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弘扬自觉阅人无数,他心中比较衡量,觉得就算是那三大家族中精心培养的长公子与眼前这人相比,也是落到下乘去的。
就当真是顶顶的气质,勾弘扬觉得他会不自觉弯下腰,被对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所以陛下愿意纵着这人,也不难理解了。
勾弘扬只略微一看,便恭敬地收回目光。
毕竟这是陛下的人。
那唇还红肿着呢。
陛下威武。
书案上烛灯稳定燃烧,秦铎也轻轻抿着薄唇,将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奏折上,时不时用朱笔批注。
秋狝的礼制已经基本上敲定了,今年秋收的任务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
秦铎也效率极高,一本一本地奏折从他手边流过。
忽然一本奇怪的奏折到了手中,他略皱着眉,看着其中的内容。
前日见过杨太尉,即使当日针锋相对,即使他在言语的交锋中赢过两局,也不得不承认杨太尉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他现在身后空无一人,他没有势力和底气。
无人支持,无人拥护。
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殊荣,全都是来源于秦玄枵觉着一时有趣的恩赐。
他的地位,他的官职,他的特权,全靠这秦玄枵现在对他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欲望。
殊不知天子的褒奖,是一种带回钩的暗器。
时不时赐予恩宠和官职,说不定何时便赐一死。
秦玄枵可以在欢喜时将这一切都赐予他,也可以在厌倦时将所有都收归。
这对秦铎也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杨太尉也是看出了自己现在的风光不过是建立在虚幻的危楼上,只需要自己和秦玄枵稍微有些嫌隙,现在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秦铎也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但只是片刻,他便缓缓呼出一口气。
又是这种境地,上辈子也身不由己,不也是走过来了?有何可惧?
秦铎也思索时,过于聚精会神,他便没有注意到,身后故意放轻了脚步隐去气息的人。
忽然他被从后一把抱住,灼热的气息笼罩而来。
秦铎也一刹那回神,身子猛地向后扭转,反击的架势已经呼之欲出,忽然见一双蕴着笑意的凤眸。
他将将收了势,险些一肘打在秦玄枵的脖颈上。
秦铎也翻了个白眼,“你这样闹,我险些真打到你。”
秦玄枵却不在意,只是非常自然地在他身侧坐下,伸头去看他手上持着的那本奏折。
“爱卿看什么呢,这么聚精会神,连朕来了都听不到,”秦玄枵故意贴在秦铎也的身上,去读那本奏折,“让朕瞧瞧,白氏有小公子,尚未及冠,容貌清俊,性子温柔......?”
秦玄枵脑袋上冒出了三个问号,他古怪地看着这本奏折,从秦铎也手中拿过来,略过大段的描述,去看落款。
“礼部的什么王主事,这奏折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秦铎也挑眉看他,“你没看出来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看不出,”秦玄枵回头去读奏折,指着上面的字,道,“他这是要给朕挑男宠啊?”
秦铎也敛眸收回视线。
确实,自那日大朝会,提起选妃的官员被秦玄枵扒了官服拖进后宫,而自己又在已死之人的身上醒来,这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秦玄枵的本意只是威胁,拒绝世家门阀向宫中安排人手和眼线。
但没想到被自己这么一参合,目前朝堂上下刮下来的风都是——皇帝好像是有龙阳之好,现在自己正圣眷在身,被宠得无法无天,皇帝甚至纵容到任自己在朝堂上放肆,随便找了个由头就给自己连升数职。
没想到仅仅数日,就有人的动作这么快。
既然陛下有龙阳之好,那也没关系嘛,宫里安插不进家中精心培养的女子,那塞些男子进去做男宠也是一样的道理,都是做眼线的。
指不定陛下看上了自己家中的哪个公子,按照陛下现在对宫里头这个的宠爱程度,那他们家族不也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不是?
真是一个一个的,都精明极了。
秦铎也任秦玄枵拿走了那份奏折去翻来覆去地看。
他将手中的御笔搁在笔枕上,拿起桌上的铰刀,挽起袖子,去剪灯火的烛花,他状若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呢?要不要收进宫中?”
秦玄枵:“?”
“为何?”秦玄枵看见烛灯随着秦铎也的动作而微动,暖澄澄的火光映在对方的面上,显得面容就如同镀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辉,柔和了那双平日里总是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眸光中亮堂堂的。
秦玄枵竟一时看呆了。
烛火映美人。
好漂亮。
“后宫中一人都没有,是略冷清了些。”秦铎也淡淡道,“既然好龙阳,那招些男妃来也无妨,至少有个体己的伺候,也便不至于总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秦玄枵略有些讶异地看着人剪烛花,愣了两秒,忽然乐了。
他随手将那本奏折撇到一边去,从秦铎也手中顺过铰刀放在桌案上,将整个人揽进怀中。
“爱卿这是......吃味了?”秦玄枵笑着勾起秦铎也的下巴,望着他。
秦铎也:“......?”
