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女人,白种人,金色头发,面相二十多岁,口音像是英格兰来的。”
还是没印象。
“那…最近,俱乐部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事。”他只能继续盘问。
“有的。要说起来也与她有关,您应该知道贵宾们会拥有一盒属于自己的口红吧,她的那盒失窃了。不但如此,市面上还出现了仿制品。”
说着,对方的口吻阴郁下来:“阿尔忒弥斯之吻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于是昨夜派人去黑/市,故意引起了骚乱,想要把所有相关的口红销毁。可中间不知怎么,一群人打作一团,甚至动了枪。有人报了警,受伤的人太多,以至于忙到圣玛丽医院人力不足。”
“叮铃铃——”
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
唐烛没再多问,他知道,又是时候该换人了。
数了数获得的信息条目,男人吸了口气,盘算着后面应当抛出怎样的问题。
谁曾想下一刻,面前的小窗的挡板却被人推了回去。
谈话间内唯一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关闭,也就意味着贵宾主动结束了谈话。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便看见付涼噤声的手势。顺着青年的视线,他看见了谈话间墙壁上高挂的昂贵油画。
唐烛看了会儿甚至标着拍卖行价格的艺术品。便听见付涼以完全恭敬的语气对他说。
“少爷,看来现在这件事并不重要了,毕竟那位小姐的身份比较——”
他慌忙清了清嗓子,佯装正色说:“走吧,晦气。”
两人走出谈话间,守候在门外的男人跟上来,传达红发老头的话:“先生,少爷让我一定要诚恳对您表示他的歉意,方才俱乐部有些必须他亲自出面的事,这才没能亲自陪同您。希望您有时间——”
唐烛走在最前头,接过了青年递还他的手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面不改色说:“那幅画,劳烦你们暂时保管吧,别送了,我并不希望出门以后引起任何人注意。”
男人领会,在楼梯最后的台阶下冲他鞠了个躬,双手将一枚朴实无华的胸针呈了出来。
看来这就是俱乐部贵宾的入场券。
他随手拿起拿东西,脚下并未停留。
**
直到行至俱乐部掩藏于暗巷的后门前,唐烛才终于泄了气,立即站住脚,转过脸等付涼。
对于加入俱乐部这件事,他并没有提前谋划,毕竟也是今晚才被“诓骗”过来。
但当红发老头表现出如同付涼所说的狂热行动后,他便起了心思。
因为唐烛比谁都清楚,反派大boos很有可能就是空屋的人,剧情这么走下去,双方或许有交锋的一天。与其到时候脑子帮不上忙,还不如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阿尔忒弥斯之吻是星洲唯一能与空屋勉强并论的组织了。
只是……这件并没有可能跟付涼解释清楚。
青年面容上鲜有的表情,则是也随着敞开大门吹进的晚风消散殆尽。
看见他的表情,对方全然不知缘由,只顾着摘下眼镜,向上撩开遮掩视线的刘海。
“走吧,待会马车还要绕路,今晚不想睡觉了?”
付涼脚下踩着最后一截三叶草粗呢地毯,步伐轻松地出了门。
唐烛跟上去,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靠近了他,完全没了刚刚俱乐部里的姿态,舌头开始打结,“就、就加入阿尔忒弥斯之吻这事儿,我没有提前考虑过……只是觉得是个好机会……以后……”
操,总不能说以后好与反派battle。要么就说…是为了自己的生意?
“以后……”
不成,他完全说不出口。唐烛并不想骗他。
他全身心投入到解释这件事上,完全没意识到青年多次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又被他无意识贴近。
直到唐烛听见他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解释。”
付涼将眼镜随手塞入口袋,继续对他道:“听着唐烛,我可不是蛮横的野人。我完全不认为所有人的生活都需要像我一样,被案件填满。”
他被青年漫不经心地口吻帅了一脸,虽然难以启齿,但他发自内心地崇拜这类聪明又尊重他人的人。说起来,兴许是因为自己长时间的陪伴,已经在付涼心里——
“毕竟耗费时间的多少不能与效率划等号。”对方淡淡道。
唐烛:“……”
啊,他果真不该讨论这些的。
两人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内,街道另一侧澎湃如潮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他们准备从这条巷子径直绕过皇后大街,去往马车所在的交叉路口。
其间,唐烛几次险些撞到废弃的栅栏或消火栓,只得跟着付涼亦步亦趋。
边走,还边为今晚自己的“功绩”做总结:“付涼,依照那些会员说的,曼莎也与茱莉亚一样,拥有了新的恋情?”
身前领路的人立即看清了他的心思,反问道:“你觉得凶手是假借热恋,接近她们并下手的?”
