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冬季,正是海南旅游的旺季,不少游客都想在海上跨年,看新年的第一抹日出。
所以虽然是法定节假日,但出海的船是一点也不少。
江与临成绩进步飞速,春风得意,手头也阔绰,直接包了一艘中型尺寸的游艇。
出海时,正值黄昏时分。
天空橙红,夕阳融金。
海面波光粼粼,倒映霞光,色彩明艳而丰富,港口繁华,游人如织,海鸥漫天盘旋。
汽笛拉响,白色游艇缓缓离港。
江与临和齐玉坐在甲板上,捧着冰可乐靠在躺椅里,桌面上摆着各色点心,烤串炸物。
海波暗涌,晚风吹拂,辽阔绚烂的美景下,什么烦心事都随着海风飘散无踪。
江与临感慨:“还是你们有钱人会玩,我暑假就去了趟游乐场,玩了几盘剧本杀。”
齐玉非常喜欢海洋气息,潮湿的海风让他舒服得全身松软,他瘫在躺椅里动都懒得动一下,很半天才回了一句:“我没去过游乐园。”
江与临诧异道:“啊?为什么?”
齐玉:“我爸不让我玩。”
江与临:“也有道理,过山车之类的就是很危险。”
齐玉:“可是我家明明有很多。”
江与临小狗歪头,眼神疑惑:“很多什么?过山车吗?”
齐玉面无表情:“有很多游乐园。”
江与临:“……”
如果不是他清楚齐玉根本没有‘钱’的概念,绝对会以为对方是在炫富。
江与临抓了把爆米花塞进齐玉嘴里:“吃你的吧,别说话了。”
*
两个小时后,游艇抵达了齐玉出事的那片海域。
二人换好潜水装备,戴上面镜,背着水肺,一前一后下了海。
下水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在这片宁静的水下世界,时间和空间都成为某种非绝对的概念。
时间被无限拉长。
海水湛蓝澄澈,没有任何杂质,光影斑驳,流漫陆离,吐出的水泡持续上升,而他们不断下潜,这种感觉很奇妙。
珊瑚斑斓绚烂,海草飘舞,各类叫不上名字的海洋生物在礁石间穿梭洄游,场景梦幻而美丽。
江与临隐约看到齐玉给他打了个手势,指了一个方向。
齐玉水性极好,在水里灵活得不可思议。
江与临悬浮在海水中,感觉身体格外轻盈,恍若沉在水下,又像飘在云端,动作在水流的阻力中变慢,眼前画面跟着放缓,好似一帧一帧慢镜头。
齐玉停下来等了江与临一会儿,很快又游回来,牵住江与临的手腕,咬着呼吸管问:“你不太会游泳?”
江与临原本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只是跟熟悉的人在一起不由生出几分要强,嘴硬道:“是你游得太好。”
齐玉吐出一串水泡:“我从小就喜欢游泳和潜水。”
江与临竖起大拇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夸赞的话,齐玉就拽起他手腕,长腿一蹬,踩着水迅速上浮。
几分钟后,海面'哗啦'一声,齐玉和江与临同时冒出水面。
江与临其实不太习惯潜水,他鼻梁高挺,又娇气,觉得面镜勒鼻子,出水后第一件事就是摘下面镜,吐出呼吸管,抹了把脸上的水:“怎么上来了?”
齐玉说:“你不擅长游泳,这么潜水太危险了,我们要潜到很深的地方。”
江与临侧过头平衡耳压:“只是游得没你那么好,我也在海洋馆玩过潜水,面镜排水、呼吸器巡回什么的我也都会。”
齐玉摇了摇头,第一次在江与临面前如此坚持某件事:“不行,我自己下去。”
说完,齐玉咬住呼吸管,整个人往水下一没。
江与临伸手往水里一捞,把沉到一半的齐玉捞了出来。
齐玉:“……”
江与临握着齐玉的手腕:“齐玉,我知道你要回到这里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愿意陪你出海,也愿意陪你下去,多深都不是问题。”
齐玉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犹豫:“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深。”
江与临盯着齐玉眼睛:“再深也没关系,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要下去看什么?”
闻言,齐玉瞳孔剧烈收缩,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海龟,猛地抽回手就往水下跑。
江与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齐玉的水肺肩带。
没想到,齐玉的力气大得离奇。
江与临一不留神,就这么被齐玉直接拖进了海里。
齐玉好似一条慌不择路的小鱼,只顾着闷头逃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拖着个人。
江与临刚才摘下来的呼吸管还没有来得及戴回去。
入水的瞬间,他条件反射般屏住了呼吸。
江与临只有这一口气的时间。
谁料齐玉下潜的速度迅若闪电,令人瞠目!
只是短短几秒钟,头顶的水面就倏忽远去,转眼下沉十数米。
江与临没料到齐玉会这么快,没有在第一时间及时松手,就这么被越拖越深。
他几乎是立即去摸自己身后的呼吸管,含在嘴里才发现呼吸管里灌满了咸苦的海水,只得又吐了出去。
海水似浪潮般席卷而来,无情地灌进鼻子和耳朵里。
由于潜得太快,江与临来不及做平压,深海水压的压力加快耗氧速度。
水下光线偏暗,昏昏沉沉。
窒息的感觉如此真实。
江与临从未这般接近过死亡。
寂静、冰冷、昏沉。
他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拽着齐玉了。
人的体重略大于水,溺水后人会先往下沉,他如果不先松手,齐玉会被他拖下去。
江与临吐出串串气泡,彻底排空了肺里最后的空气。
就在这时,齐玉似有所觉,在水中霍然转身。
江与临松开手,向海水更深处坠去。
齐玉藏在面镜后面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幽紫,整个人瞬间弹射而出,一把将江与临抱在怀中。
他摘下自己的呼吸管,塞进江与临口中。
可江与临鼻子和嘴里全是水,根本无法正常呼吸。
齐玉握紧呼吸管,犹豫半秒。
半秒后,他侧头吻在了江与临唇边。
嘴唇相触的刹那,二人心中同时一震。
江与临瞪大了眼睛。
齐玉捏住江与临的鼻子,一口一口将他嘴里的海水吸出来,而后将呼吸管塞进江与临嘴里。
江与临捧着呼吸管大口吸气。
反复几次,他终于从窒息眩晕中脱离。
即将消散的意识重返人间。
齐玉从后面托着江与临,迅速向水面游去。
*
直到游出水面,二人仍心有余悸。
江与临和齐玉返回游艇,在船员的帮助下爬上甲板,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船员拿来浴巾,询问二人是否需要帮助。
江与临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地对船员说:“你们去忙吧,我们自己在这待会儿。”
船员应声退下。
月升日落,海面阒寂无声。
江与临死里逃生,心脏飞速跳动,肾上腺素飙升。
他兴奋又疲惫,安静地躺在甲板上,久久不言。
夜空苍蓝深邃,海风扑面而来,空气咸腥潮湿。
这是活着感觉。
很久很久之后,江与临转过身,凝目去看身边的齐玉。
齐玉也在看他。
他们谁也没说话,彼此对视数秒,突然吻在了一起。
霎时间,天地渺茫,流光万丈。
江与临也记不清是齐玉先抱住他,还是他抱住的齐玉。
那那一瞬间,大脑空白,理智彻底消失,只剩本能。
他们本能地靠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