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我带你回家。”
陆沂川侧了侧脸,冰冷的眼神落在围墙外面的白猫身上,“还是说,你想要跟它离开?”
白猫在催促姜珩跳下来跟它一块离开,姜珩却扭头面对着陆沂川。
他就这么坐在柱子上,像是没听见白猫和陆沂川的呼唤,一动不动的。
他定定望着陆沂川,琉璃般的眸子直直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在对上他眼睛的瞬间,陆沂川的喉咙猛地紧了下,原本涌到嘴边的催促就这样咽了下去,整个人像是失了声。
姜珩还在看他。
哪怕小猫抽条了,看起来其实也没有很大,被陆沂川仔细喂养了两个星期,瘦瘦尖尖的脸终于长了点肉,看起来比之前圆润了些。
很可爱。
可被他这么看着,陆沂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个眼神他很熟悉,从小到大,只要姜珩生气了,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陆沂川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
过了十多秒,他缓缓松开手,迎着姜珩,再一次哑着声音开口,“跟我回去,绒绒 。”
听到这两个字时,姜珩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心情。
原来,他真的知道他就是姜珩。
就在他感叹的这几秒,陆沂川已经走到了围墙下面。
他仰着头看他,眼神里带近乎卑微的祈求,“绒绒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
“你不能去!”白猫道:“你已经被他关了两个星期了!”
陆沂川再次朝姜珩张开双手,手里还拿着被他解下来的项圈。
“绒绒总要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他盯着他,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可更加汹涌的情感又将涌上来的本性压制回去。
到最后,他只能挤出一个略显怪异的笑,“你说过的,你不会离开我。”
“你不能食言。”
这一次没了别的东西遮挡,姜珩终于看清了铭牌上的内容。
“绒绒”两个字就这样紧挨着陆沂川的名字,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本来就是如此亲密无间。
看着这个铭牌,姜珩把时间往前推。
他终于明白,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早上,在他又一次差点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踉跄着跪在他面前……
那句“找到你了”,直到此刻,姜珩才领悟它的意思。
不过……
姜珩在柱子上舒展着身躯,稳稳落进男人怀里。
不是陆沂川找到了他。
是他千里迢迢来找的他。
第40章
陆沂川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的那种心思。
姜珩由他养大,可性格却和他完全相反。
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还没长开,可五官已经透着明媚张扬的漂亮。
漂亮,却没有攻击性,谁看了都心生亲近。
陆沂川总能在姜珩身边看见许多人,男的、女的……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和任何人玩得很好。
陆沂川是特殊的,但没那么特殊。
陆家于陆沂川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在母亲的高压之下,他虽然看着与常人无异,可身体里的那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只有在姜珩身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陆沂川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开朗明媚的人,他就像是一棵顽强的杂草,哪怕被父母忽略到如此地步,依然在茁壮生长。
到如今,杂草长成了明媚的鲜花,姣好的容颜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陆沂川以为自己会开心,然而事实是:看着姜珩一日比一日还受欢迎,他的心情变得越发的糟糕。
因为总有人在吸引他的目光,可他只想他看着他一个人。
这种情绪不是忽然就来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复一日的积攒,到了现在,他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陆沂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只能从常人的举止里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
在正常人的世界里,没有谁会对一个同性拥有那么大的占有欲。陆沂川知道,姜珩的目光不会只停留在他身上,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一次又一次的沉默。
到最后,最先发现端倪的竟然是他母亲。
他高一时,那群人骂得不错,钱露的确是小三。
在钱露之前,陆城就娶过一任妻子。
但是那任妻子的身体不是很好,哪怕到后面生病住院,也没留下一个孩子。
钱露就是看中这点,用了些手段,怀上了陆沂川的大哥。甚至陆城的第一任夫人还躺在病房里,她就挺着肚子住进了陆家别墅。
她知道自己的手段并不光彩,同样的,她也比所有人都清楚,她既然能靠这个方法上位,那别人也能。
所以,在嫁给陆城后,钱露看他看得很紧。她不敢惹恼陆城,只能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观察他的感情状态。
总而言之,她对男人的情绪感知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状态。
陆沂川眼神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钱露并不意外陆沂川会喜欢上别人,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藏着隐忍爱意的眼神会落在姜珩身上。
一个……男人身上。
自从陆沂川长大后,钱露很少当着他的面发疯。在她觉得她还不能完全拿捏陆沂川时,她会选择在他面前适当伪装一下,哪怕这伪装很劣质。
陆沂川第一次在她眼底瞧见了赤裸裸的厌恶,和之前那种恨里夹杂着的隐约母爱不一样,这次,钱露看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从未生过他。
钱露打他向来都是手边有什么就扔什么,不管东西是否尖锐。
瓷盘重重落在陆沂川肩膀上,几秒后,鲜艳的红洇湿他洁白的衬衫。
“陆沂川,我让你和姜珩玩,是让你笼络姜家。这十多年来,你对他这么好,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忍了。”
“可你呢?你是怎么报答我的?笼络到最后,是让你惦记他的屁股吗?”
“我怎么就生了个变态!”
陆沂川垂着眼,安静地听她说,等钱露发泄完,他的脸色终于变了下。
不是因为钱露骂他变态,而是他终于知道这种怪异情绪的由来。
原来是……喜欢。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带着尖锐棱角的茶盘顿时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陆沂川偏了偏脑袋,没躲过,茶盘砸在他额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鲜血从他额角流下,那抹红短暂地激起钱露为数不多的母爱。
她蹲在少年跟前,掏出手帕擦掉他流下来的血,神色哀戚,“你告诉妈妈,是他勾引你的对不对?”
陆沂川沉默不语。
钱露呼吸一重,隔着手帕摁住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你说啊?说是他勾引的你?!”
他们隔得那般近,姿势像全下母子那样亲密,可两人的眼睛里都没了爱。
陆沂川像是感觉不到疼,良久,他低声开口,“到底是谁在勾引谁,母亲您不是很清楚吗?”
“我清楚?”钱露盯着他,“我为什么会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成了肮脏恶心的同性恋!”
钱露一用力,伤口的血流得更凶了,陆沂川的半张脸都被血红覆盖,密长的眼睫上坠着好几滴血珠。
隔着那些血珠,钱露精致的脸越发狰狞。
“您不是一直都清楚吗?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是您让我伪装,让我变得纯良无害,这样才能取得姜珩的喜欢,好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些都是您教我的啊……”
他知道姜珩喜欢什么样的,于是他下意识就成为了那样的。
面具戴久了,陆沂川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性是什么样的。
而在今天,这副面具被他亲手摘了下来。
两米高的围墙下,他和姜珩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陆沂川死死捏着项圈才克制住心里的戾气。
他想,他不该给他那么多自由的。别墅还是太大了,大到才没几天,有的猫心思就开始野了。
他就应该把他关在屋子里,放在眼皮底下,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看着他。
这种情况在猫主动跳到了他怀里时依旧没有缓解。
陆沂川抱着猫转身,没管在围墙另一边还在试图爬过来的白猫。
姜珩在他怀里抬头,刚刚陆沂川那副仿佛随时能杀人的表情仿佛是错觉,才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表情。
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僵硬,如同一张面具。
姜珩顿了顿,伸出爪子勾了勾他的手臂。
“咪呜?”
陆沂川,你生气了?
陆沂川没反应。
他搂着猫回到屋子里,餐厅的桌子上还放着他刚刚做的小猫饭,刚炸出来的小鱼经过这么一会已经有点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