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男人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塑般神色不变,却也会跟着他轻轻地笑,这样笑了一会后,律看了宗明一眼,接着突然伸出手指,按在他的眉心上。
“你困了。”宗明眨了眨眼,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困意,眼前男人的表情也开始模糊起来,明明是那样一张狰狞的面孔,眼眸却绿得出奇,一边是温和至极,仿佛要将他抱进怀里疼爱般止不住的温色,而另外一边,却如同恶煞一般,一点贪婪在眼中晕开,就那样将宗明困在那只眼睛里。
宗明恍惚中看见这眼神,身体在控制不住地抖,如果眼神可以具现,那么他一定是一半被细心爱护,捧在手心;另外一半已经被人空手捏碎、碾压,变成一团肉泥,被他吞进喉咙里。
困意席卷而来。
宗明刚刚升起的恐慌如沙堡般消散,他想,我困了,先睡会吧。
他头重脚轻,眼看就要摔进眼前的篝火里,律眼睁睁看着,却垂下眼睛喝了口水后,才伸出手,看着宗明落进他的怀里。
这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像被无形的锁链囚困,终于有机会冲出铁笼饱食一顿的野兽般,连指尖都透着一股兴奋至极的颤栗。
他居然一时半会,压不下这种颤抖。
光是将宗明抱在怀里,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发颤,从喉咙里发出近乎怪异的笑,他笑了好一会,手指在这具十分适合被他抱着的身体上来回动作一番后,才亲上男人的唇。
刚一触碰到,律就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想要贴合,想要和对方严丝合缝地粘合在一起。他的兴奋一层高过一层,从一开始的触碰到现在的欲壑难填,律简直像是要失去理智,但他并非排斥这种感觉,只是在极端兴奋的情绪下近乎冷酷地看着自己的举动,想,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想要什么呢……
他咬住宗明的耳朵,思考自己是不是想要把他撕碎了吃下;
他尝着男人的舌头,想他的舌头为什么这么软;
他抚摸着对方的身体,发现处处合他心意、又处处都是漂亮的、修长的。
宗明一无所知,躺在怀里被人摆弄,他睡得香甜,却无故让律都生出一股怒气来,仿佛他所做的一切对方都不在意,也不知晓。
——但他本身就是趁着人昏睡时才这么做,甚至事后还不能留下痕迹,宗明又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呢?
蓝发男人似乎是被他吻得开始痛了,皱起眉,伸手微弱地挣扎起来,但神色还是平静的,并不是真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以为自己还住在现代那个小出租屋里,然后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大概是蚊子或者虫子来烦他。
好讨厌!
宗明伸出手,不耐烦地拍着,却始终醒不过来,也不知道律在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对方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男人就那样站在一旁,等着他醒来。
如果宗明真的醒来,看见这副样子,又或是什么反应呢?
树洞内明明有火光,但男人面上的笑容却仍然诡谲异常,真有趣啊,真想看看他醒过来之后的样子。
宗明伸出手拍了拍,手臂被人按住,他不耐烦地挣扎了几下,接着扭过头,又继续睡了。
他睡得格外沉,在律的面前都完全不设防,像是信任他、相信他,又像是太过天真、以至于让律感觉到一丝傻。
傻得令人发笑。
但傻子总是有福气的,律就那样等待了一小会,男人才低下头,他格外高大,体型比人类庞大了不止一点的身影笼罩在宗明的身上,投下一片可称纯黑的阴影,就那样看着怀里的猎物轻轻挣扎着。
却又偏过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像是之前的数次,那样幸运地躲过了又一次的危机,即使宗明还没有意识到危机来自于何处、是什么阴影一直在笼罩着他。
但他总归是又躲了过去,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看见律身上那层极其可怖的、挥之不去的影子。
和他一直相处的,他看见的那个人,并不是那个毁灭世界的深渊精灵,而是一个有些别扭的、温柔又有些腹黑的朋友。
律伸出手,轻轻拂过宗明脸颊上的一缕蓝发,他眼底涌动的黑色褪去了些,又显出一丝清澈的绿来,男人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说:“算了。”
他的唇光是靠上去,就感觉对方的肌肤似乎带着一点磁性似得,一点点吸附着他的身心,律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几乎犹如一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般,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和情绪。
想要给他爱、疼爱他亲吻他;又想占有他的一切,撕碎玩具的手脚,在他身上发泄一切的情绪。
律甚至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但他察觉到自己想要宗明,就一定要得到他。
即使律现在只是需要他,也知道胸脯内沸腾的情绪,是强烈到极致的占有和欲望。
律张开嘴,狠狠咬上宗明的舌头,在咬穿他的唇舌前收起了尖牙,犹如捕食前的嬉戏般,用利齿擦过猎物的血管,却不咬穿,只是在上面留下道道痕迹。
他享受这种感觉。
都是你的错。
男人吻得更用力,更狠,以至于宗明在他怀里连挣扎的余地也无,胸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似得,整个人被压得颤抖,从上而下看去,甚至只能看见宗明艰难伸出的一截小腿。
都是你的错!
