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远州是真的羡慕也真的钦佩江与临。
那种勇气与决绝无可比拟,最难得的还是那一往无前的信念感,能够感染身边的人,唤醒心中沉睡的热血。
翟远州真是怀念自己意气风发的那些年。
江与临既能顶事又能撑腰,他负责跟在后面耀武扬威就行,其他啥也不用管。
哪儿像现在啊。
翟远州看向江与临:“这么说来,你和谢闻川还真是挺像,也不怪乎他欣赏你了。从前你了无牵挂,凭借一腔孤勇立下不世之功,可到底不是谁都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是人就有软肋,就会弱点。”
江与临摇摇头:“我现在也没有那样的勇气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翟远州心目中那样伟大强悍。
江与临并非没有软肋。
只是那些年他的软肋……刚巧死了。
翟远州了然道:“我知道这次御君祁的事触了你的底线,但上面如此忌惮,说到底还是因为祂太过强大,对于我们这样工作性质危险的人来讲,能有一位强大的伴侣实在很难得。”
江与临敛起眉梢,声音微冷:“我不是生气他们算计祂,我是生气……他们用我算计祂。”
“无论上头的人怎么算计,救世救国之心总是相同,”
翟远州拿出江与临扔掉的工作证:“回来吧,异监委需要你,祖国和人民也需要你。”
*
江与临心情的好坏,关系到整个特别行动组驻地的气氛。
显而易见的,最近一段时间,江与临的心情都不太好。
星尘十三化身变色龙,趴在沙发靠背上,扒拉着御君祁腕间的手环:“真的拿不掉哎。”
肖成宇拎着星尘十三的脖子,把变色龙放到另一边:“小十三,你就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临哥都三天没跟咱们说话了。”
星尘十三抱起尾巴放在嘴边轻啃,得意洋洋:“他和我说了。”
御君祁终于动了下眸子:“他说什么了?”
星尘十三翻了个身,露出浅绿色的肚皮:“他让我滚远点。”
众人:“……”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荆鸿坐在窗边,拿着一把细齿檀木梳理羽毛:“那他也跟我说了,我刚才问他晚上吃什么,他说不吃。”
肖成宇翻看着任务管理器,又开始焦虑地咬手指:“临哥是真辞职了吗?任务管理器后台都不给咱们分任务了。”
星尘十三含着尾巴尖:“没有吧,我那天看他拿着工作证回来的,好像随手扔酒柜那边了,你看看有没有?”
肖成宇走到酒柜旁,果然在托盘里看见了江与临的工作证。
“有的,应该是没辞。”肖成宇说。
“我就说有,”星尘十三蜷了蜷身子,欲言又止:“不过07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在南海那次,妈妈都宁可再也不回中心基地,也不同意给你戴手环,你怎么还自己戴上了……”
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拴绳吗?
后面这句星尘十三没敢说。
但就算他不讲,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对御君祁这种自茧自缚的荒唐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真的是被骗了吗?
还真有人……有怪物会上这个当啊。
肖成宇叹惋道:“只怪祁哥没看过西游记,他要是知道孙悟空怎么被忽悠着戴上紧箍咒的,就不会这么容易被骗了。”
星尘十三正在看西游记动画片,已经看到第35集了,闻言恍然恍然大悟。
他就说这招怎么离谱中又带着熟悉,原来出处竟在这里!
星尘十三义愤填膺:“人类哄骗怪物的手段真是几千年都没变!实在太可恶了!”
御君祁右手搭在左手手腕,拇指摩挲那似金似玉的手环,一如既往地沉默。
荆鸿小心翼翼地窥探御君祁的脸色:“殿下,你到底怎么想的?”
