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说自己不喜欢等待了。”男人翻了个白眼。
“不,不是。”毋庸置疑,他的确厌恶等待,但在这个问题上,在唐烛身上,他或许可以试试。
而此时,男人已经转过身来。付涼依旧没收回目光,而是又在对方脸上粘了一会儿,最后下移,落到沙发上。
“没必要这样。”他听见自己说。
唐烛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反应了几秒,回头去看自己铺开的西服,以及放置在上面的付涼的单薄外套,最后只大喇喇道:“没什么,不用谢。”
好吧,倒也不是想说谢谢……
付涼眼见着他跑过来,然后也学着自己的模样解开纽扣,戴好手套,最后投降般在尸体面前举着,问他。
“我能做些什么?付涼。”
是,维纳说得对。
他的本事真得挺大。
“把她的手指擦干净。”
唐烛找来了水与干净的白色纱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皮肤还算完整的地方,听见身后的人说:“看见了吗,皮肤上的印记。”
那是无名指上一圈细小却分明的白皙痕迹。
“戒指印。”
“是。”青年循循善诱:“只看到了戒指印吗?”
“不,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那么久,如果她早摘下婚戒的话……”那么戒指印应当完全消失!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戴着婚戒,可最近却由于某个原因,将戒指取了下来。”唐烛道。
付涼:“嗯。”
唐烛转脸看他:“难道…她是有了新的恋爱对象?或者说,有了想要进一步发展下去的人。”为此,茱莉亚摘下了佩戴多年的戒指。
“嗯,就连她的指甲也是新修剪的。”付涼如是说,接着,他从女士手拿包内拿出一小盒白色膏状物,在两人面前打开。
“唇膏。看见膏体上唯一的刷子痕迹了吗?这是新的。如果我们时间充足的话,可以从这位小姐的唇瓣上找到相同的物质。”
后面,他从包内拿出了一枚小小的化妆镜、几把钥匙、一张纸条,最后是些硬币与钞票。
那张纸条被唐烛单独挑了出来,“是洗衣店的缴费单。上面写着:1850年4月5日与7日:鹅黄色三层束腰礼服与白色晨衣——2便士。”
鹅黄色三层束腰……
每错,就是这套衣服了。
茱莉亚拥有一个热恋中的对象。
那天她精心准备了一番。
她被发现在之前绝不会踏足的皇后大街。
自她失踪至今无人报案。
“这不就说明……她的那个对象,八成就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凶手?!”当唐烛惊呼出声时,付涼已经绕到了另一具尸体身边。
“只不过短时间内,这件看着崭新的衣裙,便被送洗了两次。”青年边走边说:“看来是沾上了什么东西,待会让亨特派人去问问。”
“好的好的。”他马不停蹄地跟过去,看见付涼确实又有所发现。
——曼莎的左手背上,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白色手套将她已僵硬地手抬了起来。
指甲里,更多红色的干涩痕迹填满了缝隙。
青年则已经重新拿了块洁白的棉布,自痕迹上方擦拭而过,垂眸看了看。
“蜂蜡,这是口红。”他说。
要知道,这个年代,世界各地,特别是欧洲极其各个大国的附属地,都热衷于追随伦敦的时尚风向。
这时候,欧洲大陆盛行苍白的妆感,她们认为面色以及口唇的苍白是不见阳光的贵族淑女的标志。因此,除去妓/女以外,热衷于追随风尚的星洲也很少有人使用艳红色口红。
“觉得正常是吗?”
耳畔的问话使弯下腰的唐烛抬起头来。
“别移开视线,先生。”青年示意他垂下头去。
他照做,瞧见对方再次将曼莎的手抬起。
“看见什么了,唐烛。”
唐烛的视线慌乱地在那些手指上集合,嗫嚅道:“口红填满了指甲,不,是除外大拇指的四根手指的指甲里。”
这是靠抓握动作从口红盒内抠/挖出来的。
“完全没东西?”青年问。
“不、不是,大拇指的指腹反而有很浓的一团口红膏。她——曼莎是想用拇指将口红涂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唐烛自己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终于也注意到了这些印记下的东西。
——早在口红之前,干涩的血迹已遍布那只手。
“曼莎挣脱束缚以后,立即用手捂住了伤口,她知道怎么做能够减少流血。可某刻,她想到了什么,于是送开一只手来做这种事。”付涼快速说,接着,他将女人的手松开。
唐烛虽对这条信息完全没印象,但他知道,男主是去到皇后大街一家口红店里才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
剧情进行到这里,他也终于觉得熟悉了起来。毕竟书中不会仔细描述大侦探午餐吃了什么,又在书房中与维纳实打实谈了几个钟头的话。
很多环节,赶路、细碎的人物对话,甚至包括验尸,没几句话便草草写完。
嗯,再加上原著中付涼的话少得可怜,作为读者,他当时完全要靠旁白读懂他对于普通人来说运行飞速的大脑。
上帝知道,现在生动的体验感使得唐烛多么满足,事情发展到这里,甚至可以说是兴奋。
“你怎么想?”
