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他们是应该模拟一下被集体绑架之类的。
唐烛暗暗下定决心,想着明天白天就要去找管家问问有没有绳索之类的练习用具,至少到他们被绑架那天不会一个个措手不及。
不过说到绑架……
他依稀记得绑匪登船那天,付涼只被绑了十分钟就松解绳索而后解决船上的所有问题,并且把还倒反天罡地把反派绑了一晚上。
“……这么看,好像教他这些有些多余了。”唐烛哭笑不得。
自己都快死了,还想着要教人家求生技能。
想到这儿,他放下手册,有些颓废地倒在沙发上口中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哎……也不知道死了以后会不会回到领奖台上。”
唐烛记得小说里都这么写。
又或者就死在这里也不错。
毕竟在这里待的这段日子还挺有意思的。换句话说,不得不承认在红山街居住的时日,他感到更安心。
虽然他本该是这里的过客,又或是所有故事中无脸的NPC,但他好像比想象中要更喜欢这个世界。
这是为什么呢?
唐烛不禁又想笑,他忽然觉得有些困,才记起来自己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觉了。
海浪的声音在耳畔逐渐放大,天风裹挟着几乎要把船吞噬的潮湿气息,将收拢的船帆吹的猎猎作响。
终于,在梦中,唐烛得到了这一切的答案。
早些年被从黑赌/场带回训练队的时候,教练曾经告诉他:“不要忘记从前,唐烛,那些记忆会带给你好运。你知道的,擂台和竞技的强度永远比不上你参与过的角斗。要时时刻刻记得对死亡的恐惧,那些东西能帮助你脱颖而出。”
唐烛知道教练是对的。
所以从那天起他每晚都会做不同的梦,在梦里不断回忆过去。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最靠近死亡的那一瞬间,昔日的朋友和他共同站在擂台上,开局的东家说只有赢得了这一场的人才有机会离开赌/场。
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与朋友达成共识,只要走走过场对方就会让他在计时的最后一秒钟赢得一切。
可惜他错了。
他不难发现对方的招数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们顺应赌局要求,又展开一场自选武器的角斗。只一把匕首,放在擂台的正中央。
唐烛看着昨晚还恭喜自己被教练选中从此可以逃出生天的朋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紧紧握住了武器。
他才又记起来教练还对他说了另一句话。
“要对人心抱有最恶毒的揣测。”
善良并非天性,只是善良的人会克制天性。
时至今日,那场厮杀已经无关痛痒。
唐烛只记得当时自己用手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刀,哨声吹响,他赢了。可那把匕首最锋利的边缘还是自虎口割进他的手腕,沿着尺骨几乎要划破动脉。
但是他不明白上一秒还杀气腾腾的男人为什么没有就此毁掉他的职业生涯,而只将那条伤口控制在表皮层,浅浅划出一条分裂肌肤的沟壑,就此作罢。
从那天起,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两年又或是三年后,唐烛听说他死于药物/滥用。也就是那时候,他才发现男人当时的那一刀虽然没有毁掉他的筋骨,可却成功割断了别的东西。
“我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他曾经面对媒体如是说,却被拎出来当成冠军致胜的秘钥。
人往往在最成功时最幸运,最幸运时最贪心。
唐烛以为自己不会再用带着这条疤的手去拥抱别人,直到他看见大雨中青年的手上生出一条类似的伤口。
那天他在马车上试图追问付涼他们之间到底算不算是朋友。
对方没有回答。
可当他昏过去之前,听见了青年沉着的声音:“唐烛,你不必证明什么,人与人之间确定关系并不是非要双方立下字据。”
“感情能拖累你也能解救你。”付涼轻轻用方巾抵住他渗血的伤口,继续说:“就像你的手,不只能击退敌人,还能保护朋友,不是吗?”
唐烛无法回到过去,却尝试着能把控自己的梦。
梦中,他使了很大力气才握住了青年的手。
可这时候却听见了一阵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敲门声。
他还是试图把一些话说完,刚开口就瞧见青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他唇瓣中间。
这是个噤声的手势。
唐烛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清醒过来,皱着眉听从梦中那人的指令,重新抿紧了嘴巴。
他眼见着周边的景象如同在水中破碎的镜片般分离又透明,最后听见耳畔有人说:“你会找到我的,不是吗?”
是的,我会找到你的。
下一秒,唐烛睁开了眼。
“西里安?!”唐烛推开门的一瞬间真开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西里安伸手捂住他的嘴,视线左右瞄着,随后钻进了房间。
等房门锁好,这边青年才瘫倒在他的沙发上,满脸生无可恋道:“啊……上帝啊,唐先生,你知道我今天在顶楼看见你的时候有多惊讶吗?”