事已至此,唐烛也不怕再提前透露剧情,依靠死者尸体上的信息与俱乐部的见闻,说:“是,茱莉亚死前的打扮,完全是有约会的模样。还有曼莎的个性与身份,开展恋情也是比较少见的。在这个档口上,两人同时都有如此类似的经历,我觉得不像巧合。”
青年漫不经心地迈着步子,似乎是因晚风而睡意稀松,不惜多费口舌,给出了批语:“你能这么想也不错,正常人的逻辑是这样的。”
说着,他像是提醒般,拎出句:“可曼莎那天的打扮与约会选址,并不像正经恋爱。”
此话一出,的确让唐烛慌了神,因为原剧情中的曼莎是在旅馆内被杀,随后被抛尸于皇后大街的暗巷内。
“可以继续想一想。”付涼的话将他从原著中拉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有疑惑,早有“正确答案”先入为主。
“说到底,所有关于人的事都相对复杂。不像走夜路,只要记得途中的障碍物便能畅通无阻。”
唐烛被这句话“骂”地心服口服,脑袋终于抛开剧本,单独运作起来:“曼莎为了安全考虑,经常会把皮/肉交易的场所选在靠近人流的场所。而据她尸体的信息看,浓厚的妆与廉价露骨的服装,都…有些像是在工作。”
他在黑暗中寻找青年的眉眼:“因此,有机会杀死曼莎的人,大概率是她的最后一个客人。”
不知怎么,付涼正巧侧过脸看他,两人的视线于隐匿中交叠了刹那。
接着,唐烛听见一个嗓音擦过耳迹:“是不是又觉得有些矛盾?”
当然会觉得。
连环杀人凶手,为了杀死茱莉亚,花费时间与其谈了至少几个月的恋爱。
可一天后,他却一改严谨的习惯,仅佯装顾客,就不惜冒险当街杀掉了曼莎。
一面像精心计划,一面似临时起意。
“只要排除了其他可能,不论答案再怎么离奇,也记得要深信不疑。”付涼不希望再听他说出些气到自己的话,于是警醒道。
“那……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隐藏什么?”唐烛倒抽一口气,明白了付涼未说出口的后话。
见对方并未回答,他想起了什么,终于按耐不住问:“在俱乐部里,他们说外面出了事,是什么事?”
难不成、难不成是剧情又有了变化,第三个被害者已经——
“是亨特,今夜他安排了一次皇后大街的安全检查。”付涼道。
“你的意思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做出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了……
“你是觉得,他就要再动手了?!”唐烛完全不敢信。
“为了证明自己正是十年前的丢手绢者,又或者是为了将责任推卸给十年前那个臭名昭著的神秘犯人,”付涼道。
他:“可曼莎的事,他险些暴露——”
付涼沉声说:“急于自证。不会太久的,他等不了。”
那么这场动静越大越好的安全检查,目的是……
“你是想借安全检查为下个受害者拖延时间。”唐烛只能想到这唯一的可能,当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打断。
“不,先生。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安全检查罢了。”
“明早,亨特他们也会将关于两起凶案的概况登报,以警示民众。”
青年的口吻毫无波澜,又或许他的面色也如出一辙。
可惜夜幕缜密,没留给唐烛任何窥探的空隙。
第034章
马车绕行几条街才回到红山街,刚踏入大厅,管家小姐便送来了一封信。
付涼快速浏览过,并告诉他:“洗衣店的工人说,那块污渍是红色的,且不太好洗。”
两人对视了一眼。
对方会读心术般道:“别担心,凶手不在俱乐部。如果他是为了茱莉亚与曼莎的嘴唇而下手的,那么尸体一定会留下些什么。而且,曼莎嘴上的口红干涩程度,完全就是当天早晨涂的。”
是,要不是排除过这一点,按照付涼的做事方法,又怎么会把他们要寻找曼莎的消息广而告之。
唐烛点了点头,看见那人又绕路去挑酒了,于是在两人分开前说:“记得明天外出的话要喊我。”
青年边弯腰边快速说:“放心,剩余的工作并不合适我们外出,我是说,明天我们或许只会呆在房间里喝茶看书。”
……
唐烛回到卧室时,已即将零点。想到早晨自己还在缪斯小镇,中午便去了停尸间和俱乐部。果然与付涼呆在一起,一天得掰成两天过。
慢悠悠泡澡、换衣服,他终于懂得了平平淡淡才是真的道理。一时间只觉卧室与床褥成了天堂,很快便睡意朦胧。
可梦中,竟全填满了书里的剧情。
接下来,为了验明正身,模仿犯选择了相对残忍的杀人手法。
他在死者尚且神志清楚的时候,划开了她的身体,将一张巨大的“手帕”,完完全全塞进了伤口里,这使她的腹部膨隆如小山,面部恐惧、痛苦至狰狞。
更加可怜的是,那人是位即将成婚的新娘,而“手帕”,则是她的婚纱。
朦胧中,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因为窒息而青紫的面容上,毫无血色的口唇颤巍巍嗫嚅。
唐烛惊恐地想清醒过来,他完全明白这是一场梦。可不知怎么,他坚持到了女孩把话说完。
声音很小,却极清晰:“救救我…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