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细腻的布料,别无他物。
另一边也一样。
没有姓名刺绣,甚至连店铺名称也没标注。
之前拍杂志封面时,他偶然听人讲过,以前穿三件套的绅士们,为了方便衣服送洗,都会让裁缝在袖口或者马甲内侧绣上名字或代号。
在某些年代,衬衫被当做男士的内衣,所以有些已婚人士,还会在他们的衬衫下摆留有妻子的姓名。
是,没错儿。他记得男主就因为几乎从不在衣服上留标记,隔三差五被管家念叨。
思来想去,唐烛觉得现在首当其冲就是要清楚自己是哪一号反派。如果运气好的话,至少还能凭借对小说尚且清晰的记忆力,替自己找条明路。
于是,他打起最里层衬衫的主意。
只可惜今天的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顺利。
衬衫只在暴力的拉扯中起了个不大不小的褶皱,反而是结实的大腿肌肉内侧,被什么箍紧的东西狠狠向上划了一道。
唐烛抽了口冷气,把伞随手丢开,隔着裤子摸到了什么。
是根腿环。
“操……”一辈子都没穿这么骚包过。
正当他一边纠结于该毁掉衣服还是腿环,一边大力撕扯着衬衫时,压根没注意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而那人如同面对着千头万绪的天大谜团。漂亮的眉微微皱起,一向凛若冰霜的眼,现在正微微眯着,眸子毫无波澜却蒙着层疑惑不解的大雾。
几秒后,像是察觉了什么,眼底又迸发出难以掩饰的高昂兴致。
唐烛正被左右加持的两条带子弄到无语,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听见藏在雨中清脆的哒哒声,才发觉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竟有个人。
他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抬头,看清了对面身姿高挑的青年。
身着灰色大衣,肩头与微卷的黑色短发被雨珠润湿。立起的大衣衣领遮住了下半张脸,可只需看眉眼,唐烛也能笃定他相貌出众。
而那声音,来自于青年掌下收拢的黑色长柄伞。
两人对视了两秒。
兴许更短。
唐烛便笃定他与“自己”并不认识。于是稍微侧身让开了并不宽敞的道路,低头继续努力撕衣裳。
“需要帮忙吗?”
甚至声音也算得上极好听的,这一瞬间,他如此评价着。
只不过跟视线一样,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孤傲感。
“我是说,你好像遇到了些难以解决的事儿或者说……”接着,又降低了音量,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
唐烛不确定自己耳朵是否坏了,直到他一头雾水地再次抬起头。看清对方仍然停在原地盯着他,这才迟疑地看向被自己暴力抽出来的衬衫。
——有没有可能这玩意儿现在还是他们的“内衣”。而他,正当着个陌生男子的面,室外撕内衣。
“等等,我、我并没有……”他慌忙重新将“内衣”衣角往裤子里塞了塞。
想要解释又被打断:“好了。”
青年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借着伞柄示意他大开的衣领,“走吧,趁外面还热闹,去看看。”
唐烛系好了最上方的纽扣,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
他认识我
……
潮湿海风裹挟着火屑与血锈味儿,一下一下涌入鼻腔。
待跟上青年的脚步,重新回到街道上时。已经有吃瓜人群冒着小雨把事发地点围了个水泄不通。
适才见到的马车就停在不远的一家银行门前。
“蠢货。”
唐烛听到青年毫不客气的评价,揣着不安与疑惑的心才分出点儿。他留意起进进出出忙活的警员们,此时正分出大部分人力封锁了银行大门,进行搜索。
他不清楚对方在骂哪一个,还是全部也说不定。只是紧跟着他穿过人群,绕道了一片遍布玻璃碎片的地儿。
发生爆炸的店铺正是与银行一墙之隔的表店。因为店面前是展示各类钟表的大玻璃橱窗,所以尸体残端才能轻而易举的被迅猛的威力抛出来。
“你应该看到了,来说说。”
唐烛侧脸去看他:“……什么?”
黑色伞柄轻轻戳了戳石板地。
他是指已被白布覆盖住的肉块。
“我只看见了……半条手臂。也、也没什么。”
一看就是为了抢银行搞出来的爆炸,只是可能误伤了钟表店里的可怜家伙。
唐烛恨不得立马忘掉这些恐怖的画面,以为他也是因为好奇,想看热闹,奉劝道:“那个,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咱们不如……”
后半句,淹没在如沸的人声中。实际上,自从他们扎进了人群,周围的议论就没停止过。
“肯定是海盗干的!”
