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绪单手按住控制板,目光眺望远处,漆黑的瞳孔波澜不兴,眼底深处却酝酿无限杀机。
主城西区居住大量商人,他们大多身家豪富,部分还有舰队和议会背景,手下掌握大量运输船,积攒的财富难以计数。
谷连就是其中一员。
他拥有二十艘大型运输船,超过一百五十艘中小型货船和客船。
此外,他还霸占谷潜经营的星际航线,在短时间内赚得盆满钵满。并依靠财富开路,成为第六区掌权者的座上宾。
财富,美人,地位,荣誉,他应有尽有,可以尽情享受。
但在一年前,这一切于他还是可望不可即。
一年之前,他只能在谷潜手下经营一艘运输船,依靠运送货物维持生计。别说财富荣耀,他甚至没有资格去摸治安官府邸的大门。
现如今,一切天翻地覆。
谷潜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妻子也死了,儿子被扔进监狱,如山的财富被瓜分殆尽,连房子都被别人霸占。
谷连丝毫不为他惋惜,更是这一切的推手之一。
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如果谷潜不死,他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商人。只有让挡路的人彻底消失,自己才有机会获得这一切。
夜风荡开落地窗,吹起轻薄的窗纱,在地面落下散乱的影子。
谷连突然从梦中惊醒,失重感令他恐慌,身体陡然发麻。
烦躁焦灼一同涌上,他在黑暗中睁大双眼,控制不住狂乱的心跳,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自从收到治安官的通讯,谷连再也没能睡一个好觉。
谷绪,谷潜的儿子,本该在监狱中囚禁到死,没想到竟然能逃出来!
强大的精神力,吞噬能量,成功越狱,至今不知去向。
“怎么可能?”
谷连撑着手臂坐起身,赤脚踩在地上。凉意从足底侵袭,未能使他冷静下来,反而愈发焦躁。
“这简直荒谬!”
他实在难以置信,治安官口中的人会是谷绪。
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在幸福中长大,志向是一名种植师,从没想过考入军校。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成功策划越狱,和其他囚徒一起逃离十二区,至今不见踪影。
为了抓住他,议会发出悬赏令,布下天罗地网。
治安官拉佩特地发来通讯,要求他不得离开第六区半步,态度异常强硬。
“或许他会来找你。”
谷连清楚自己都做过什么,自然也能猜出治安官的打算。
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他就是陷阱中的诱饵。
可是凭什么?
谷连不甘心。
参与阴谋的不只是他一人,凭什么他来做诱饵,时刻面临生命危险?
“是你抢走谷潜的大部分遗产,也是你逼迫他的妻子去死,更是你控告他的儿子,让谷绪进入监狱。”
拉佩以议员的身份参与对喻非的质询,却在过程中被拉下水,无法洗清身上嫌疑,被搞得心力憔悴。
为摆脱困境,他会不择手段,可以舍弃任何人。
别说推动谷连成为诱惑,即便是让这个人去死,只要能抓住谷绪,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谷连不甘心沦为诱饵,却根本无法离开第六区。
拉佩下定决心提前部署,别说离开双星城,谷连甚至走不出西城区。他像一头困兽,脖子被拴上绳子,只能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在反抗我之前,想一想你的家人,你在军校中就读的儿女。如果你违背我的意愿,我不保证他们的下场。或许他们也会被送入监狱。”
拉佩的威胁异常有效。
谷连不敢赌,只能认命留在家中,等待宣判时刻到来。
为防止他鱼死网破,拉佩向他透露城内进驻议会武装,谷绪一旦露面,马上就会被抓捕。
“你的生命很安全。”
安全吗?
一天,十天,一个月,一年?
只要谷绪没被抓到,他是否要一直持续这样的日子?
谷连坐在床边,弯腰捧住自己的头,手指用力抓扯头发。
回想和治安官的几次通讯,他愈发感到绝望。如果抓捕如此简单,又何必大费周章设置陷阱,强行困住他做诱饵?
强大的精神力意味着什么?
他不傻,完全清楚!
