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沂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倒下往前爬。在他的前方,他的手机放在那里,正在响着。
他身上全是血,肤色透着死人般的青白,映着他眼底灼热的光,将他衬得宛如厉鬼。
他想,他不能死。
他得活下来。
活着,把属于他的,抓回他手里。
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突兀地停下来,然后砰地一声,关着门的暗室被人一脚踢开。
陆沂川抬头,对上了宋璋和姜灼目眦尽裂的脸。
他吸进一口氧气,缓缓松开手,笑了。
宋璋有先见之明,带了个医药箱在身边,他第一时间冲过来,哆哆嗦嗦给陆沂川止血。
姜灼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景色有些发愣,他先是被满屋的血吓得脸色白了白,然后视线往上移,看见屋子里的摆设时瞳孔猛地缩了下。
最后看见姜珩的照片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宋璋抬头吼他,“看什么看?人都要死了,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姜灼这才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宋璋给陆沂川止住血,看着他满身是血的白衬衫,二话不说把他的衣服扒了,“把他这身衣服给……”
他的动作很急躁,揪着衣服一扯,衬衫的纽扣顿时被他扯开,话还没说完,一截带着血的指骨就从他胸口跳了出来。
那指骨不知道在血里泡了多久,通身染上淡淡的血痕,被一根透着血腥味的红绳系着,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宋璋和姜灼都愣住了。
宋璋学医,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这截指骨根本就不是动物的,而是……
人。
他松开手,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姜灼一步就蹿了上来,他也不管陆沂川是死是活,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陆沂川,你告诉我,你身上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他的力道很大,原本昏睡过去的陆沂川被他晃得虚虚睁了睁眼睛,说话时没什么气,却能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得见。
“是什么?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姜灼瞳孔一缩,低头看着那截指骨,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松开手。
“疯了,真是疯了!”他咬着牙问他,“谁的?”
陆沂川靠着墙,瞳孔还是涣散的,右手却缓缓抬起摸向胸口,亲昵地蹭了蹭。
“问之前你心底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姜灼静默几瞬,忽然上前一步,抬手给了他一拳。
宋璋被吓了一跳,立马过去查看伤势,“你干什么呢!他都要死了,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姜灼看着周围的景象,只觉得一股怒气蹿到头顶,“你要不要看看他在做什么?我眼前的这些是什么?他胸口挂着的又是什么?”
“陆沂川……”他咬着牙道:“亏我把你看做是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对姜珩的?”
“他死了,死了你懂不懂?”姜灼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沂川,“你做这些邪门歪道的是想做什么?你甚至还带着戴着、戴着……”
他目眦尽裂,“你想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吗?”
底下的人没说话,就在宋璋以为他晕过去时,很轻的一声咳嗽从他嘴里泻出来。
然后是低低的笑。
笑声断断续续的,连进口的气都没多少,却还能开口说话。
陆沂川说得很慢,也很轻。
“我就是要让他不得安生。”
他一字一句的。
“最好是恨我、怨我、怪我,然后变成鬼,拽着我、拖着我、缠着我,也好过一声不响地离开我。”
烛光下,他的脸染着血,眼眸暗沉,肤色苍白,比鬼还像鬼。
姜灼被他这副神情骇得怔了下,失常的心跳被救护车急促的声音盖了过去。
-
医院。
宋璋坐在吸烟室抽了一晚上的烟,揉乱了一脑袋的头发,终于丧着脸回到了病房。
他来的时候护士刚换好点滴,看见他,跟他打招呼,“宋医生,你来了啊。”
宋璋扭头瞅了眼,男人安静的躺在上面,呼吸轻盈,“他人怎么样?”
“基本稳定下来了,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醒了。”
见他愁眉不展的,护士安慰他,“你别太担心,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动了轻生的念头,结果中途后悔,救回来比谁都惜命。”
毕竟死亡的过程那么痛苦,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不会再想第二次。
宋璋心想,陆沂川那能是很多人吗?
但他也不好跟护士说什么,皱着脸让她回去了。
他拉过椅子,屁股还没坐下,蓦然对陆沂川睁开的眼睛。
宋璋顿时被吓了一跳,屁股和板凳来了个亲密接触,“我靠!你幽灵啊,醒了也不吱一声?”
陆沂川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他的表情很平静,可眼底却在燃烧着某种东西。
“宋璋,我错了……”他道。
宋璋愣了愣,“你终于意识到你这种行为给社会和朋友造成多大的负担了?”
“我太自负了,总觉得把一切都算得很好,可独独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宋璋,“啊?”
“我忽略了时间带来的影响。”
“时间在往前走,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人从悲伤里走出来。对他来说,我是往前走的,所以我会自愈,会走出悲伤,会有新生活。”
“在我的新生活里,新的人际关系和新的朋友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哪怕他看见我和姜星白说话,他会伤心,但不会愤怒。”
“我终究还是算错了,我的错误行为让他伤心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弥补。”
宋璋缓缓张大嘴,“不是,我以前是说你疯,但你不能真疯啊……”
“我没疯。”陆沂川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很清醒,我之前就是太糊涂,这么久了,这么明显的破绽我都没看出来,直到那个梦才让我把一切串联起来。”
“而现在……”他一把拔了手上的吊针,眼底闪烁着疯狂。
“我要去找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
姜珩是被几只猫给摇醒的,他的脑袋还沉浸在梦境里,呆呆地看着跟前那几张毛茸茸的脸,没反应过来。
最后是三花看不下去,叼着他的后颈将他从窝里拖出来。
姜珩挥着爪子挣扎了下,“怎么了这是?”
旁边的梨花喵喵道:“你让我们看的那个人,他出来了。”
姜珩抬头一看,天才刚亮。估摸着也才五六点的样子。
他从三花嘴里跳下去,“我清醒了,他人在哪里?”
姜珩把其它猫赶回去,带着三花跟在男生身后。
早晨的风很冷,姜珩混沌的脑子被吹得清醒,男生没发现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只猫。
三花走在姜珩身边,看着他走得犹犹豫豫的,严肃道:“问题很棘手吗?”
……?
姜珩懵了几秒,“什么问题很棘手?”
“我看你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姜珩格外人性化地抬着爪子搓了搓脸,“我担忧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而是陆沂川一晚上没回来了。
他到底去哪里了?
姜珩的心底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甩了甩脑袋,暂时把陆沂川抛在脑后,“算了,我们先跟着男生,看他去哪里,解救大橘比较重要。”
好在猫猫们蹲哨了一晚上还是有成果的,男生拐出学校,来到了附近的小巷。
这里很乱,也没什么监控,到处都是小广告和廉价的旅馆。
走了三四分钟,男生上了一栋楼。
姜珩和三花立马跟上,看他上了三楼,然后开门进去。
两只猫蹲在楼梯口看着紧闭的大门。
“现在怎么办?”三花问。
姜珩转了圈,最后把目光移向楼道外的窗户,在那里,长着一棵比陆沂川宿舍外面还要高、还要大的梧桐。
三分钟后……
秃毛小猫还在窗户下挥着爪子,别说梧桐树,他连窗户都没爬上去。
姜珩:“……”
在窗沿上蹲了三分钟的三花跳下来,姜珩泄气地把脑袋一低,后颈顿时传来熟悉的力道。
梧桐枝桠纵横,枝干粗大,姜珩终于不再是废物小猫了。
他牢牢抓住下面的树皮,往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