“不不,那群亡命徒再怎么傻,也不会风暴天出来的。”
“是啊,这鬼天气,就算是出来应当是大批人,可这银行才多大点儿家当”
“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声东击西听说过一个月前的那个大案吗?当时的匪徒就是为了引开大批警力,在东街区制造了好几起骚乱。”
“噢噢,这个我知道!警署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在西街区的展览中心,要不是因为那谁,从英格兰千里迢迢运来的名画,肯定被卖到黑市了!”
“哪谁”
“嗯嗯!当时我看报纸就猜到了,肯定是有人指点,才能顺利逮住犯人。”
唐烛听着听着,吃瓜群众口中的剧情逐渐耳熟起来。
“还能是谁”
“离家出走的小殿下。”
“付涼呗。”
此刻,男主的姓名对他来说如同有魔力。像是极度寂静的空间里有针落地,铮铮作响。
实际上,自从确定自己穿进了悬疑小说以后,唐烛大脑最后指出唯一的明路就是去抱男主大腿。
这他喵的可是悬疑小说。变态与连环杀人犯横七竖八地住满大街小巷的世界。
离开男主,无异于漫步街头,等待被随机掉落在身旁的凶手盯上,然后成为其内脏藏品之一。
正此时,又一辆马车自雨雾中驶来。警长匆匆带领一队人往案发的钟表店疾步而来。
为首的人中等身材,莫约五十多岁,络腮胡与卷发已经灰白。路过他们时,竟徒然却步。
“哦真巧,您怎么在这儿?”他与自己同行的青年攀谈,表情还略显惊愕。
“正要走。”这位爷也不客气,泰然自若地吐露着满满嫌弃。“否则会忍不住去敲敲你们的脑袋,看看里头的东西还在不在。”
老警长像是习惯了。满脸写着“卖我一个面子,小点儿声骂”,循规蹈矩地问:“我刚来,他们是哪儿做的不对吗?”
青年伸手往后撩了把刘海,将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无奈道:“就算是刚站在这儿一秒,也该知道爆炸与银行完全没有交集。”
男人双手叉着圆滚滚的腰腹,左右看了两眼,笑盈盈说:“可以理解,他们也是正常猜测,毕竟这家店与银行只有一墙之隔。”
说罢,揽过他的肩虚着声儿问:“您也知道,最近是特殊时期。为了不引起非必要的恐慌,您看不如就……”赏个脸说清楚点儿?
唐烛见身旁的人躲开了警长的胖手,面无表情地道:“五分钟,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老警长喜笑颜开,随后热情的领着他从两名警员中间走入了封锁区域。
唐烛本就满腹狐疑,又见青年停在一片狼藉上朝警长说了什么。接着,有位警员径直跑来。
“先生,长官请您也过去。”
“我?”他心虚地瞥着周围聚拢来的目光,心道反派也能有今天。
却又不好拒绝,只得跟了上去。
……
店铺内,各类钟表外的玻璃已然被冲击波击碎,洒满了木制地板。
“只是场意外。”
唐烛甫一迈进门槛,就听到简洁的答案。
警长两根手指搓着胡须,提醒背后做记录的警员开始着笔。
转脸卖惨道:“少爷诶,你也知道我最近成天加班,提心吊胆的。如果能,我发誓我现在立刻就想回家睡觉!所以,咱们尽量把事情理清楚,也好——”
“是,忙到昨天去酒吧与新结识的舞女畅谈,已经说完了星洲前十年的大案悬案,到了上床前一步还是靠着毅力回去加班。”
警长:“……”
警员:“……?”
唐烛连个问号也没敢打,因为他发觉青年这段话几乎是全然看着自己说的。且是自上而下把人看了个遍,最后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室内安静了几秒。只剩下钟摆左右摇摆的清脆声响。
青年轻轻笑了声,依旧盯着他:“开玩笑的。”
什么鬼……
见状,老头干咳了两嗓子,皮笑肉不笑:“哈哈,看来最近您的心情不错。”
那人没有否认,似乎是嫌麻烦,随手一指。
地板躺着几片几乎粉碎的陶瓷碎片,棕色已冷掉的液体撒了满地。
一侧,则是被内烧成灰烬的羽毛,黏黏糊糊沾在同样烧焦的椅背上。
“跟警长一样,这位死去的先生也很久没回家了。或者说,他至少不眠不休地在这里工作了五六日。因为作为这家百年老店的继承人,他却志不在此。”
接着白皙的手指换了个方向,又停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