谷连越想越是沮丧,看到敞开的落地窗,正要起身关闭,一种可怕的压抑感陡然降临,令他全身寒毛倒竖。
谷连一动也不敢动,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冻结。
落地窗明明敞开,却没有一丝风流入。
整栋建筑变得异常安静,被看不见的屏障包裹,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可怕的禁锢令人窒息。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不紧不慢,十分有规律。
吱嘎。
刺耳的刮擦声时隐时现,像利刃划过墙壁,延伸过整条走廊,停在谷连的房门外。
脚步声也停了。
谷连僵硬地转过头,惊恐地瞪向房门。
门后发出声响,没有通过识别,门锁正在被暴力破坏。
谷连用力咬破嘴唇,血腥味刺激神经,僵硬的身体终于能够活动。他立即扑向床头抓起通讯器,颤抖着手接通,对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声响越来越重,卧室的门已经岌岌可危。
他一把扔掉通讯器冲向墙上的挂画,从画框后取出一支激光枪,快速填装能量石,将能量推至最高。
他背部紧贴墙壁站立,双手平举,枪口对准房门。
伴随着一声巨响,金属打造的房门遭到破坏,猛然向内撞开,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来人现身的一刻,谷连果断扣动扳机。
白色光束疾射而出,穿透少年的肩膀,血色向后飞溅。
谷连不敢停顿,当场连开数枪,除了第一枪命中目标,其余都被闪过。
“怎么可能?!”
谷连难以置信,眼前却失去来人的影子。
鬼魅般的身影冲入室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欺近他,凉意扣上手腕,剧痛顿时袭来。腕骨发出脆弱的声响,谷连被迫松开手,激光枪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钝响。
一只苍白的手扣住他的脖子,钢箍一般扼住他的喉咙。
双脚被迫离地,一点点被少年提起,谷连感到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真切地面临死亡,他的眼球开始充血,拼命发出求救的声音。
“救……命……”
通讯器的屏幕闪烁微光,数秒后熄灭,也带走他最后的希望。
噩梦降临,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西城区的一家酒馆中,米勒等不到回应,以为和之前一样又是虚惊一场,咒骂一声熄灭光屏。
“怎么回事?”
“估计又是误触。”
“那个商人?”
“是的。”米勒耸了耸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人总是疑神疑鬼,已经第四次了。”
“算了,不提他,免得扫兴。”
议会武装进驻双星城,日复一日,谷绪始终没有出现,倒是谷连杯弓蛇影,数次造成误会,让众人烦不胜烦。
鉴于之前的几次误报,他们忽略这次异常,继续开怀畅饮,对着舞台上的美人吹起口哨。
热闹的氛围中,米勒突然生出一阵不安。他端起酒杯,不自觉看向通讯器,心中浮现一丝疑惑。
真的又是误报?
他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在米勒犹豫不决时,他的同事一把按住他肩膀,再次将他拉回酒局,让他无法再继续深想。
通讯器另一端,望着熄灭的光屏,谷连彻底陷入绝望,以为死期将至。不承想掐住脖子的手忽然松开。
脱离可怕的桎梏,谷连滑坐在地板上,双手捂着喉咙,发出嘶哑的咳嗽声,嗓子里一阵剧痛。
两只短靴抵在他的头前,靴帮包裹住脚踝,靴根有暗色花纹,出自加尔什城的工艺。
谷连颤抖着抬起头,望向背光而立的少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淡漠,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如同被星兽盯上,死亡近在咫尺。
谷绪短暂环顾房间内,视线重新回到谷连身上。
月光偏移,银辉落入室内,光芒覆上少年的肩膀。外套被激光穿透,破损的布料边缘残留焦黑。流血的伤口已经痊愈,不留一点疤痕。
谷连惊骇欲绝,因恐惧抖如筛糠。他试图向后退,却发现身后就是墙壁,根本无路可逃。
一只短靴踩住他的手指,坚硬的靴底缓慢碾压,带来骨头的碎裂声。
“夜安。”
冰冷的声音响起,黑发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底不见丝毫波澜,如同在看一件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