,并没有从舱体内打开的按钮,一般情况下只能由领养人从外面输入指纹验证后打开。
他把人鱼关进了医疗舱,也得自己把人鱼放出来才行——至少得让人鱼看到他在身边。
不然斯塔利会害怕的。
虽然家里的人鱼身板长得比他还高大,双手一抬就能掐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但维诺莫名就觉得,他的人鱼只是胆怯的大型猛宠,空有一身力气,却只能用在捕食上,有点小心眼还都用在跟他装傻上了,遇到惊吓只会胆小地试图往池底缩。
如果斯塔利被关在医疗舱里一天却迟迟等不到他回去……会害怕到呜咽着蜷缩起来的吧。
“我要回去。”
维诺挺着麻木的下半身,白着脸,虚弱却坚定地要求道。
医生们和副官拗不过少将,又因为维诺积威甚久,不敢真的把人扣在医院不放,便给人注射了消炎药水后任少将的副官把人带走了。
刚做完手术不便久坐,医院找了一副简易担架床放在副官的飞行器内,把维诺平放在上面,再三嘱咐少将在家里要静养为主后,几个医生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放人飞走了。
两侧股骨头与双腿相接的衔接神经还没完全长好,麻醉过了后,铺天盖地犹如浪潮般的痛楚酸麻一波波的从胯部往上蔓延,在这个窄小的空间中牢牢包裹住他一个人,逼得他呼吸困难。
身体与义肢相接的地方传来不算尖锐却持久的痛感,像是钝刀子在不断轻划他的伤口,在他的触觉神经上来回刮磨,让他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担架边缘,指骨用力到泛白。
维诺闭着眼,努力在那种可怕的溺毙感中感受自己的存在,掌控呼吸节奏,让自己镇定下来,适应这股痛意。
好不容易养出点粉润色泽的脸苍白地像是被人再次抽干了血,脑门和脖颈不停往外冒着大滴冷汗,顺着脖子轻轻落在担架上,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他明明躺在恒温的飞行器内,却好像整个人被放在了刀山与火海两重天里。
在静默的呼吸中,维诺被刮肉剥筋般的疼痛反复凌迟,但他的意识却在慢慢稳定的呼吸节奏中越发清晰。
这是他以前常用的方法,身体受伤后越是疼痛,就越要注意调节呼吸,保证自己的思维清晰。
当身体受伤行动不便时,拥有清醒的神智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一招放到现在依然好用。
维诺睁开汗湿的眼,眼角还有潮气未散开,眼神由涣散逐渐凝聚,他侧脸定定看向窗外金红色的天空。
即使只是从一个小小的窗口看去,也丝毫不能给壮丽的苍穹美景减分。
大朵的流云被暮色染上或粉或金或紫的颜色,被调和成最舒服的颜色,慵懒地飘在高空。
金色的夕阳被眼前的湿气晕染模糊,他恍惚间想到,若是人能有翅膀,挣脱出这个层层枷锁的地方,飞向无所束缚的高空就好了。
又或者让他变成一条鱼,深深地、深深地潜入无边海底,在半失重的状态下落入无人的地方,躺在柔软的海床上静静休息。
或许,他的人鱼还能和他一起游向海底。两条鱼彼此追逐相伴,穿梭在对方吐出的细碎气泡里,一起去探索深海下的世界,似乎也不错。
维诺想象着自由徜徉在静谧深海的画面,慢慢的竟然觉得身上的难受都减轻了一些。
维诺轻轻呼吸,头脑在绵绵疼痛中越发清晰。他这么着急回去,与其说自己担心斯塔利的安全,不如说……自己是在依赖人鱼的存在。
骤然拿到了上一世的记忆,发现自己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全都是被设定好的,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接受良好,甚至心态还豁达了很多。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情绪可以用颜色来代表,那他内心深处一定有股浓稠的黑灰色情绪体,由种种不同的消极负面情绪交织而成,被他牢牢压在温和的外表之下,连去触碰分解都不敢。
只有压下来不去想不去碰,他才能保持自己不崩溃。
但在斯塔利身边的时候,心底的那些负面情绪都会消失。
所有的不甘、愤怒、沮丧,以及强烈的破坏欲与发泄欲,都会被屏蔽在那双专注的金瞳外,被一声声低哑的“维诺”吹散。
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那条委屈巴巴又惯会撒娇装傻的银发人鱼,当人鱼念叨着他的名字、拽着他的衣袖撒娇时,维诺觉得他的心都要化了。
没有什么比温顺又粘人的宠物更治愈人心了。
黑发的少将抿抿唇,抬起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担架边缘的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薄汗,黑润眼睛里的水雾散去,被水洗过似的倒映着撒入飞行器中的金色夕阳,熠熠生辉。
他想见斯塔利了。
现在就想。
第30章 这是一张适合压人的脸
飞行器停在了别墅外的大门口,维诺的副官从驾驶位下来,打开后门把里面躺着的男人抱了出来。
别墅内的人鱼池边摆放着一台静静运作的人鱼医疗舱。
标识着运行正常的蓝色呼吸指示灯一亮一熄,机器人管家遵循着主人的指令,一动不动守在医疗舱外,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和呼吸灯大灯对小灯互相闪。
按照人鱼的身长特制的银灰色的医疗舱外部长度足有三米,高度一米五,零一立在旁边还得仰着头,显得格外小巧。
整间房子安静得没有丝毫声响。
当别墅的大门咔哒一声打开,躺在医疗舱里安静了许久的大型生物忽地睁开了眼——金眸边缘早已染上了红色,透着快要忍耐不住的疯狂。
丝毫没有在维诺面前乖顺无害的模样。
“少将,我在这里照顾您几天吧。”达斯小心抱着虚弱的黑发年轻人,弯下腰轻轻把人放在客厅沙发上,额发低垂,几乎要落在维诺脸上。
“这几天都在修养期,您不能乱动。”
达斯很少看见这人脆弱的模样,锁骨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突出,细白的脖颈泛着微汗,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握住,显得不堪一折。
面露疲倦的黑发年轻人扭过头,面向沙发靠背,一副不愿多说只想睡觉的样子,沙哑着嗓子赶人,“我没事,你走吧,让我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