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全部都是一些特别可爱的、长相不一的宠物幼崽。
就算是魔兽的幼崽,首相也想办法给他找了几只,只是长得比较奇怪,和其他小动物有些格格不入。
宗明望着眼前的这堆东西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才干巴巴地说:
“干什么……干什么啊!”
“你既然有养宠物的喜好,那不如现在挑选几个。”首相说道:“也免得你再喜欢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他的身边,一男一女正取出笼子里的小宠物拎到宗明的面前,男人手里拿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身后的三条尾巴缓缓甩着;而女人的手里,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歪着脑袋看着他,突然打了个哈欠,整个身体都猛得膨胀起来,像是个极速膨化的棉花糖。
宗明:“我不用……”
角落里,一道黑影缓缓出现,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对方刚一睁开眼,就看见男人将小猫塞进宗明手里的那一幕,这只魔物有三条尾巴,浑身柔软无骨般,高傲又矜贵,却会弯着腰,若无其事般地蹭人的掌心……
宗明顿了顿,没忍住,摸了一把。
角落里传来了若有若无的磨牙声。
宗明的小腿一暖,却是那只小狗般的东西蹭着他的小腿,对着他吐着舌头,殷勤又乖巧。
饲养员对他笑呵呵地:“这些小宠物乖巧又听话,宗明大人要是喜欢,就可以都送到庄园里。”
角落里的声响顿时变大了些。
“呵……”
宗明张了张嘴,接着说:“不用。”
“为什么,它们有哪里不好吗?”饲养员有些惊讶。
宗明说:“不是很好,有点……有点丑。”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两只宠物的尾巴都低落地垂了下来,见状,饲养员将目光看向首相,男人让他们退下,宗明说道:“你搞这些仗势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庄园里养了一个蛊惑人心的魔物,以至于首相在竭力挽救自己误入歧途的孩子,让一群莺莺燕燕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虽然这里的莺莺燕燕,是一群宠物幼崽。
首相看着他没有说话。
宗明叹了口气,又说道:“我说过了,我只是在利用他学习炼金术,尝试制作启灵药剂而已。”
这番话,这些言语,都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屋内所有人的耳中,无法掩饰、也无从抵赖,仿佛一把银白的利刃,那样平静地扎进某个人的胸膛。
不疼,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掰开了看,笔锋都透着锋利。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宗明无奈道。
第020章 想把他吞进肚子里
首相没说信或不信,只是看了宗明一眼。
宗明被那一眼看得下意识站直了,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之后,发现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对方的眼神到底有哪里不太对劲。
片刻后,首相才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是不相信那个精灵。
但这句话,首相终究没有明说,出于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直觉,他在看见律的第一眼时,就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危险性。
独自一人居住在魔雾森林中,正在萃取深渊之力的精灵,他们听见魔物的哀嚎声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见对方站在满地狼藉前,正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提取魔雾体内的魔源。
对方的周身都被漆黑的深渊之力环绕,一双绿眸幽深冷肃,银发飘扬,唇边蓄着一抹浅浅的笑,那一瞬间,首相甚至以为自己看见的并非是一位炼金术师,而是一个从深渊降临至人间,正在举行某种仪式的魔神。
精灵的身上、脸上、银发上,都沾满了大小不一的血水,正在举行一场晋级仪式,首相的出现打断了他筹谋已久的晋升,才让律一朝跌落境界,毁容重伤,受人凌虐。
就算只是惊鸿一瞥,律带给首相的威胁仍然难以抹除,哪怕对方看上去仍然身陷囹圄,看见宗明亲近一个精灵,首相的心情仍然说不上好。
“你把他身上的封印解开了?”首相细细询问。
宗明:“……不解开的话,他怎么制作药剂?”
宗明感觉首相有点糊涂了,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如果一个不小心,宗明就会被律套进麻袋里打包带走似得,很担忧。
首相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而且还一直非常乖顺听话,几乎从不胡搞,如果放在现代,就是显而易见的别人家的孩子,若不是启灵药剂实在难以炼制,且能够炼制药剂的炼金术师大多数都居住在法师塔内一面难求,以宗明的能力,他也早就启灵了。
“我的圣痕已经凝聚稳定,只差最后一步了。”宗明张开手,露出手背的五道圣痕,首相定定地看了一眼后,才说道:“你需要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去做就可以。”
这是进一步给宗明放开了物资供给,首相表示,钱不是问题,其他东西也不是问题,儿子好样的,继续加油努力。
这爹当的,也没谁了。
“嗯。”宗明平时和首相相处还是非常和谐的,他也一直在思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保住首相的命,顺便再想办法帮自家老爹晋升半神,首相卡在传奇境界,也已经很多年了。
然后他就听见首相接着说:“但是在那之后,你就把那个精灵处理掉吧。”
男人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淡淡地说道:“等你从精灵遗迹回来,就把他交给光明神殿吧。”
光明神殿是精灵的死敌,他们最痛恨的,便是来自深渊的生物,律落到他们手上,会生不如死。
但首相的态度明确,宗明张了张嘴,却停顿下来,因为他意识到,如果现在他开口为律说话辩护。
那么首相会选择给他找一个炼金术师教导他,然后现在就把律交给光明神殿。
如果他釜底抽薪,说他很喜欢律,希望首相可以放过律。
那么首相会直接一巴掌把律拍死,然后男主在生命之树内直接复活,接着回来把他和首相一人一巴掌拍死。
首相对律的嫌恶和恶意,几乎完全不加以掩饰,宗明感到很痛心,很惆怅:
——这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孙子啊!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么无情呢。
宗明心中感慨,然后说道:“嗯,你说得对。”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他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还是需要早点处理比较好。”
律要是再留在星耀帝国,估计哪一天就被光明神殿打包带走了,所以,他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宗明打算前往精灵遗迹后,就找机会将律放走。
某种情况下,他说得确实是实话,首相的面色都缓和了很多,他很熟悉宗明,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就算是落在其他人的眼里,也只能感觉到他的真心实意。
只不过在首相眼里是杀,而只有宗明一个人清楚是救。
“你这么想就好,深渊精灵,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首相宠溺地说:“等你启灵后,你就该接过一些帝国的事务了。”他的儿子,就应该站在帝国之巅,人人景仰!
