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我的耳朵快要聋了,刚刚听见您两位交谈中,提到了一些案件的侦破?”
唐烛虽醉着,口风在这件事上却相当严。他晃悠悠望了眼天花板,想找句合适的话搪塞过去。
“是。”谁料付涼却开了口。
“啊,我就知道二位不是普通商人!是这样是这样,我们小镇里最近也发生了一些事,不知道您二位能否帮上一些忙?”老人喜出过望。
付涼拎出金链怀表,边看边道:“三分钟,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于是店主重新蹲下去,从柜台下其中一堆破旧的书上拿出本手抄的小说,简要地概括起来:“是这样先生,我们镇子里有个年轻姑娘叫甘索,她独自居住在积雾山谷附近的湖泊旁,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靠着誊抄书籍赚一点钱。可近两天,我发现她抄写的书变少了,以为那可怜姑娘生病了,和邮差一起去看了才知道,木屋里根本没人。甘索好像失踪了。
我也找过镇子里的警员,可他们说雨季山上的森林太危险,不能大规模寻找,只沿着甘索的木屋找了找,最后断定她可能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这绝对不可能的,先生。每天早晨我都在酒吧里,对面就是租赁马车的驿站,我问了驿站的人,这半个月来因为暴风雨根本没人用车。我想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说着他将书妥善放在吧台上,又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封信,焦愁道:“先生,我明白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那姑娘独自一人来到缪斯镇,没任何亲人朋友,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您能帮忙。”
接下那封信的是付涼身旁的护卫。青而年只是听着,并在约定的三分钟时限的最后几秒站起身。
虽然已经共处了一段时间,唐烛还是险些没跟上付涼的动作。
等他晃悠悠被护卫从椅子上搀起来时,本该已经离开的人竟还在身旁。
“《呼啸山庄》?”付涼的视线落到吧台上。
那里是一本书。封面写着《呼啸山庄》几个单词。
老头虽被问的一愣,却也回答道:“……是、是十天前,从甘索那里买的。因为原来那本已经被我翻烂了。”
或许是觉得这场谈话进行与结束都没头没尾,老人不放心道:“我知道您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这个无亲无故的老头子会担心甘索。上帝面前不敢撒谎,您就当我是心疼这孩子和我一样,是独自漂泊在外的异乡人吧……”
付涼再没多问别的,微微点了个头,转身离去。
护卫拦下了欲要再说其他的老人,只留下了一张钞票结账。
印有女王头像的纸币下,还压着张拜贴。上头用烫金的墨写着:卡文迪许公爵所属·积雾山庄。
然而短暂时间内发生的一切,都让唐烛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们分明应该到达山庄大睡一觉,明天钓钓鱼、打打高尔夫。
总之养精蓄锐,后天下山采买东西时“碰巧”去办连/环杀人案。那起惊动了远在千里之外苏格兰场的“无头尸林案”。
再有,原著里付涼此趟行程中唯一收到的信,便是封装着蔷薇花瓣的“证物”。也正是两天后反派需要靠放火去山庄内盗窃的东西。
这一切,究竟是“节外生枝”,还是提前步入正轨。
“怎么了。”比起老人后面的诚恳请求,付涼选择把注意力放在蔫蔫跟在身旁的唐烛这边。
“没、没什么……”他干巴巴扯出个笑来,暗自却已经开始同情自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唐烛一直觉得,目前来说,在本次案件中负责“放火与偷窃证物”的最佳反派人选,就是他自己。
如果非得做的话——
要是在男主家放火就算了,点着就跑呗,大不了在帮忙扑灭。可、可潜入人家卧室盗取信件,简直是要他死……
最可恶的是,本来还有两天时间做准备工作,现在搞得,今晚没准就要行动。
“不,你看起来在思考。是什么问题?”付涼在被打开的车门站住脚,示意他先进去。毕竟太阳落山前,他们必须到达山庄,这样才更安全。
唐烛醉意熏熏,抬起因酒精泛红的眼,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嘴上小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后便摇摇晃晃上车了。
付涼则选择在车门处停留了几秒。
他在逐渐偏西的日光下回忆着自己总共喝了多少酒,然后也跟着皱起了眉。
如果没听错的话。
他问的是:“你睡觉习惯关门吗……”
第019章
因庄园的存在,上山的道路被修建的平坦。旁侧的棕榈与榕树逐渐被灌木丛替代,蝴蝶兰紫色与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摇摇坠坠。
雨季仿佛在日光显露的瞬间宣布结束了,整个星洲,或许只有唐烛还如同个霜打的茄子。
他缩在马车的软垫里,有些后悔没听付涼的话,偏要喝下那半杯酒了。虽然没有完全醉,但说起话来嘴上却没再有把门。
加之付涼上车后也一副少有的沉默思索模样,一时间车厢内只显得他突出。
“付涼……”
“你就不好奇吗?”
