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离开我,那么你就是我的敌人!”
“我要……杀了你。”
“我要拧断你的脖子。”
“我要把你吞进肚子里,咀嚼你胸膛里的每一滴血液,我要吃了你,我要把你的血肉都一点点撕扯下来咽下……”
他不停低声说着,恨意让他的声音扭曲,难以形容的,被抛弃被背叛的痛苦,让他说话的语气恶毒得像是从深渊爬出的魔鬼。
侍女颤颤巍巍地捧着那颗眼珠,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在颤抖之下,她手中的宝石眼似乎也在旋转,侍女感到那颗圆滚滚的东西在掌心晃动着,一点点地翻转过来,直到她彻底对上那只金色的瞳孔。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一道怨毒至极的眸光刺穿,捂着脸哀嚎起来,那恨意并非指向他们,仅是波及,却足以让他们陷入绝望。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
“宗明。”
圣律坐在神座上,呢喃着这个名字。
祂的笑容干净澄澈,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那金色的瞳孔宛如最纯粹的阳光凝结而成,看上去有多么干净,恨意就使得那双眼眸呈现出多么强烈的反差。
祂慢慢握紧手边的扶手,片刻后,又轻笑起来。
“无趣。”
圣律说。
祂才不会因为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罪无可恕的骗子而痛苦。
祂缓缓闭上眼睛,无视了人间信徒的哀嚎和请求,靠在自己的神座上,在心中对宗明下了宣判。
一个骗子。
和另外一个伪物。
他们开开心心、幸福快乐地拥抱在一起,生活在令人作呕的快乐之中,像过家家一般,居然选择了彼此原谅。
哈哈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个家伙也是绝配。
而祂居然坐在这里,看着他们玩了这么久的过家家游戏。
圣律掀起眼帘,金眸中只余下纯粹的冷意,祂状似悲悯地望着下方的一切,手掌缓缓张开,整座大陆就那样浮现在祂手中,圣律美丽的脸庞被风吹起,十指轻轻握紧,就要在此时此刻,将掌心的大陆捏碎,让那个早就应该付出代价的骗子就这样死在祂的手中,随着那个伪物一起毁灭!
……但是那样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掌心的人间犹如玻璃球般迸裂出几道裂痕,却在即将破碎的那一刻停滞下了,心惊胆战地从至高神的手中移开,对方似乎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能让它在此刻完全破碎,就要实现自己的夙愿,将最后一个仇人捏死的圣律,却在这个时候停顿了下来。
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对祂说:
“就这样让他死,也太便宜他了,他应该被抓回来,在你的手上被狠狠凌虐,摇尾乞怜,受尽折磨。”
圣律眼中的天平不断摇晃起来,每一次的摇摆似乎都在判决宗明未来的命运,祂轻轻叹息:“我一句话也不要再和他说。”
“不如听一听,听一听他在你面前会是怎么可怜的求饶、怎么样痛苦哀嚎的……”
仇人的啜泣声是最优美的旋律,圣律的金眸缓缓眨动起来,眸光微微闪烁,祂想到宗明那个时候的姿态会多么可怜、多么无助,心中一阵畅快的同时,却又在这样浓到极致的恨意中,莫名体会到一种根骨被狠狠戳动一般的感觉。
如果真的将宗明的手脚折断,让他无处可去,被囚困在牢笼之中,只能被他豢养,那娇气又可怜的人类伴侣,恐怕会哭得抑郁吧。
“那又怎么样呢?”那道声音继续说:“他在背后摆弄你的命运,玩弄你的人生,之后又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诱惑你成为了他的伴侣后,又转过身,投向了另一个伪物的怀抱。”
“他宁愿将真相告诉对方,接受对方的一切报复,也不肯回到你的身边。”
“你该不会在经历过这些事后……还想要原谅他吧?”
圣律的眸光微微闪烁,在那之后,祂听见自己说:
“就应该……让他付出代价……”
“背叛了深渊精灵,背叛了自己伴侣的人类,就应该被永远囚困在巢穴之中!”