神经?
他只是在试探秦玄枵对此的态度,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就变成......吃味了?
秦铎也拍掉秦玄枵作乱的爪子。
他看见秦玄枵将那奏折重新拿起来,又提起笔枕上的御笔,在奏折上做回复。
秦铎也淡淡地看着秦玄枵的动作,心中不屑冷哼。
亏他今日早些时候还真心实意地心软了些,没想到这皇帝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东西。
也罢,若是进宫些人能分走秦玄枵的注意力,他也更方便行事......
忽然,秦玄枵将朱笔一拍,像是在丢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奏折仍在地上。
秦铎也远远只看见奏折上用御笔朱墨写了一个潦草但凌厉的“滚”字。
“勾弘扬!传朕旨意,礼部王主事祸乱朝纲,居心不纯,杀——”秦玄枵的声音忽然顿住,他看了眼秦铎也,硬生生将“杀无赦”三个字吞回去。
若是为了这等事就杀了朝臣,估计自己身边这个又要开口劝谏了。
秦玄枵清了清嗓子,说:“居心不纯,罚俸三年,贬去州县,终身不可重任京中官职。另外,将这本奏折贴在六部办事处,以儆效尤,若是有人还胆敢写这等折子给朕看,那直接拖出去砍了。”
说完,秦玄枵回头看着秦铎也,笑嘻嘻道:“怎么样,不生气了吧?”
秦铎也:“......”
“我本就没生气。”
秦玄枵却好像是认定了一般,固执道:“你放心,我只要你。”
自称竟从“朕”变成了“我”。
两双眼睛对视。无声震荡。
第41章 屏风内外
因着手中确实没有些实际的自己人可用,秦铎也确实警惕了些。
趁着这几日没什么大事,除却日常练习八段锦和打那套长野军的训练拳法,用膳喝药之外,秦铎也整日里和秦玄枵呆在一处批奏折。
休息的空当时,他主动与秦玄枵提起司天监的那位监正。
上次的判处是暂且关押进慎刑司中,只是被范钧审讯了一番,将周书易的罪供出来后,这个人还没定下实际的罪名。
“我想去见见那位监正。”秦铎也开门见山,直接说。
此人,可用。
秦玄枵从如山的奏折中拔出头来,这两天被秦铎也这个无趣的工作狂按在书案旁边,两眼一睁就是奏折奏折奏折,秦玄枵整个人都充满了怨气。
一双凤眸中充满了对公务的厌倦,他抬起头看秦铎也:“爱卿,你真的不累吗?大病初愈,最好不要太过于劳神费力。”
秦铎也轻轻摇摇头,确实没有过多的感受,眼下区区这些公务奏折,对他上辈子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他早已习惯了。
“无妨,我习惯了。”
真是优质牛马。
这等日子无趣极了,一眼望得到头,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佳人在侧,秦玄枵根本不想批奏折。
他忽地丢了手中的笔和折子,将秦铎也拽入怀中,从身后拥住他,将嘴凑到对方耳边,用气音轻轻地挑逗,“不如与朕做些有趣的事,调剂下心情?”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来异样的酥麻,顺着耳骨向四周蔓延开来。
秦铎也微微皱眉,伸手将这人的脑袋拨开。
“别闹。”
秦玄枵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将人抱住,怎么可能轻易放开,他固执地将下巴搁在秦铎也的肩上,磨蹭着就贴到颈侧,用嘴唇触了触对方颈侧的皮肤,接着用牙齿叼住,只略轻轻磨了磨。
这次咬的倒是不重,但却令秦铎也全身发麻,腿有些失去力气,他不禁靠在秦玄枵的身上,急促地呼出一口气,来缓解浑身的异样感受。
“你松口,我不去找司天监的监正总行了吧?”秦铎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失去了控制,急忙去推秦玄枵。
“朕没说不让你去,让朕满意了,宫中何处都任你去。”秦玄枵声音含混,继续用牙尖去探索。
秦铎也听了这混账话,心中略沉了沉。
他厌恶这种被逼迫不得已的感觉,也厌恶被对方拿捏着。
他听着秦玄枵的语气,便知道这混账东西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