“……店主老头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还有,你、你怎么不看那封信?你真的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吗?”
“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的。人家小姑娘独来独往,他一个老头子在山下开酒馆,真的会因为同情心就做这些吗?又是托邮差、又是去警局、还在这里拜托你。
付涼你觉得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对劲……”
付涼默默掀开了自己身上的毛毯,他实在无法告诉对方,自己从始至终思考的都是唐烛为什么要问他的房门锁不锁:“……”
“付——!”唐烛又要开口,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张毯子遮住了大半。
嗯……他吸了口气,嗅出上头沾满的熟悉香味儿。看来管家小姐还是醉心于给两人使用同一种熏香。
“不过你会接下这个案子吗?”唐烛的嗓音因酒精而变得沙哑低沉。
他从毛毯里露出晕乎乎的脑袋,补充道:“嗯,我是说这起失踪案…毕竟,这只是一起失踪案。”
不远处的森林里,有成群鸟雀因车队到访而飞离。透过玻璃,掠过青年的眼眸。
羽翼振动的声音响起又远离。
“说不准。”
付涼的嗓音依旧清冷矜贵。
唐烛有些意外,重复道:“说不准?”
居然没有直接否定?
在他的印象里,付涼从来是只有为了“新鲜感”才能打起精神工作的怪人。
难道是因为怜悯那需要靠卖书而生活的姑娘?可怜她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或者是为了向酒吧店主赠送的那些红酒表示谢意?
对付涼来说,无论哪种,唐烛都觉得离谱。
“嗯,他并未给我更多的信息。”付涼撑着脸,双目没有什么神采。这使他整个人显得随时还会倒头睡去。
“我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纳入度假计划之中,所以我选择让大卫跟随他,去看看那林中的木屋。”
显然,酒精完全没给他送来那珍贵的怜悯心。
唐烛处之绰然,心想大卫应该就是方才全程贴身陪同两人饮酒的护卫。
他不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毕竟…这种本应由“助手”做的事,比如帮忙套取情报之类的,他也可以做。
付涼不知怎么看出来他与平时的细微差异,以为他是对那人不放心:“不用担心,大卫是苏格兰场出身。”
苏格兰场,即是最初英国警局的前身。
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虽然大卫是苏格兰场出身,但他一个人跟着店主去,然后再折回来将情况复述给你。这样……能完全说清楚吗?”
付涼面无表情:“不能。”
唐烛被他的坦诚折服:“……”
付涼:“所以保护好那地方才是他的主要任务,顺便还能找人探探镇子里其他居民的口风。”
“探口风?”至今为止,唐烛并没发现这个案子有什么地方特殊。说实话,他甚至没办法确定它是否是一起失踪案。
“不,有。”
付涼颇为骇人地答了一句,像是拥有读心术:“特殊的是甘索。”
唐烛的酒醒的差不多,却仍在接着酒劲儿说一些平日绝对无法说出口的话:“付涼,你说的清楚一点吧,我还是不太明白。”
青年抿了抿唇,毫无预兆地贴了过来。
他被吓了一跳,却没敢乱动。任由对方的手伸进自己的西装口袋,拿出来那张被叠好的地图。
直到发觉付涼并没重新退回自己位置上的打算,唐烛才肢体僵硬地偏回头。
上一回两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在女王号下甲板仓库里。
“看这儿。”天知道付涼怎么在没抬头的情况下发现了他在走神,指腹在那张标注着“缪斯”的纸上轻轻一点。
“好、好的,抱歉。”唐烛不敢再想别的。
被指出的地方是一片湖泊,标记着红湖。
“这里是木屋所在地点,画眉酒吧到这儿,就算是乘马车,也至少需要四十分钟。
那老头有一点说得没错,接连月余持续的阴雨天,一般不会有人选择这时候下山。就算会,至少也不会一人步行。山上野物流窜,时常有伤人的讯息传出。她没这么傻。”
付涼快速道:“所以,两种结果。要甘索真的冒雨下山消失在星洲某处,要么就是她还在山上,只是不在那间木屋里了。”
任唐烛如何判断,也不会相信一位女士会选择冒着暴风雨通过这条泥泞危险的路。
但……如果她还在山上的话,又会在哪儿呢?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或许店主是对的。他担心的事情没准真的发生了。”唐烛如是说。
可他没说出口的话更多一些。
比如虽然“失踪案”是真实存在的了,可到目前为止,他也不觉得这里有哪一点吸引了付涼的注意。又比如……
他们是时候该下车了。
……
车队不知何时已经达到山庄。
显然,这座皇室山庄内的管家完全了解自家少爷的习惯,就算是马车已停泊一阵,也未曾有人上前打扰。
艾伯特少爷完全不着急,甚至说,还有心情将那张地图折回原样。而后无视唐烛已经摊开的双手,固执的偏要亲自其放回他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