关于御君祁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三天来已经有很多人问过祂了。
唯独最该问的江与临没有问。
不得不说,江与临绝对是搞冷战的一把好手,说不理人就不理人,这几天来好歹还和星辰十三说过一句滚出去,和御君祁却是半个字都没有。
不过御君祁丝毫不慌。
江与临不和祂说话,意味着祂不会挨骂,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等江与临消气了再和祂讲话也挺好。
御君祁非常小心,白天基本不在江与临面前乱晃,等到晚上房间关了灯,才会闷声不响地溜进房间,偷偷回到床上,搂着江与临睡觉。
夜半时分,御君祁再一次摸上二楼,悄悄推开江与临的房门。
江与临侧躺在床上,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听呼吸的频率,应该是还没睡着。
御君祁站在门外,低低唤了一声:“临临。”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床上那道修长的身形居然动了下,缓缓坐起身。
江与临打开灯,也叫了祂一声:“御君祁。”
冷冷清清的三个字,没太多情绪,语气也不凶,可御君祁却从这极致的平静中品出一丝山雨欲来的惊心丧魄。
人在大祸临头前往往会有种奇异预感,怪物也会有。
江与临冷静寡情的模样,比疾言厉色更具有压迫力。
该怎么去形容呢?
就好像他一下子斩断了与整个世界的联系,看什么都是冷的,都是无情的,都是与他无关的。
御君祁后背肌肉绷紧,寒毛倒竖。
有生以来第一次,祂第一次体会到星尘十三害怕时‘炸鳞’的感觉。
如果是一条章鱼,这会儿应该已经喷墨遁逃了。
可祂不是真正的章鱼,现在也没法喷墨。
御君祁挺了挺后脊,故作轻松地又叫了一声:“临临。”
江与临掀开被下床,目光清寒若水,隔着一道门看过来:“御君祁,我们谈谈。”
御君祁又想喷墨了。
祂是高维陨石能量,是所向无敌的神级怪物,面对人类时原不该产生恐惧与逃避的情绪。
可祂就是很想跑。
没机会了。
江与临见御君祁愣愣地站在门口,招手让祂进来。
于是祂就进来了。
江与临对御君祁说:“手伸出来。”
御君祁手心向上,举起两只手。
江与临瞥了眼御君祁左手手腕上的白环:“被限制拟态三天,什么感觉?”
御君祁握了握拳:“有点难受。”
江与临就想让御君祁吃些教训,所以三天没理祂,也没提解开手环的事,好叫这不知轻重的怪物切身体会一下其中利害。
只有失去过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
御君祁从前随心所欲,仗着无与伦比的拟态能力,想什么时候变出触手就什么时候变出触手,就算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也敢伸出触手来勾江与临的手。
祂这样随意惯了,自然不知道被限制拟态会有多么不方便、不舒服。
江与临本意就是让御君祁吃些教训,可听到御君祁真说难受,又不禁轻轻地拧了下眉。
御君祁的察言观色极具针对性,对别人的表情解读能力有多低,对江与临细微神态的解读能力就有多强。
祂从江与临剑眉拧起的弧度中读出了对方的心软与动摇。
御君祁趁机上前,把下巴搭在江与临肩上:“特别难受。”
‘咔’的一声轻响,机扩转动。
江与临握着御君祁手腕,用指纹解开了那枚抑制手环。
御君祁抬起手,轻轻抱住江与临:“临临,别生气了。”
“以后都不要再戴了,”江与临掂量着手环:“还难受吗?”
御君祁嗯了一声:“难受,你好几天不理我,我心里难受极了。”
“……”
江与临推开怀里的御君祁:“谁问你心里了?我问你戴着抑制手环难不难受。”
御君祁动动眼珠,语调闲散又意有所指:“你不理我我就难受,和手环没关系。”
江与临专业治矫情二十年,冷酷道:“扇你两巴掌就不难受了。”
御君祁偏过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美得要命:“那你扇,只要别不理我,你想怎么扇就怎么扇。”
江与临喉结微动,心头一软,过于轻易地原谅了这只美貌怪物。
江与临拿着手环,轻怠地拍在御君祁的脸上,慢条斯理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多动脑子,别人说什么都信。”
御君祁低了低头,嘴唇亲在江与临耳廓:“我没信。”
江与临掐起御君祁的下巴:“你没信什么?”
御君祁垂下纤长翩然的睫毛:“我愿意戴玉蟾手环,是因为我想固定人类拟态,和他们说了什么没关系。”
江与临迟疑半晌,斟字酌句地说:“所以……你不是被骗,只是单纯地傻。”
御君祁眼眸中闪过一丝愠恼,不满道:“什么叫傻?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江与临情绪毫无起伏:“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