律狠狠地吻着他,唇角却勾起来,一直在笑,体内的深渊之力涌入对方细嫩的皮肤内,烙得宗明舌尖泛起熟悉的刺痛,他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想要推开人,终于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什么虫子或者蚊子……但是他家里也没有养宠物啊……
要无法呼吸了。
宗明想,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只是隐约感觉舌头又泛起一股熟悉的痛楚,但下一秒,他被人松开,什么东西被抵着入了嘴,红渊果甘甜的味道在口腔溢出,宗明还没有感觉到难受,嘴里就只剩下甜味了。
“等我找到可以治愈深渊之力的药剂……”他被折腾得这么惨,似乎还听见有人在不满足地低叹。
虽然不理解对方在说些什么,但宗明却还是浑身僵硬,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胁。
律好像又说了什么,最后也只是摸了摸宗明的脸,看着他修长漂亮的身体,叹了口气。
男人伸出手,终于舍得放开对方已经红肿的唇,细细地看着怀里的人,像是在看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在看着有趣的玩具。
他伸出手,抚摸着怀中人的脖子,指尖擦过时,却泄出了一丝深渊之力。
下一秒,宗明的脖子上就出现了细细的红痕。
律叹了口气。
他把红渊果捏成汁水挤在宗明的脖子上,还被人挠了两下。
宗明这觉睡得又沉,又不安稳。
他睁开眼,就看见律正戴着一面单面镜,手中捧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来的书在看。
男人一头银发,即使面目仍然狰狞可怖,眼神却温和儒雅,温润的光芒在绿眸中穿梭,气质沉稳平静。有那么一瞬间,精灵像是在和周围的森林、树木,以及空气中的元素之力共鸣,仿佛就连弥漫在空气中的雾气都知晓,这里是精灵的家,而深渊精灵,则是这里的主人。
律最近给人的感觉真是温和得可怕。
但宗明看着他那副样子,脑子里浮现的却并不是:这男人是天生的好脾气;而是在动物园里曾经看见过的,那些懒洋洋的大型猛兽。
被喂得膘肥体壮的老虎啊;刚刚才钻进桶里吃了一堆肉食正躺在树荫底下犯懒的棕熊;以及嘴边还沾着血,正抬起脸看向游客的狮子。
那个时候的它们望向身旁总是过来试图蹭蹭摸摸毛皮,拿着奇怪小东西拍照的人类的眼神,和现在的律,是一样的。
已经吃饱了,吃得满足了。
所以对于身边出现的新鲜肉食并不在意,甚至有些懒劲。
但又因为生性凶猛,所以即使是被喂饱了,眼中也仍然残留着野性和食欲。
大概在它们眼里,饲养员送来的午餐和身旁这些会走路的自助餐,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吧。
律被喂饱了,以至于才显得和蔼可亲,一丝凶戾也无。
……他是不是总在心底里把男主想得很凶。
明明律这么温和,宗明自我检讨了一下,嗯,反正他不说,男主看不出来,也没关系。
律在这时候抬起脸,微微眯起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仅仅是轻轻扫过,就犹如一把锋利的裁刀刺来,如一道惊雷划过,他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那一瞬间,他莫名感觉律把他看透了。
但再一看,男人眸光温和,刚刚看见的好像只是错觉。
他说:“睡得好吗?”
宗明站起身,下意识感觉好像有点不舒服……但又没有哪里不舒服。
浑身上下,都很正常。
但就是这样好像又不太正常。
听上去就像是他希望自己不对劲似得。
宗明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出什么不对劲,只能放下手:“你昨天晚上一直在守夜?”
律垂下眼睛,一幅斯文的样子:“嗯,你困了就休息,我在旁边看看书,也顺便温习一下炼金术。”
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进步,宗明有点被龙傲天的学习积极性打击到,但又想到,龙傲天也要天天看书,学霸也是在凌晨两点熬夜苦读的啊。
宗明心生感慨,不过他对这种人挺钦佩的,毕竟他自己做不到,他太懒了。
宗明说:“那下次换我来守夜。”他打了个呵欠,明明睡了这么久,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话说回来,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看见什么虫子?”
“虫子?”律温和地说:“什么虫子?”
“讨人厌的虫子。”
律翻过一页书,声音悦耳如笙,语气从某一天起,是越来越软,但仍然透着一股根骨里的强势:“没见过呢,宗明,我守着夜,难道还能让虫子爬到你的身上去吗?”
这听上去几乎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了,宗明也顺势说:
“这可不一定,”他眼珠转了转,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你在庄园里的时候,不也是趁我睡觉的时候捉弄过我吗?”
男人掀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将自己的单面镜摘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律说:“我可不能让你诬蔑我——我什么时候捉弄过你呢。”
“你不知道做了什么,害得我吃不下去饭。”宗明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不记得了?”
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要报复你,那么我应该是在你的药剂里下毒,或者是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宗明:“你说得这么直白,是不是之前在心里想过这些事。”
律仿佛没听见他说的话似得,接着说:“再不然,就是想个办法害你,只要稍微做些手脚,你肯定察觉不出来。”
“所以做些小动作让你吃不下饭这种事……”律顿了顿,接着说:“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小动作?”
就像是在说,如果我要害你,我就直接毒死你了,哪里会搞这种小学生做的手段一样,让人笑话。
宗明心想精灵幼崽可不就是小学生吗。
他看向律,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笑。
——你知不知道你退化成幼年体之后有多傻,其他人都把你当我养的小宠物。
看来他确实不记得。
宗明这么想着,唇角微勾,接着说:“那大概就是我记错了吧。”
律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书了,只不过唇边也是微弯的,像是在笑。
宗明走向他,发现男人看的是一本满是精灵语的古籍,律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他跟着看,想必是觉得他应该不懂精灵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