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睿峰轻轻吻他额头,呢喃:“我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呢……”
“可是你谈恋爱了。”邓成宁推开他,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贺睿峰承认:“是的,我谈了一次恋爱。”
邓成宁定定看着他,声音又开始颤抖:“你没什么要解释的?”
贺睿峰沉默了一小会,说:“我解释不了,我可能有点卑鄙。一开始我觉得……他跟你有点像是同一种类型的,当时我觉得我喜欢这种类型的,也许可以试试。”
“他?!他跟我是同一种类型?!”邓成宁一副要抓狂的样子,又开始眼眶通红。
贺睿峰着急:“不不不,真正相处之后发现,其实他跟你很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他?!”邓成宁质问,情绪又开始激动。
贺睿峰很无奈地看着他:“你真的要问清楚这些吗?如果你听了会难受,为什么要听?我要先声明,我现在确确实实喜欢的是你,对前任没有一点留恋。”
“我想问,我想听。不行吗?说不出口吗?”邓成宁问他。
“我答应他,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困死,是因为我确实对他有好感,他很喜欢我,我感觉被需要。我当时是认真的,我不瞒你。”
贺睿峰的坦诚把邓成宁击碎了。
这一晚结束在邓成宁的眼泪跟贺睿峰的怀抱中。
情绪失控的邓成宁似乎累极了,睡得很熟。
贺睿峰睁着双眼,一夜未眠。他脑子里很乱,不断想着高中的邓成宁,想着大学的事,想着重逢以后发生的事。
他想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跟邓成宁明明从高中就互相喜欢,为什么会错过整整十三年?
年少时的他们为什么那么不坦诚?为什么那么别扭?
贺睿峰想了一夜,想了又想,得出的结果是无解。
他确实就像他爸妈说的,除了身高长得快,什么都长得慢,连自我认知都很慢很慢。
他一直觉得邓成宁是云端上的人,顶尖名校、学霸、藤校留学——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云端上的,他够不到。
年少时的他似乎只能看见象牙墙内,只能看见那高高的一堵墙,认为这堵墙就是世上最高的障碍。
直到走出象牙塔,他渐渐明白,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有些是特别优秀的普通人,有些是像他一样的普通人。
总之,不是不可触碰的、遥不可及的。
早上七点,邓成宁依然沉沉睡着。贺睿峰轻手轻脚起来,洗漱,做早餐。他热了牛奶,煎了鸡蛋、培根,切了西红柿,夹在吐司中间,做了三明治。
邓成宁家里没什么食材,他不煮饭,早餐都是牛奶吐司,有时候只喝一杯咖啡。
等贺睿峰回到房间,邓成宁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了。
他梳好头发,抓了点定型;昨夜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皮肤光滑细腻,只是有些白;他穿了缎面衬衫,喷了点香水——又是那个神采奕奕、迷人优雅的邓成宁。
贺睿峰愣了愣。
邓成宁略有点不自在,说:“对不起,昨天我失控了。睡了一觉,我感觉好多了。”
贺睿峰不说话,牵着他手,把他带到餐厅坐下。
“喝牛奶可以吗?还是想喝咖啡?”贺睿峰问。
“牛奶就可以了。”邓成宁微笑。
邓成宁喝了一杯牛奶,三明治几乎一口未动,只吃了中间的一片西红柿。
贺睿峰把他吃剩的捡到自己盘子里,全吃了。
邓成宁静静看着他吃早餐。
吃完,贺睿峰收拾餐桌。邓成宁在他旁边绕来绕去,似乎有话想说。
“等我洗完盘子,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贺睿峰点破他,邓成宁停下慌张的脚步,默默走到餐桌边坐下。
等贺睿峰擦干净手,回到餐厅时,邓成宁等不及似的开口:“我重新请大家再吃顿饭,为我的失态,赔礼道歉。”
贺睿峰摇头:“不。”
邓成宁微微瞪大了眼,脸色苍白:“你生气了?”
贺睿峰走到他身边坐下,一手搁在餐桌上,一手放在邓成宁坐的餐椅靠背上,以保护性的姿态圈住了他。
“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我昨天让你难堪了,我、我——”
“不是。”贺睿峰打断他,“你昨天没有让我难堪,你也不需要跟我的朋友赔礼道歉。”
邓成宁怔怔看着他:“……可是我昨天发了好大的火,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贺睿峰亲了亲他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脸,说:“那是我的问题,我的错,你生气正常。成宁,如果你想跟我朋友聚一聚,我们可以约约吃饭,但赔礼道歉不用。等你愿意的时候,自在的时候,我们再约他们,好吗?”
“可是——”
“你不需要讨好他们,宝——”贺睿峰止住,硬生生改口,“成宁,你也不需要讨好我。你只需要喜欢我,明白吗?”
邓成宁看他,精心修饰过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从今天开始,听我的,可以吗?不要自己胡思乱想,有任何的困惑,马上说出口,问我,可以吗,能做到吗?”贺睿峰耐心问。
邓成宁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犹疑。
“你首先认真听我说,我为什么以前不追你,现在追你。不是因为以前不喜欢,而是因为以前年纪小,脑子笨,没胆子。我都三十一岁了,要是活到三十一岁,连再次遇到合心意的完美相亲对象都不敢追的话,我白活三十一年了。”贺睿峰握住他手,“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是以一辈子为前提,跟你谈的恋爱。你还有任何其他的困惑吗?你随时可以问我。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邓成宁马上点头。
“从现在开始,能坦诚地、好好地跟我谈恋爱吗?”