“但如果这并不是他的错呢……”
“如果,他只是被人欺骗了呢。”
圣律脸上勾起浅笑,金眸耀眼漂亮,身上却只是散发出一股腐朽到了极致后才会产生的奇异香味,这神圣的神祇自言自语道:
“因为,他面对的人,是另外一个律。”
没有人……比祂更懂律是多么阴险狡诈、扭曲、疯狂的存在。
宗明并没有背叛他,他从头到尾所选择的,都是“律”,只是那个伪物,那个有着祂皮囊的伪物,占去了祂的身份,夺走了祂的一切。
都是他的错。
是那个家伙,夺走了他的一切。
“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原谅他吧?”
那道声音嘲讽地说着,圣律垂下眼睛,脸上温和的笑容却给人一种极其阴冷的触感,他的唇角轻勾,眉眼弯弯,脸上的五官形成漂亮的笑,却唯独在那双澄澈的金眸中,找不到一丝笑意。
“我也恨他,我们都恨他。”圣律说:“可他是我们的伴侣啊。”
圣律用吟唱般的语气说道:“若不是我将他送入人间,那么现在被他拥抱的那个人应该是我、被他亲吻的人应该是我、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就应该是我!”
话音的尾端,原本悦耳柔和的声音却仿佛再也无法压制其中那逐渐腐烂的情绪,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他本来就是我的!”
“我明明才是他唯一的伴侣。”圣律说:“都是因为那个伪物,偷走了我的一切。”
圣律缓缓伸出手,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掌心,祂想,宗明是爱着“律”的。
是的,他爱着律。
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律,所以宗明爱着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没有关系。”圣律说:“我可以剥夺他的记忆,将他重新推入人间。”
“然后,我会抹清世上的一切障碍,来到他的面前,成为他唯一的伴侣。”
没有关系。
圣律阖上眼,他用修长的手指撑起侧脸,轻笑起来:“我可以……洗脑他,我可以让他爱我,只爱我一个人,我有无尽的时间和手段将他变为我手下最听话的傀儡,他会知道怎么样成为一个最完美的伴侣。”
而他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去取代那个伪物……不,是夺回属于祂的东西。
祂从出生开始,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祂,向来只有祂夺走对方的一切,只是这一次……这一次,有人趁祂松懈的时候,偷走了属于祂的东西!
祂的眸光越来越亮,其中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独占欲在嘶吼,圣律从神座起身,前方无形的屏障却猛得挡住了祂的去路,规则拦在了祂的面前,让祂无法降临人间。
圣律松开手,玻璃罐般的人间之景在祂眼前重新展开,祂扫过下方的一片狼藉,眼中映出人间的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能在祂的眸中留下痕迹。
祂微微张嘴,对着下方的信徒们传下了神谕。
沙百叶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不断滚落,他张开嘴,下意识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宗明……”
这个名字像是从油锅中滚过一圈般,顿时沸起了满室的喧哗,身后融为一体的圣骑士们都开始高声呼喊着宗明的名字,接二连三地嘶吼起来。
宗明在隐约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被魔神的长发困住,抬起脸,就望见空中降落而下的一个个炼金傀儡,它们的身边围绕着一群飞在空中的金属蜂群,宛如一枚枚向下坠落的炮弹,中空的宝石中铭刻着炼金术的节点,其中的魔力涌动起来的一瞬间,就对准了前方冲来的魔神眷属。
“滴·发现目标·检测到敌对对象·清理模式启动。”
望见这个炼金傀儡的一瞬间,宗明立刻意识到了这伙敌人的身份,他抬起脸,果然在空中望见了一个小小的炼金装置,一群飞行单位将它包围在中心保护起来,滴滴的声音响起,炼金生物高兴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人,恭喜您,我们找到了目标。”
“侏儒族所控制的炼金傀儡。”宗明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侏儒族的到来一定是因为圣殿的命令,而结果也确实是这样的:
“就是他吗?”一道听上去很清脆的声音响起,下一秒,那些落在地上的炼金傀儡身上爆发出炫目的铭文纹路,将面前的眷属撕得粉碎。
宗明左右看去,却发现面前的侏儒并没有其他援助,也不需要其他援助。
因为对于一位侏儒法神来说,只要拥有足够的炼金装置,那么他一个人,就是一支令人绝望的军团。
要击溃面前的炼金傀儡,只能击杀它们的操纵者。
一片又一片的炼金傀儡从空中落下,像是一片灰色的雨,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需要任何指挥,这群存在意义就是为主人而战的傀儡们和眷属们厮杀在了一起,顷刻间,原本纯白的花海便被灰与黑淹没,即使眷属们拧断傀儡的头颅,击碎它们的躯体,但只要上方的侏儒一抬手,无穷无尽的傀儡就被再次投入,形成源源不断的灰色洪流,将一切淹没的场景几乎令人绝望。
黑发的魔神看着下方的眷属被傀儡虐杀,唇边却一直勾着浅笑,他微微偏过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宗明在这个时候急声说:“律,侏儒所制作的炼金傀儡是用灵性物质稳定躯体的,你只需要剥离它们的核心,就能让它们陷入混乱!”
