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们都是经受过专业培训的青训队员、是万中挑一的佼佼者,可谁能真的不怕死呢?
这里像是牢房中惩罚犯人的禁闭室。
黑暗、狭窄、闷热、潮湿,空气中满是黏稠土腥与血气。
时间不断流逝,漫长等待中,越来越多的同伴失去了意识。
绝望的情绪不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煌如日月的白光从头顶射下。
一张英俊如神祇的脸探出,语气疲惫慵懒:“抱歉,来迟了,各位都还没死吧。”
尚且清醒的几人精神一振。
肖成宇激动地直起身,脑袋哐当一下磕在土墙上,他捂着头,躬身往洞口处爬去:“林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这一路可不算顺畅,毕竟小小的空间内困了几十人,每个人均下来的地方还不足一块地砖大小,横七竖八的,胳膊腿都叠到了一起。
好在一共也没两三米的距离,肖成宇终于还是爬了过来。
肖成宇没有战斗属性异能,能量熵值负2,这数值弱归弱,但怪物和人类的体质到底不同,恶劣环境下差异更为显著,如今这一行人里,唯一还能活蹦乱跳的也就剩肖成宇了。
江与临把肖成宇拽上来,又拿手电往下晃了晃:“下面什么情况,怎么没动静?”
肖成宇有些害怕:“这些人太可怕了,地牢内封闭闷热,氧气严重不足,他们为了减少消耗,居然割脉放血。”
江与临一点也不意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保持理智冷静,确守利益最大化是异监局行事的一贯准则。
只是如今下面土牢中安静得过分,江与临担心这些小崽子们下手没轻没重,割腕割得太深,导致失血过多,昏迷晕厥。
他又探身往下望,疑惑道:“割脉又不是割声带,怎么一个答话的人都没有,不会都死了吧?”
若说气人的本领,江与临向来是出类拔萃,他这话一出,就是真死了的人也觉得冒犯,更何况是这些心高气傲的青训队员们。
他们原本就不认识江与临,眼下情况危急,未知敌友的情况下,众人难免生出几分警惕,故而都谨慎地保持沉默。
听到江与临如此出言不逊,立即有人忍不住呛声道:“我们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要与你答话?”
见有人活着,江与临松了口气。
他利索地翻下地牢,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谁是钟佑?”
*
钟佑已经昏迷许久了。
他出身勋贵之家,自幼养尊处优,就连末世里最乱的那头两年也没吃过苦头,每次撤离转移都在第一批名单里,从来都被保护得很好,没遭过什么罪。
割腕放血时割得虽然痛快,然而失血过后,他很快就感觉到头晕发冷,口渴乏力,神智也逐渐模糊。
昏昏沉沉间,钟佑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身体下意识一动。
身边的韩文彬却很谨慎,他按住钟佑,问:“你是什么人?”
江与临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随口答道:“异监局。”
韩文彬仰头看向江与临——
来人身段修长匀称,撑手半蹲在幽暗的土牢中,却仍旧挺拔如松。
有光从洞口洒下来,照亮了一方狭小的天地。
光影下,令人惊艳的五官更加清晰。
江与临脸颊苍白,眉眼深黑,色彩对比鲜明,下颌轮廓流畅完美,像是从画卷裁下来的剪影,几绺碎发垂下,发梢落在眉尾上,却挡不住那星辰般明亮的眼眸。
这是张很年轻、也很帅气的脸。
美如冠玉,神采焕然,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不会忘。
韩文彬语气肯定:“我从没在异监局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江与临难得梗了一下:“我们分局比较偏僻,你没见过很正常。”
“不正常,”韩文彬缓缓摇头,语速很慢:“你长了这样一张脸,又能在遁地兽的巢穴中率先找到我们,分局里留不住你这样的人才。”
江与临转身看向韩文彬:“小朋友,以貌取人很不礼貌。”
韩文彬不自觉挺直后背,静静和江与临对视。
“你很聪明,也很有担当,理论上来讲,太子身边理应有个这样沉稳出色的伴读。”江与临伸手,把半靠在韩文彬怀里的人拽过来,语气平淡:“所以这是钟佑。”
韩文彬:“……”
暗中又有几个人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江与临手中把队友抢回来。
正在犹豫之时,头顶隐约传来些许人声。
异监局的人终于来了。
小章鱼又变得很小,从洞口跳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江与临脑袋上。
齐晨的脸从洞口上探出:“怎么样?”
江与临说:“没数,应该都在吧。”
异监局众人训练有素,分派熟人进入地牢,迅速展开检查救援。
他们需要确认伤亡人数,同时由检查员检测被困人员是否受到怪物感染。
齐晨很有大家长的风范,很快下达命令:“组织清点人数,特殊情况立即上报,三分钟后全员撤离!”