他终于跟着稍微放松了警惕,也坐了过去:“我见到你也是。”
对面那人很自觉地倒茶喝,“我本来接到这份工作的时候还以为会是让我去顶楼演一个贵族少爷,谁知道会是护卫。你是不知道里面那些学生,哎……简直吓死人。”
唐烛瞧他一副炸了毛的摸样,只是笑笑安慰说:“其实安保人员也好,我今天下午听管家说,里面的贵族们稍有不慎就会被关禁闭甚至体罚。而且你现在还能自由活动,多好。”
西里安撇撇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拉着长声嘟囔说:“啊你简直是不知道,我们压根不能自由走动。今天晚上是情况特殊,顶楼出了乱子,可是并没有找到麻烦的制造者,管家这才派我们下楼,一人保护一个教师。”
说着对方眨了眨眼睛:“我一猜唐先生就是防身课的教师,所以赶紧跑来了。”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出了乱子?你是指有学生差点跑出顶楼做这件事吗?”
如果要采取措施也该今日下午立即开始才对啊?
“不不不,等等,下午居然还有学生险些跑出去啊?!”西里安全然不知情,“说实话我们刚刚能出来也是因为有人带路。”
唐烛:“你的意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吗?”
西里安点头:“就在刚刚,有人在顶楼放了一把火。”
“放火?”
“是啊,我就说那些贵族少爷都是疯子,在船上放火是要拉着珍珠号所有人陪葬。到时候万一真烧起来,咱们没被烧成灰也会被淹死。”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火势并不大不是吗?”
青年边喝茶边回应:“嗯嗯,被清洁露台的人发现的,用了十分钟扑灭,可是浓烟却久久不散。”
“为什么找不到纵火者呢?”露台的视野应该很好才对。
“因为有人在灰烬旁边发现了几个烟头,没错就是那种廉价烟卷快要被燃烧殆尽剩下的半支烟头。”西里安解释说:“可学院里的学生都非富即贵,没谁会觉得这件事是学生做的。”
廉价烟卷吗。
唐烛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们觉得是内部的人员做出了这件事对吗?”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大家都觉得这是某个人站在露台抽烟不小心点燃了报纸之类的,又怕管家责问才试图把一切推脱到学生们身上。”
不论真相如何,总之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了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
他:“那现在他们怎么样?我是说那些学生们。”
西里安道:“他们自然不会怎样,反而是学院内部被迫从头被查到尾。如果这把火真是学生放的,那么那位少爷一定正待在房间的露台欣赏我们的丑态。”
“也许懒得欣赏。”
唐烛想,那人一定恹恹垂着眼皮口中轻摇着烟卷,然后慢悠悠转过身背靠栏杆,不去看热闹,只是想吹吹海风。
第070章
海上航行果然不合适长期居住在陆地上的人。
刚起床没多久,唐烛就因为晕船吐了一次。他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只在洗手池边看着那些被自己吐出来的胃液,食管一阵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昨晚西里安被叫了回去,临走之前借由忘记带私人物品返回他的房间趁机告诉他说:“说是几个日耳曼学生和俄国学生打起来了,口中喊着是什么告密之类的事情。唐先生,我先走了,你一定不要轻举妄动,等过几天咱们找时间一起把人凑齐。”
唐烛当时点点头叫他放心回去,自己则跑去露台待了很久才上床睡觉。
现在当他终于吐完了漱了口,抬起满是水渍的脸,从镜子里看清了自己因熬夜泛红的眼眶。
真可笑,本来是怕付涼离开自己会有危险会过得不好,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唐烛垂下湿润的眼睫,不再看镜子里那只好像被抛弃的可怜大狗。
洗漱完毕,他终于打算去外头转转。于是就这么溜达到了三层的公共餐厅。
在那里,穿着得体的应侍生为他准备了菜单,而他也在里面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菜。
或许他应该好好吃一顿饭,至少这里还有些东方菜品。
唐烛这么劝自己,刚想点菜却瞧见隔壁餐桌也坐了一位男士,像是匆忙赶来,侧脸对着他,只能瞧见金色的短发。
“就这些吧,快一些就好。”男人发出的声音却比那个侧脸更能调动人的回忆。
唐烛几乎只用了几秒就断定这个人是当时在积雾山庄时皇室派来的医生。
嘶,就是那个每日为自己换药的先生。
而对方也是在这时候发现他的。
“格雷先生,这是您点的水。”应侍生将餐盘放下以后,格雷医生便趁机换了个座位,正巧能与唐烛靠得近些。
“在这里见到您,真令我意外,唐先生。”
唐烛闻言笑了笑,只说:“不过至少能和熟人一起吃午餐不是吗。”
格雷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可是您不该来这里,我们奉命来保护皇室成员,就像十一点钟方向靠近大提琴演奏师的那几个人一样,他们也是来保护俄国贵族的。虽然您从表面上很难发现,但我不得不说顶楼是个危险的地方。”
他笑着表示自己已经见识到,顺便描述了几句昨天午后险些跑出来的学生以及负伤的安保人员。
对方啧啧嘴,边切着牛排边说:“您应该也知道昨晚上的事情吧,有人在顶楼纵火,之后又有学生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管家不仅到目前为止没有找到纵火犯。虽然不能证明这两件事情有关联,但他显然认定了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