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沂川站在门口礼貌的敲门,打断了病房里有些凝滞的氛围。
“抱歉,我有打扰到你们吗?”
赵怀兰松开手,看见陆沂川的脸时变了变脸色,姜星白却笑了出来,“沂川哥。”
迎着赵怀兰有些怀疑的眼神,陆沂川把手里的果篮放在桌子上,“听说你要做手术了,过来看看。”
男人的黑色外套下鼓啊鼓,鼓出一只小奶猫。
姜星白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养的猫长毛了啊,好可爱。”
陆沂川抬手,将猫按回去,“它太粘人了,我出来也要跟着。”
赵怀兰对猫毛过敏,看见猫的瞬间脸色就沉了沉,“沂川,阿姨能理解你喜欢猫,可医院这种地方带猫进来不好吧?要是乱跑怎么办?”
陆沂川迎着她的目光,神色淡淡,“他很乖。”
赵怀兰还想说什么,被姜星白打断了,“沂川哥说它不会乱跑那就肯定不会乱跑。”
他的眼睛很亮,“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来看我……”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可姜星白被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眼神依旧单纯。
这份单纯让陆沂川的眼神深了几分。他敛下眼底的神色,按住怀里的猫,开口,“我是替姜珩来看你的。”
在他说完后,姜星白愣住了,猫也呆住了。
第44章
赵怀兰再次变了脸色,下意识就挡在姜星白面前。
姜星白在后面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妈,你先出去吧,我跟沂川哥聊聊。”
赵怀兰当即不赞同的皱起眉头,“星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弯了弯眼睛,“我还没那么脆弱。”
赵怀兰还是不赞同,可姜星白却朝她笑,“我可以的。”
拗不过他,赵怀兰瞪了陆沂川一眼,拿着包出了门。
正午阳光很刺眼,病房的墙被照出晃眼的白,立在窗边的绿植正耷拉着叶片。
姜星白慢吞吞喝完碗里的粥,笑着朝陆沂川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直接。”
白色小猫从陆沂川外套里爬出来,蹲在桌子上。
姜星白低头看了阵,从自己清淡的菜里挑出一块鱼肉,“要吃吗?”
姜珩摇了摇头。
“你的猫真通人性,比我的猫的好玩多了。”
笑了一会,姜星白很突兀地开口,“你说你代表姜珩来看我,你怎么就确定他想来看我?说不定他巴不得我死在手术台上呢。”
陆沂川坐在他对面,听他这么说,他也只是把猫提回自己身边。
“他不会。”
姜星白咯咯的笑,“合着就我心肠狠毒呗。”
被陆沂川拢在手里的猫叫了声,男人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姜星白,事情都过去了,比起沉湎过去,过好未来更加重要。”
他说完后,姜星白收敛了笑容,“陆沂川,这话真是你说的?”
“不是。”陆沂川说,“是姜珩说的。”
“也是……”姜星白微微叹气,“在你心里,恐怕巴不得我早点死,好下去陪姜珩,不对……”他又笑,“我连去陪姜珩都没资格。”
“我发现我挺贱的,”他说:“明明知道你恨我恨得要死,却还天天闹着要见你,还叫你哥,你是不是在心底觉得老恶心了?”
陆沂川没说话。
姜星白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觉得很没劲。
“我也觉得恶心。”
“我恶心,你恶心,所有人都恶心……”
“他们愧对姜珩,就把对姜珩的愧疚弥补在我身上,也不问我想不想要。是,他们是对我很好,无微不至的,可这份好里总是藏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我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想的究竟是谁?”
“那些人都在说,说我命好,不用争、不用抢,我一回来,姜珩就死了,什么都是我的……”
姜星白笑了声。
“可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
……
他说完后,空气里恢复了寂静。
过了一会,一道毛茸茸的触感蹭过姜星白的指尖,他低头,对上一双漂亮的猫眼。
“嗷呜……”
陆沂川道:“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你。”
他看了小猫一眼,缓了几秒才开口。
“就像养花,因为他们的忽略,所以错过了第一株花的成长,在养第二株时想到第一株是难免的事。但对第二株更加好并不是因为它是第一株的替代品,而是他们想让你成为更健康、更茁壮的花,不要重蹈第一株的覆辙。”
“你跟他们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还深的羁绊。人在世上就活几十年,他们正是因为失去过姜珩,所以才不想再失去你。”
姜星白动了动手指,偏过头。
良久,他抬起指尖蹭了下眼角,“这话是谁说的?”
“姜珩。”
陆沂川看着猫,猫看着姜星白,几秒后,猫扭头冲他叫了一声。
陆沂川弯下腰抱起猫,软乎乎、毛茸茸的一团在他臂弯里转了方向。
姜珩看着姜星白,几秒后,他才轻轻开口。
“喵呜……”
再见。
“再见。”陆沂川说:“希望你手术顺利。”
……
陆沂川肩上立着猫,和站在门口的赵怀兰擦肩而过。
姜珩扭头,安静地看着赵怀兰弯腰和姜星白说话。阳光暖融融的,他们亲密无间的靠在一起。
曾经的姜珩也和她这样亲密过,只是后来他要的太多,而赵怀兰给的又太少,渐渐就渐行渐远了。
他不否认赵怀兰是爱过他的,只是现在物是人非,说爱太迟,他也不适合去打扰他们。
再见了,妈妈。
他在心底悄声说,转头靠了靠陆沂川的脖子。
“我们走吧。”
男人在病房门口短暂的停留,消失时只在空气留下一道清浅的茉莉香。
赵怀兰怔怔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巨大的悲伤猝不及防淹没了她。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失去什么了……
-
医院门口是一条长长的香樟大道,他们要去买小老鼠的店沿着香樟大道走不过十分钟。
陆沂川决定散步过去。
香樟的枝叶繁密,将头顶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姜珩抓着陆沂川的衣服踩踩踩,踩了一会,他把脑袋缩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
“谢谢你陪我来。”
陆沂川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感觉到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绪,正在斟酌要怎么安慰,姜珩又开口了。
“不过,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主动去见他们,以后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说:“姜星白手术成功,以后他们一家人幸福美满,我和你,我们也要开开心心的。”
“我不想因为过去的事影响到我现在的生活。陆沂川,我希望你也是。”
陆沂川愣了愣。
短毛小猫贴着他的颈窝黏黏糊糊地叫。
“当然啦,你可能会觉得我太善良、不计较什么的,可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呀,人性哪有非黑即白的,人也没有完美无瑕的性格。”
“小时候,爸爸妈妈不常回家,我也各种无理取闹、大吵大闹过,所以我能理解姜星白,因为越没有,就越害怕和恐惧。”
姜珩小声道:“如果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指责他,我们的确没有错,可是那样也显得我们好冷漠。大家都是人,又不是完美无缺的纸片人,换个位置,我可能做得还没他好呢。”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好叭,我就是心软,我想大家都好好的,反正也只见这一次,你不能笑话我!”
细碎的光从缝隙里洒下,像落下的漫天星河。
陆沂川抬脚从金色的星子上踩过,风撩起他的外套,颀长的身形看起来很单薄。
“不笑话你。”
他说:“绒绒总在对别人心软,那谁心软绒绒呢?”
姜珩毫不犹豫的。
“陆沂川心软绒绒呀。”
男人的眼底终于带了点笑意,“陆沂川心软绒绒,那谁心软陆沂川?”
“姜珩心疼陆沂川。”
不是心软,是心疼。
“上次在校门口,你跟姜灼的对话我都听见了,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不过我不想你再去见姜家人了。你已经替我背负太多,这些本来就不是你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