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跑步的姿态很好看,像姿态舒展的鸟,又像轻盈跳跃的鹿。
他一圈又一圈,仿佛永不停止地跑着。
邓成宁做一会题,就看看他。
那时候邓成宁才知道,原来体育生的训练那么辛苦。有时候训练完,少年一步步慢慢走回诚广楼下,最后倒在空地上,一动不动躺好久。
体育生们的训练时间很长,比奥数班还长。常常是奥数班都下课了,他们还在做最后的放松练习。
天天这么累,晚上回去还如何保持专注在学习上?
邓成宁觉得贺睿峰的524名,是可以理解的了。
后来,邓成宁不自觉开始等。奥数班下课了,他不走,同学们讨论结束了,他还不走。他坐在窗边,等体育老师吹集合哨了,他才背起书包下楼。
等他慢悠悠走到楼下,很大概率就能碰见换好衣服准备回家的贺睿峰。
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校道上走着,能够一直走到离校最近的公交站。
这时候,邓成宁会停下来等公交,贺睿峰会继续往前走,去搭地铁。
邓成宁第一次感到一种没有缘由的快乐,仅仅只是因为他远远跟在贺睿峰身后,看着贺睿峰的背影。
再后来,邓成宁差不多算准了体育生训练的时长,每天都在教室磨蹭到体育训练差不多结束的时刻,才回家。
有一两次他没算好时间,跟要回家的贺睿峰在校道上碰了个正着。
贺睿峰跟朋友在一起,朝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他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回去后,他懊悔了很久,认为自己表现很糟糕,做不出微笑表情的脸一定很冷漠。
即使如此,那时候的邓成宁还是认为,这种突发的荷尔蒙会过去的。即使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像个狂热者一样,偷窥、跟随。
就在他反反复复为自己制造这种偶遇而一会开心一会痛苦的时候,他妈妈终于聘请到了新的司机,开始接送他上下学。
这一天放学的时候,邓成宁控制不住有些沮丧。
司机把车停在校门口,离公交站近了一百米。
他从此就少了一百米的路可以走。
这一天,贺睿峰走在他后面,远远的,离了二三十米。即使如此,可似乎跟贺睿峰处在同一个空间,跟他闻着同样的空气,就足够使邓成宁快乐了。
他一边思索着吊桥效应所产生的后果为何会如此严重,一边拉开自家汽车的车门,上了车。
他关好车门,司机刚刚启动车子,突然说了一句:“那是你同学吗?”
邓成宁疑惑地往外看。
他看见了飞速朝他奔跑而来的贺睿峰,一边跑一边喊着“邓成宁”。
邓成宁按下车窗,以为自己掉了什么东西。
没想到贺睿峰冲了过来,趴在车窗上喘个不停,由于跑得太快太猛,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出口。
他轻轻地,很小声,只有邓成宁听得到。
“这是谁的车?”
邓成宁愣住,呆呆回答:“这是我妈妈新请的司机。”
贺睿峰眨眨眼,笑了:“以后都是他接送你吗?”
邓成宁点点头。
贺睿峰将双手抬起,示意邓成宁关好车窗。
“那就好。”
他说了这么一句,在车窗外挥手,笑得很开心。
车子行驶了几分钟,邓成宁的手机震了震,他收到了贺睿峰的消息。
[加贝:我怕上次的混蛋来缠你,最近都跟着你放学,看你上了公交车才放心。刚好我训练结束得晚,怕你别扭,没跟你说。]
邓成宁愣住。
他以为是自己时间估算得准,才能天天恰巧跟贺睿峰同时回家。
竟然不是。
他愣了很久,才给贺睿峰回复了消息。
[DCN:我妈妈已经跟那个人分手了,查到了他一些不好的事,他也不敢来闹。]
赵婉怡找的人很快就查到张荣亚的经济情况很不好,舞蹈工作室早已濒临倒闭,他本人更是丑闻缠身。据传他因为骚扰学生,被家长投诉到市里面,甚至报警。
这个人从此再也没在邓成宁面前出现过。
[加贝:那就好]
[加贝:有事你再找我]
贺睿峰发了个笑脸。
邓成宁看着那个笑脸,仿佛刚刚车窗外贺睿峰的笑脸。
怎么会有人这么细心,这么好?