听到齐晨的声音,土牢里的青训队员们精神大振,此起彼伏道:
“队长!”“是齐队!”“齐队来了!”“异监局的前辈来了!我们得救了!”“我就知道组织不会放弃我们!”“终于能放心了!”
江与临十分无语:“我五分钟前就到了好吗?”
齐晨就像这群青训队员的主心骨,能带来的更多是精神方面的支撑,到底是一群未经世事的少年,确认江与临与齐晨相熟,队员们也放下戒心。一改方才的沉闷不语,七嘴八舌地回道:
“我们又不知道您是来救我们的。”“我们不认识您。”“您真的是异监局的前辈吗,我怎么从没见过您?”“怎么称呼您?”“您上来就找钟佑,我们当然会警惕些。”“为什么您头上有一条章鱼?”
一连串疑问中,还夹杂着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这人到底是谁?”“他的行事风格和异监局很不一样。”“是的,看起来不太正经。”“正经人谁会养触手科生物啊,那玩意很邪门的。”
当这群珍贵的新生力量不说话时,江与临嫌弃异监局招了一群哑巴,可当这些新生力量开始说话,他又被吵得头大,尤其是叽叽喳喳的疑问中还掺杂了一些……人身攻击?
江与临精准看向某处:“是蛸科,海洋系蛸科,触手科是什么东西,你异种生物学怎么及格的?”
被江与临盯住的青训队员霎时汗流浃背,比被教官点名是还紧张,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江与临还想说什么,正巧这时钟佑眼皮微动,呻吟一声,像是随时要醒过来的样子。
江与临注意力落回钟佑身上,赶忙抬指探了探对方颈动脉。
咚、咚、咚、咚。
脉搏虽然微弱,但好在平稳有序,表坚里虚,正是失血之相。
江与临单手按着钟佑手腕,一层寒霜覆盖于寸长的伤口之上,止住了不断渗出的鲜血。
正这时,一声突兀的枪响,蓦地炸开!
‘嘭’!
硝烟的余焰中,江与临霍然回身。
第17章
基因检测仪警报闪烁。
有人被感染了!
检测员语气沉重,将结果通报出来:“经检测,确认存在寄生类基因感染,感染等级B级,现已击毙感染者一名,传播方式未知,不排除血液感染,全体单位注意防护隔离。”
霎时间,许多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手腕,同时看向角落。
枪声响起处,鲜血正缓缓漫开。
一名队员仰面倒在地上,脖颈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下是一汪殷红血渍,漫延着渗入地底。
仔细看,那涌动流淌的血液过于黏稠,血泡中包裹着半寸长的红色条状物,正在不祥地蠕动翻滚。
血里有东西。
是寄生类怪物的卵!
看到眼前这一幕,所有人默默后退。
土牢内再次陷入寂静。
江与临眼神一变,薄唇微抿,显出几分少见的凝重。
寄生类怪物的感染性令人胆寒,是全人类的头号公敌。
随着一次又一次变异与融合,人类与怪物的关系达到了某种微妙平衡,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水火不容。
尤其是神级怪物出现以后,怪物们纷纷向新王俯首称臣,在神级怪物的统治下,人类基地与怪物领域泾渭分明——
但这表面‘和平’的基础仅限于变异兽与融合体。
寄生类怪物不在此列。
虽然统称怪物,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寄生类怪物与前两者完全不同,应当归属于单独的分类。
变异兽和融合体都属于单独个体,无论智商高低都拥有独立思维,理应规划到动物的范畴,而寄生类怪物更像是某种具备载体的诡异病毒,它们以生物的躯体为培养皿,毫无规律地繁衍扩张,宛如一颗种子驻扎在人体里,开花结果。
它们依靠人体的能量催化出更多的‘卵’,等到实际成熟,就会像蒲公英一样,‘嘭’地炸开。
这不是比喻,是真的炸开。
犹如最恐怖的生化武器那样,进入成熟期后,它会毫无预兆地爆炸,寄生体每一滴血肉都藏着寄生类怪物的幼卵,幼卵随着爆炸在空中扩散,寻找下一任宿主。
它们能轻而易举地引发一轮又一轮的大规模感染。
曾经,有人类基地混入了一只成熟期的寄生体,它在广场中央炸开,足足感染了上千人,后来不得已投放白磷弹,才堪堪止住了寄生类怪物的扩散。
那一夜,基地广场化作巨大的焚烧炉,黑烟滚滚,烧焦尸体的味道经久不散。
时至今日,所有经历过那次感染清除的异能者仍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