“咦?”上方的侏儒似乎听见了他说的话,宗明只看见一只蜻蜓形状的炼金傀儡缓缓飞出,它用宝石做的眼珠好奇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是侏儒族的秘密。”
“哦,我知道了,你是圣殿的圣妻,是圣殿的人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毕竟它们的炼金造物都是由侏儒族负责制作的。”
那只蜻蜓闪了闪,下一秒,它突然展开身体,空间之力产生的波动一闪而过,就要将宗明带走。
宗明面无表情地避开它的突然袭击,远远感受到律望过来的红眸,只感到心头狂跳。
“你为什么要躲开?”那只蜻蜓扇着翅膀,有些好奇:“我们是来带你回到圣殿的啊,圣妻大人,这是教皇陛下的命令。”
宗明看着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你被深渊精灵掳走折辱,痛不欲生,现在遇到我们,不应该急着跟我们走吗?”
蜻蜓好奇地说。
宗明听到的话在脑中自动翻译成了:我们千里迢迢的过来,就是想拉着你一起去死。
他简直无法想象,在刚刚才跟律说明了真相,双方暂时和解的时候,他从律的身边消失会发生何等恐怖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知道暴怒的律是什么模样。
宗明看着又一次尝试靠近过来捕捉他的蜻蜓,脑中的密纹录震动了一瞬,将它体内的核心直接引爆,宗明坚定地向律表明了他的决心:
别过来、别害我!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宗明抬起脚,就把面前的蜻蜓踹得好远,它发出“啊”地一声惊呼,就踉踉跄跄地扇着半残的翅膀重新飞到了空中,对着自己的主人哭诉:“主人,这位圣妻大人看上去好凶啊。”
“里米,别闹。”侏儒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宗明只感觉一道偏执发红的眸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就仿佛他是侏儒族的救赎:“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将他带走。”
律在此刻偏了偏头,魔神的唇边勾起一抹浅笑,他说:“你们要将谁带走?”
“嗯?”他上挑的语音像是在笑,鲜红的血色在其中涌动,仿佛透过了炼金装置的遮掩,在这一刻捕捉到了侏儒真实的所在:“遮遮掩掩的躲在里面,像只苟延残喘,东躲西藏的爬虫。”
律不说话还好,一张嘴,简直可以把人活活气死:
“作为圣殿的狗,你们不在圣殿里好好学着当狗,现在却突然跑出来咬人,是因为……”魔神低哑的声音拉长了些,带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们的神祇已经被榨干了所有能源,已经要被抛弃了吗?”
“真可怜啊,”律说:“像那样如同爬虫活着,还不如自我了断比较好呢。”
魔神长长的一段话落入空气中,让下方的厮杀似乎都产生了一瞬间的凝滞,宗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头黑发的魔神,在这一刻直观的感受到律在愤怒状态下的攻击性。
对于了解侏儒族遭遇的宗明来说,律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已经不是嘲讽,而是把侏儒族老祖的坟刨了之后,再在人家的坟头蹦迪。
因为侏儒族仅有的神祇,也是仅剩下的神祇,此时此刻,确确实实被困在圣殿之中,被当做榨取能源的材料所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