“父亲的心意我都清楚。”
宗明也跟着笑了笑,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因为首相之后注定会失望,男主是杀不死的,他也不可能去伤害律。
在这个世界上,宗明可能是真正意义上唯一一个不会伤害律的人,但这件事说出去其他人也是不会信的——就连律自己,也是不会信的。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精灵幼崽的身影,一道黑影闪过,重新化为他的影子。在这一刻,这个外表漂亮又狰狞的小东西抬起脸,几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眼中却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平静地令人诧异。
“很难过?”暗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很轻,几乎让人感觉是幻觉:“听到那些话,看见那副样子,很恶心?”
房间里只有那道声音在回响,以至于接下去的对话几乎像是在自问自答:
“不。”
只有在意,才会感到厌恶、才会痛苦、难受。
宗明算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新奇的,较为新鲜的玩具而已,他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要的存在,所以律绝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而痛苦悲伤,感到心如刀绞,只恨不得,想要把那个可恶的骗子撕成碎片后咽下,再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到那个时候,对方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让他厌恶的话来,只能跪在地上求饶吧,会哭得很惨,就和那些祈求他的宽恕,跪在他脚边的蝼蚁一样可怜,一边哭着说求求你饶了我,一边涕泪横流,丑态毕露。
“不过是一个满口谎话的骗子而已。”
那道声音又说,律坐在这里,突然想起来前不久那个人还在将他抱在怀里,说你真可爱,一边说着喜欢一边低下头吻他的额头,身上的气息温暖又舒适,唇也是软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用那双金眸看着他,然后突然勾起唇笑起来,他眼中的光和喜爱实在太过真切,是一种闪闪发亮般的模样,仿佛将金粉碾碎了扑在那双眼睛里,接着低下头亲他。
可能是从未见过有人眼中的光如此明亮,以至于精灵甚至误把那种眼神认成了爱意,就那样殷切地期待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仿佛一个从未收到过这种礼物的人等待着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仿佛在重复了无数次的无趣旅行中终于找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对其爱不释手,却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假象,那个闪闪发亮的精致宝物突然化为一团污泥烂在手上,仔细看去,都是陷阱和算计。
现在精灵心中骤然涌现的愤怒和摧毁一切的欲/望,都源自于一种被戏弄般的羞耻感。
没错。
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个愚蠢的、维持着这副幼年形态,却一直停留在一个骗子身边,甚至被其他人视为宠物的蠢货。
他已经恢复了力量,重伤早已痊愈,留在对方的身边也仅仅只是觊觎一味顶级的药剂材料,对方的魔力和资质让他像一个容器般,盛放着他所需的资源,他像是一名提前望见了这份珍宝的炼金术师,守在尚未成熟的秘宝前,只等到他成熟的那天将其采撷。
所以他才如此温柔、如此耐心地守在对方的身边,只因为宗明是早已被他圈定的秘宝,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对方的言语和举动惹怒了他,那么被提前撕碎、被吞进肚子、被扯成碎片,也都是他自找的!
有那么一瞬间,律的心里居然生出一丝怨恨。
他怨恨自己的愚蠢,怨恨他居然自甘堕落、居然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明知道之后应该怎么做,却还是要留在对方身边,这种一直以来的不解和困惑被此时怒火一烧,几乎演变成某种憎怨。
“但这些事情都不要紧。”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
只感到无趣。
“因为被其他人排斥厌恶,被人欺骗,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事。”
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杀了他、吃了他,就不用再留在这里,也不用再被束缚了。”
只要把人撕碎了吃掉,和他完全融为一体,就没有任何烦恼和不快,不用再担心其他事发生,他可以重获自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让他感到不快就除去;无趣的东西不需要存在,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呵……”
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声的呵笑,精灵幼崽树根般缠绕在一起的触须缓缓松开,发出令人耳膜发刺的声响,宗明打开门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对方便猛得抬起头,用几双眼睛盯着他。
那一瞬间,宗明居然愣在了原地。
因为律现在的这副样子,几乎像是在难过。
并不是多么庞大、多么剧烈的悲伤。
只是有些难过、有些痛苦。
宗明眨了眨眼,轻咳了一声,想起了首相之前的动作,他走过去想摸摸精灵幼崽的额头,像之前做的一样:
“不高兴了?”
宗明轻声说道,律并未避开他的手指,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高兴又激动地贴上来,恨不得把所有触须缠在他的手臂上和他挨蹭,那几双眼睛此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让人生出一丝淡淡的毛骨悚然,几乎渗出一丝冷。
“看来确实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