贺睿峰问。
“我所有的感情经历,我的想法,我昨晚全部都跟你说了,我已经全部坦诚。”
“我……”邓成宁张了张口,说不下去。他露出有些焦虑的表情,像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就是说不出来。
贺睿峰亲亲他头发:“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想说什么可以慢慢说,今天不想说,就明天。”
邓成宁慢慢点了点头。
“你不喜欢我叫你宝宝,应该早点跟我说。”贺睿峰道歉,“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言行是你不喜欢的,你一定告诉我。是不是我太莽撞了,太心急了?”
“……我只是不想跟别人同一个称呼。”邓成宁垂眼,轻声说。
“没有同一个称呼,我没这么叫过其他人。”贺睿峰揉揉他头发。
“那你叫他什么?”邓成宁突然抬起头,语速急促地问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说,“不用告诉我,我应该成熟点。”
贺睿峰定定看他,一字一句问:“真的不用告诉你?如果你想知道,没关系,你直接问。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知道,想知道就点头。”
贺睿峰知道,邓成宁的性格不同于常人,或许有点执拗。成熟男友不应该问前任的细节,徒找罪受罢了。但邓成宁不是一般人,不让他问,不告诉他,他可能会更痛苦。
邓成宁犹豫了几分钟,沉默了几分钟,还是点头了。
贺睿峰告诉他:“我叫他小东,没叫过宝宝。”
邓成宁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以后不许叫我小宁!”
“好的。”贺睿峰郑重承诺。
第32章 白_023
贺睿峰第一次感到精神疲惫得不想外出,星期天,很好的天气,但两人在邓成宁家待了一天。
贺睿峰说,这是“坦诚时间”,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你为什么跟前任分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再谈恋爱?是因为……”邓成宁停了停,脸上的表情像是这些话早就在他心里盘旋许久,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但又知道自己有些过分,犹豫是不是要全问。
“问吧。”贺睿峰说,情绪稳定得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脑子里响起一句话。
“控制好情绪是最重要的——”
上班的第一天,张老师就这么告诉贺睿峰。他是学校安排带贺睿峰的老教师,是体育组的组长,三十年教龄,行走的教学指导书。
“——在小学上课,最重要的是组织、管理课堂。你一不注意,小孩子们就跟炸了锅的蚂蚁一样,闹起来能把教学楼掀翻。所以,你一定要组织好他们,不能让他们分心,要让他们专注在你身上。总有几个特别好动的、不听话的,你让他们跑步,可能会有人跑着跑散了,去操场上抓虫子、玩沙子、撒尿发呆……什么离谱的事情都有。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贺睿峰思索了几秒钟,回答:“立规矩,整纪律。”
张老师摇头,伸出食指,在自己胸口处点了点,以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不是,是——别、生、气。不要生气,不要激动,不要惊慌失措。”
“情绪一旦失控,学生会立刻察觉,接着马上怀疑你的能力。只要你情绪稳定,课堂自然会稳定。”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原本脾气就好的贺睿峰经过不断磨练,情绪越来越稳定。稳定到他妈问他,是不是单身太久,心如一潭死水了。
“……是因为很难忘记上一段感情吗?很在意他吗?觉得很受伤吗?”邓成宁还是问出口了。
贺睿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小心翼翼说:“都不是吧,主要是我发现要跟同性谈一段认真的、以一辈子为目标的恋爱没有那么容易,不是我想试试就可以的。”
“那就是很受伤了。”邓成宁说,神色郁郁。
贺睿峰赶紧摇头:“不是,真要说,不是觉得受伤,是失望跟愤怒吧。他最后的分手理由是他是双性恋,想回老家过安稳日子,不敢惹家里生气,不想挑战世俗观念。”
“他这么跟你说的?!”邓成宁神色转为气愤。
贺睿峰点点头:“他不是双,我心里清楚,只是找个借口。他考上了编制,舍不得放弃。”
邓成宁嗤之以鼻:“大概对他来说,找个正经工作很难吧。”
贺睿峰看他那副随时要翻白眼的样子,很是新鲜,心里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没想到邓成宁还继续追问:“你没有想过,跟着他回他老家?大四下才在一起,毕业分手,才几个月,你……你就带他见过父母见过朋友……你一定很喜欢他。”
说完,邓成宁扭头,贺睿峰只能看到他发红的眼角。
好的,终于问了。
贺睿峰像是头上悬着的炸弹终于炸了,反而感到松了口气。
“他是个很紧绷的人,压力很大,很怕别人的眼光。我带他见朋友见家长,本意是想说,我的朋友父母都很开明。没想到反而把他吓到了,没多久就提了分手回了老家。这段感情我确实是认真开始的,但最后草草结束,不太美好。他追了我半年,一开始好像很喜欢我,但最后跟逃跑一样匆匆离开,生怕我纠缠他,所以我对这段感情没有什么留恋。”
邓成宁听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