从这一天开始,邓成宁知道了,这不是吊桥效应。
他喜欢贺睿峰。
作者有话说: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加贝跟纯情小邓
第14章 灰_004
即便邓成宁没有将张荣亚对他做的事告知他妈妈,他妈妈受的打击也已经够大的了。
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上这种当。
原来介绍张荣亚的人,不过是一个在有钱人圈子里逢迎拍马的游手好闲之辈。他介绍的人,能是什么正经人?几个亲戚后来得知了,聚在一起,还说了赵婉怡几句。
赵婉怡本来就伤心,还被亲戚看笑话,加上公司管理失败,焦虑症越发严重。
那一年,赵婉怡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她与邓成宁商量,最终决定把管理权转让出去,一些无法管理的产业,该卖的卖了。守着公司分红、不动产以及银行利息,他们足可以维持优渥生活。赵婉怡怕她再管下去,连这点产业也没了。
不能守住邓成宁父亲留下的产业,赵婉怡十分自责,又开始以泪洗面。
家里终日低气压,十分难受。他想跟妈妈好好沟通交流,可却不知如何开启对话。转让管理权后,赵婉怡每日不再去公司上班,只需在家坐着收分红,生活更加无趣单一,只剩下关注邓成宁的一切。
邓成宁三餐必须吃营养师搭配好的食谱,到学校必须带点心,吃多了吃少了没吃,都要找出原因;每天回到家,先问今天过得如何,有跟同学玩吗,要多跟同学聊天才好;如果正好有考试成绩出来,就拿着邓成宁的卷子问他,那全卷唯一错的一题为何错了,是粗心,还是不懂,需不需要请家教……
邓成宁反抗不了,因为他心知肚明,他妈妈不是故意折磨他,而是心理出了问题。她已经在吃药了,也定期看心理医生了,那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用天气形容,他的家像进入了雨季,阴雨连绵,似乎永无放晴的一日。
对邓成宁来说,学校反而成了松口气的地方。他可以把吃不下的点心扔掉而不用担心被他妈妈知道,可以午饭只吃几口,可以一整天不跟同学说一句话,可以把没考满分的卷子偷偷塞在抽屉里不带回家……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看到贺睿峰。
虽然不是每一天都能看到。
自从家里请的新司机开始接送他上下学,贺睿峰不再特意等着他。除非是周三、周五下午在诚广楼上课,邓成宁特意等着体育老师吹集合哨,否则很少下课后再碰到贺睿峰了。
原来想一起走一段路都这么难。
但还有做课间操的机会,还有看篮球赛的机会。
他们班组了一支男子球队,参加校篮球赛,每到比赛的那天,班长就张罗着大家下去给自己班的球队加油。对篮球不感兴趣的邓成宁,也跟着人群来到篮球场,在挤满了人的场边,小心翼翼地寻找他想找的那个人。
几乎每次都能找到。
贺睿峰班也艰难地组了一支男子队,贺睿峰不是在打比赛,就是在场边凑热闹看比赛。
他似乎对一切体育活动都感兴趣,尤其热爱篮球。
有一次在食堂吃午饭时,贺睿峰跟他的一群朋友恰巧坐在邓成宁后面。整顿午饭,他们一直在热烈讨论NBA球星,讨论这个赛季哪支球队有夺冠希望,讨论谁是最伟大的球员。贺睿峰激动地说着他最喜欢的球员,坚韧的意志与高超的技巧,诸如此类。
邓成宁开始看起NBA球赛,开始了解球队,了解球员。
很快他就掌握了篮球规则,大致晓得了球队基本情况,晓得了贺睿峰最喜欢的球员的所有职业生涯事件。
很奇怪,他原本对篮球不感兴趣的,可在看球赛的时候,他也能从中收获乐趣,并感到一种隐秘的快乐。
失眠的夜晚,他除了刷题,终于找到了其他事可以消磨漫长的时间。
整个季后赛,只要比赛时间恰巧在午休时段,一些篮球爱好者,包括贺睿峰,都会留在食堂,挤在食堂唯二的两台电视底下,收看季后赛直播,直至比赛结束或午休时间结束。
邓成宁也悄悄留了下来。
他第一次感到职业联赛的快乐,可以有那么长的时间能看到贺睿峰。
有时候邓成宁的同班同学会坐到他身边,高兴地说,原来学神也会用刷题时间来看球赛啊。他们会以为邓成宁真的喜欢篮球,于是跟他讨论起来。
这是邓成宁为数不多记得的,一些稍微快乐的校园时光。
整个高二年,他跟贺睿峰的交集几乎没有。他有贺睿峰的微信,可他不敢发消息。他要怎么发?不管怎么发,都太特意了。
他们不是朋友,甚至不是关系亲近一点的同学。他们非常地陌生,唯一的交集就在贺睿峰举着哑铃救了他。
他甚至无法跟贺睿峰交流学习,因为一个理科,一个文科。
除了看球赛,他们的交集大约还有一次。
那是中午下课后,在前去食堂的路上,邓成宁从宽大的校服口袋掏出一个没吃的三明治,正要扔进垃圾桶。
“啊?你要把面包扔进垃圾桶?”贺睿峰惊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邓成宁吃了一惊,没扔准,三明治掉在垃圾桶旁边。
贺睿峰几步上前,捡起三明治递给邓成宁,说:“一口都还没吃啊。”
接下来的每一秒钟,似乎都十分地漫长。
“吃不下。”他听见自己挤出三个字,语气很僵硬。
贺睿峰觉得可惜:“吃不下带回家嘛,扔了多浪费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