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早已空旷的街道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老船长撇了撇嘴,瞅见个熟悉的背影奔跑而过。
那条路,通往港口另一边的大船。
接着,脚步声也消失了。
周遭又只剩下快要死掉的虫子。
老人索性躺下了,浑浊的眸子里倒映着几乎消失不见的星空。他重新开始唱,声音苍老而浑厚。
“璀璨的星空就要被吞噬——我们能做的只有扬帆——”
“家乡快要消失在海岸——我们能做的只有扬帆——”
第013章 宝藏
唐烛递去了自己的方巾,咖啡店内,女人强忍着止住了眼眶内的泪水。
“当我得知哥城号也因为暴风雨迷失,奇迹般与女王号停泊在星洲港时,我只想着尽快结束计划,带着光之山与罗伊汇合,谁能料到……”
“谁能料到光之山是假的。显然,皇室里见过光之山的人都没几个,船长与大副完全不知道这是个冒牌货。可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孟买港启航的船只有这两艘。没有在这里,那么一定在哥城号上。”
付涼没在意唐烛桌下扯他衣角的动作,继续道出了最令阿亚尔担忧的事:“而当你被赶下船时,发现哥城号上只有水手与船员下了船。船长称船上没有其他人,只有货。”
“是。”女人说:“他们封锁了出入船只的通道,所有船员被带到星洲某个不知名的旅馆,只说是等待雷雨过去再启航。我追着他们的队伍走了许久,询问是否有人见过罗伊……”
“绝大多数人否认了事实,除了一个人,他交给了你一封信。”唐烛最在意的便是这封信,“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他长什么样子?”
“他……留着大胡子,像个俄国人,面色很红。穿着厚实的牛仔布衣裳,浑身脏兮兮的,他说船上曾有个人写了一封信,求他下船后送到红山街去。他收了那人的钱,答应下来。”
阿亚尔确定地道:“当时我打开信纸,发现写信人就是罗伊。我问他罗伊现在在哪儿,情况怎样,男人闭口不提。只说罗伊好像遇到了麻烦,听旁人说星洲有人能帮他,而那个人叫付涼,住在红山街120号……”
“阿亚尔小姐,外面的信封也是你包的?”唐烛有些着急:“或者说,是那个船员给你的时候就已经包好了?”
阿亚尔如实道:“是我包好的,我想送到红山街,可辗转找到才知道,星洲富人的马车才能出入那里。于是我混入吉普赛人里,希望能找到机会。后来,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车里的人说可以帮我送信。”
“车里的人?”唐烛复述。
“对,是一位先生,但没有露面。”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个“好心的路人”感兴趣。
就连付涼也扫了一眼他那张“求知若渴”的脸,放下杯子:“怎么,你觉得送信人有问题?”
唐烛被问得一怔。他是看了原著没错,但对于反派大boss的真实身份……
他只看到第一部 结局,作者按照常理,末尾几章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到头来也只是勉强缩小了范围。
最后,临到结束的那一页纸,倏然描述起空屋俱乐部内的画面和一个人的背影。
而前几位声名赫赫的被怀疑对象,都没有加入俱乐部。
总之,唐烛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更别提还从未和其正面交锋的付涼。
“不,没有没有,随便问问。”他调转话锋,只怕在青年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或许,他应当先和付涼平稳度过这一次事件再说。
幸亏,身旁的人并未再追问,而是简短分析了一下阿亚尔提到的船员。
“给你信的船员,手臂肌肉比身体其他部分要强壮些。”没等女人给出肯定的回应,付涼接着说:“身上脏兮兮的,那是沾了煤屑,面色红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火光中,因为他多半是个烧煤工。罗伊也是用煤炭才写了这封信。”
他英语不好,甚至连“哥城号”的名字也错写成了“歌城号”。
这一切都说明了,至少在替罗伊送信方面的事,船员没有说谎。
唐烛听着,意识到目前最为难搞的点:“收钱办事,但他为什么对罗伊的情况闭口不谈呢?”
阿亚尔回答了他:“有一种可能,哥城号是货船,按理来说罗伊这个旅客不应当在上面,这是违反规定的。或许,他是想对此事保密。还有可能……还有可能,罗伊上船的方式跟我一样,比如应聘了临时工,但由于某种原因,下不来。”
付涼毫不留情地说明了这两种原因:“看守船只,或者意外死亡。”
这把唐烛吓了一跳,因为在这句没什么语调的话落地后,阿亚尔的眼眶内重新蓄满了泪水。
他又从桌底下扯了扯付涼的衣角,但对方毫无反应。
甚至还添了把火:“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如果真像阿亚尔假设所说,罗伊加入了航行队伍。当所有船员下船时,只留一个临时工,确实说不过去。
唐烛放弃了手心里的那角西服,安慰道:“阿亚尔小姐,您不要激动,或许不是这样。您也相信罗伊的吧——”
“你也这样想。”
付侦探或许才是“烧炉工”,拎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说:“所以才来赴约,对吧。”
“是。”阿亚尔抬起头:“就算找不到真正的光之山也好,我只希望您能看在真主的面子上,替我找到罗伊……”
她将“报酬”摆到桌面上。那个绒面首饰匣被打开。
一颗古老玫瑰切工的巨大钻石,险些闪瞎了唐烛的眼。
付涼却并未为之所动,一双过分冷静的眼朝窗外看去。
——雨没有变小的意思。
这种事看似再简单不过,只要登上哥城号。可谁又能在偌大的货船上找到一个或许早已被丢入大洋中的尸体呢?