唐烛怔了怔,手套缓缓指向自己:“啊?问…问我?”
“嗯。”
他抽了口气,心里埋怨这个问题有多刁难人。是啊,随便其他什么问题他都能知道,比如下一个死者的身份,又或者是凶手的身份。
可偏偏这个问题,完全超纲。
现在,他多想直接将付涼拉到皇后大街去。
“我想……我想,她是在留线索也说不定。你不也说过,曼莎非常聪明且警惕吗?她可能知道自己就要不行了,想留下些东西帮助。”
说着,唐烛想到了什么,用余光去瞄身旁的人,又继续道:“或许我们应当听听那几个酒鬼的证词,他们将曼莎送去医院,到她不治身亡的过程中,或许在这期间,曼莎说过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毕竟原著中,酒鬼的证词里有关于口红的细节,这么说,或许才能成为推动他们今晚去往皇后大街的重要动力。
付涼摘了手套,没有反驳他,而是默许似的,去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洗手。
操,成了!
“那我把西里安叫进来了。”他也摘了手套,兴致冲冲想要去找人。
因为他相信,听完口供后,付涼绝对会意识到自己的方向极度正确,然后立即带他一起去皇后大街,顺便…顺便口头肯定他的帮助。
啧,谁不想被夸奖呢?
特别那个人还是付涼!
念此,唐烛完全不觉得自己使用上帝视角来卖弄玄虚有问题了。
咳,这只是——
人之常情。
在他的简短解释下,西里安被催促着拿了口供的文件,又被他拉着进了地下室。
而这时候,付涼正站在洗手池旁擦拭手上的水珠。
“付涼,让我们听一听吧。西里安,你介意帮我们读出来吗?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一段。”他觉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好的,那殿下、唐先生,我就从他们看到曼莎后开始了。”
付涼沉默着,仍旧擦拭着手。
“嗯嗯嗯!”只有唐烛对此喜闻乐见。
于是可怜的西里安开始阅读那些纸张上的文字:“我们当时是在汉唐大道与皇后大街接壤的位置听见曼莎的声音的,当时她的声音好像在被人拖行,因为鞋跟踢踢踏踏踩在地面上。于是我们喊了一嗓子,用以震慑那人,所以当我们赶往暗巷内时,曼莎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我留下来帮忙,我的兄弟则追了出去,希望能抓住凶手。
可惜,您知道的,我们并没有成功。于是我的兄弟急忙去报了警,还叫了马车。我在曼莎旁边替她按压伤口,当时她几乎快要因为疼痛与流血而昏迷了。当我将她抱上马车时,她又转醒,我急忙问她凶手的情况,她则是只瞪大了眼,满头是汗地重复着胡话。她说:我找到了。
没错,就是这句话。然后,我们到达了医院,您应该知道,那里的医院不比富人区,只有圣玛丽一家。当晚,正巧遇上一群人斗殴,医院人手不够,还是临时找了已经下班回家的医生来帮忙。在这之间,我发誓自己一直在曼莎身边,我试着呼喊她,问她得罪了什么人,要知道,我们这种人,是不会成为被抢劫的对象。
她当时好像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只让我替她拿出她塞在裙子里的东西,那是一小盒口红,她刚抓了一把,就在这时候,医生来了,让我们退出了房间。”
西里安读完后,补充说:“可惜那盒口红在慌乱中遗失了。我们并没有见到,据这个醉汉说,他只记得口红是银色金属质地的圆盒,盒上有个小小的唇印做标记,几乎崭新,颜色是艳红的。”
话音落地,房间内再次沉寂下来。
还是唐烛欣慰道:“谢谢你西里安。看来这口红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付涼,你觉得呢?”
他没意识青年并没发表意见,甚至跑到了他身边,探头探脑去找存在感。
付涼皱了皱眉,看着他眼底闪烁着的星光,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将手帕塞进了唐烛手心中,只道:“好好洗手。”
不是……
这、这是什么意思??
久等不来的夸赞没有不说,青年甚至径自往出口走去。
铁门闭合前,只留下句:“洗好了来找我。”
唐烛:“……”
这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有懵,又有些恼,原地转了两圈后,只能跑到洗手池旁边搓手边回忆剧情。
不,绝对不会是记错了。
等他终于洗完手,拎起沙发上的两件外套上楼梯到一层去找人时,正看见坐在办公室淡定喝茶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