青年站了起来,将首饰匣捏在手中,快速道:“半个小时后,女王号会展出光之山,收集慈善捐款,用来更好的护送这份礼物到达英格兰。宴会结束时,会有人告诉你答案。”
他的意思是,并不打算把“光之山”是假的这件事公之于众吗?
唐烛反应过来后慌忙向阿亚尔告别,便跟上了快步离开的付涼。
那只匣子在距离马车不远处,便被人交给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警长。
亨特乐呵呵保证会将“光之山”送到维纳大人手中,并且保护阿亚尔小姐和唐先生的安全。
付涼则沉默着登上了马车。
这边唐先生却径直跟着青年,重新回到了自家车上。在付涼的注视下,坐稳了,并且敲了敲车顶示意出发。
“还跟着我?”青年问。
如果只是对案件稀奇,那此前全程,应当也该够了。
而唐烛以为对方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又看了眼付涼裸露出的脖颈与手腕,多少高傲起来,正经道:“嗯,不然怎么保证你安全。”
白白嫩嫩的。
当然,最后半句他没敢说出来。
......
星洲港聚集起的一队警员围住了哥城号,并且迅速搭起一架登船梯。
消息迅速传开,居住在附近的船员纷纷跑出来抗议,让一个胖胖的警长出来镇住了。
说是前几日从缪斯监狱逃出的犯人已经找到,就藏匿在哥城号上,他们抓完人就走。
楼梯上,警员簇拥着的两人也穿上了相同的雨衣。
“所以之前登报而且大肆搜查的越狱犯,只是为了找阿亚尔的借口?”唐烛小小声靠近付涼耳畔。
“嗯。”雨幕中,他回应了一声。
“付涼,下面怎么了?”他听见下方的人群里发出混乱的争吵声。
付涼没往下看,说:“抓帮手。”
“帮手?”
“帮我节约时间,好快点回家睡觉的帮手。”对方坦诚道。
没过一会儿那位烧炉工被带了上来。
警员向他说明了此次他们寻找的人正是“罗伊”,那人吓得脸色惨白,嘴上结结巴巴,一句话分两句讲。
“我……我不认识什么叫罗伊的!”
付涼站的与船员有段距离,抬手从男人身侧掷了什么过去,下一瞬,一把明晃晃的军刀深入甲板中。
刀刃就卡在男人手指旁,不到一英寸处。
刀柄摇摇晃晃,被冷雨淋着,寒意逼人。
警员们怔了怔,没人敢说什么。
唐烛吞了吞口水,听见身旁的青年语气恹恹道:“几天前,你收了他几枚银币,他给了你一封信。”
那人善解人意道:“雨大,我再问一遍,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在哪儿?”
某个不认识付涼的年轻小警员,正巧石化在唐烛的石像旁。
那人僵硬地拿胳膊肘杵了杵他,压低声音问:“哥们儿,他、他怎么了?”
唐烛万分理解,艰难道:“没什么,就是困了。”
说罢,跟着心甘情愿指路的船员,往前走了。
“三、三天前,就在下甲板仓库里,他拦住我,问我是不是像船上说的,我们即将停靠在星洲港。我说是,他就给了我点儿银币,让我帮他一个忙。
他说……他说要我帮忙送信,送到星洲红山街120号,我来过星洲几次,知道那里住的人是谁。那可是英格兰的贵族……我不是不想帮忙,可、可红山街根本不是我这种人能进去的……”
船员战战兢兢停在通往主楼紧锁的大门前道:“我本想着下了船就扔掉,那时候整好遇到了一个女人……我就把信给她了……”
“那个女人向你打听的,为什么没有如实回答?”付涼倚靠在大门旁,问道。
船员回答:“因为……那个叫罗伊的人,已经死了,我怕……我怕……”
“你怕她登上船?”青年逼问。
“是,我怕她上船!那个叫罗伊的,是偷偷上船的,但…但他是自愿的,死在船上不是我们的错啊……”
唐烛听出了破绽,不禁问:“你说最后一次见他,他把信给了你,之后你们从未见面,那你怎么确定他死了?”
船员哆哆嗦嗦,最终说了句稀奇古怪的话:“因为……声音……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了……”
而这句话,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