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人!”吴懿赶到之时,左明非一行人正与北岳士兵打的火热。
弩箭虽能杀人于无形,但拂衣剑法正是以防守为主,在此之下,暗卫主攻,剑客主防,左明非一行人也不落下风。
左明非轻巧地躲过一柄长刀,抬头道:“吴将军,可派人回都城通传了?”
“放心,喻大人派我们驻扎在此处就是怕突生事端。”吴懿大刀挥过,一个北岳士兵顿时没了脑袋。
望着落在白雪上的蜿蜒血迹,左明非心生一计,他长剑染血挥向空中,血雨洒落在时动时静的北岳士兵身上,这下只要红色有异动,那便是北岳士兵的藏身之处。
见此,其他剑客纷纷效仿,战局逐渐被扭转。
“啊~好聪慧的美人啊。”戏谑轻佻的男声突然响起。
左明非和吴懿寻声望去,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队整齐待发的北岳士兵,为首的男人有着北岳人特有的鬈发,他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面具下的嘴唇似笑非笑,只见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不过,你很不尊重我们北岳烈士的亡体,我很不开心。”
左明非一剑挑破面前敌人的喉管,他仍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脸上得体的笑意有几分冰冷:“阁下不打招呼就深入我大周腹地,我也很不开心。”
“呦,是个有脾气的美人。”鬈发男人歪了歪头,兴致勃勃道:“哥哥说上京多美人和珠宝,我喜欢。”说着,他拍了拍身旁士兵的肩膀,愉悦道:“活捉他,我要。”
闻言,左明非脸上全然没了笑意,有的只是被冒犯到的不悦。
以往在喻勉面前,左明非很少释放自己剑招中的杀意,一来他不想颠覆自己在喻勉心中的形象,二来他作为世人口中的君子久了,也习惯了隐藏自己。
规矩,束缚,责任…这些无不提醒着左明非要做个端方得体的人,可是,左明非也想酣畅淋漓地在战场上驰骋,也想纵情洒脱地舞动剑尖。
如今他得到了曾经的可望而不可得,
既然他得到了曾经的可望而不可得,
那他是否能再多流露出本性一些?
左明非手中的剑招愈发凌厉,染血的剑尖在雪中飞舞,似是红梅冷峭,夺人性命于无形,叫人在死前还能欣赏到红梅落雪这桩风雅之事。
“吴将军,太尉有令,要我们誓死抵抗敌军。”前来回报的士兵的声音有些无力。
吴懿正在气头上,骂道:“你没吃饭吗你!”
士兵终于绷不住,他哭丧着脸道:“吴将军,陛下和太尉将要迁都离开上京,我们可要怎么办啊?”
这小兵看起来不过二十,初次上战场,见到这种情形难免惊惧。
左明非和吴懿相视一愣,此时迁都?
朝廷那群人在干什么?!
左明非思索片刻,他将迁都的事在心中琢磨了一遍,心道确实符合喻勉的作风和如今的情形,便问:“援军呢?可有说援军?”
“正在马不停蹄地赶来。”小兵语气仍旧低落。
吴懿松了口气,忍不住破口大骂:“有援军你还哭个屁!”
小兵擦了擦鼻头:“我娘还在城里…将军,陛下是不是不管上京了?上京是不是真的要失陷了?”
吴懿呸道:“男子汉大丈夫,别给老子哭哭啼啼的,不管上头如何决定,你给我记住,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责任!誓死保卫都城是我们的责任!不仅是为了宫里那群人,更是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的父母!我们的朋友!”
“好!将军高义。”左明非率先回应,他擦去下巴上的血痕,迎着寒风畅快地笑了,他目光凌厉地投向敌军,嗓音似是天边云月般清冷:“今日,左某在此立誓,拼死捍卫都城,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山谷之中,鲜血喷洒在皑皑白雪之上,这是一场斗志昂扬的血战。
鬈发男子手中的弯刀利落地削掉一个人的胳膊,他丝毫不顾及耳边人的惨叫声,闪身至左明非跟前,“奇怪,被抛弃的人,还要效忠抛弃你们的人吗?”他一边应付着左明非的攻击,一边不合时宜地问。
“阁下约摸是不知道何为弃车保帅。”左明非横剑于身前,剑光飞闪,鬈发男人左手的弯刀落了地,他吃痛出声,捂着流血的左手藏进北岳军的防守里。
左明非坦然自若地注视着那道虚影,脸上多了几分喻勉才会有的漫不经心:“只要能赢到最后,那有何不可呢?”
“美人,我会好好欣赏你的尸骨的。”看着流血不止的左手,鬈发男人动了怒,他下命令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很快,恍若大雨倾盆般的箭雨接憧而至,两军皆是一愣,直到周军中传来欢呼声:“援军来了!喻大人来了!”
“喻大人没有离开!”
“太尉来了!”
高亢的喊声显示着士兵们的激动,喻勉骑马率领重兵站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在军队前方,排列有序的弓箭队正有条不紊地放着箭雨,只是这箭雨极为巧妙,除了不落在周军身上之外,凌厉地洒落在每片白茫茫之上,直到这“白茫茫”上洇染出血迹,有人惨叫着起身。
隐藏在雪原上的北岳兵接二连三地跳起,场面更加混乱了,鬈发男人明显慌了神,他极力镇定下来:“稳住!不要慌…呃啊!”话还没说完,他的左胸被钉入一根长箭,鬈发男人瞪大双眼,直直地倒了下去。
几个北岳兵飞快地围上鬈发男人,训练有素地拖着人藏了起来。
喻勉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幕,慢悠悠地收起弓箭,秦副将在旁微笑:“太尉好箭法。”
喻勉啧了声:“许久未用,手生得很,失了准头。”
秦副将摸着下巴推测:“那戴面具的卷毛,太尉可认识?”
“不认识。”喻勉直接道。
秦副将再次夸赞:“太尉不愧是太尉,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喻勉微微眯眼,摇了下头:“ 他不是首领,北岳这次有备而来,不会派个二傻子来自掘坟墓。”
“……”秦副将百思不得其解道:“所以,太尉射那卷毛的原因,只是因为看不顺眼?”看来喻勉根本就和离京前一样阴晴不定。
喻勉颔首:“算是,他目光总粘在左三身上,碍眼得很。”
“左三…公子?”秦副将愈发迷茫了,怎么还有左三公子的事?他努力瞪大双眼,终于在浴血奋战的身影中找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
乖乖嘞,这样都能看到?
还没等秦副将琢磨明白,又一轮的箭雨落幕,喻勉率军冲进战场,银枪闪烁,如同梨花飞落,气势磅礴逼人。
对于喻勉的到来,左明非先是觉得微诧,后又觉得心安,他微诧喻勉为何不随皇帝一同南下,又心安喻勉到底是留下了。
在援军的配合下,这一战虽然赢了,但他们也死伤惨重。
喻勉吩咐:“加强戒备,北岳这次有备而来,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
秦副将道:“是。”
安排好事宜,喻勉找到正在安顿伤兵的左明非,唤道:“憬琛。”
左明非回首笑了笑:“安排妥当了?”
“嗯。”喻勉抽空将左明非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终停在他受伤的右臂上,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左明非迎着喻勉不满的眼神,将前段时间喻勉的话原样奉还:“不碍事,我既然敢以身破局,那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他声音带着笑意,有几分调侃。
喻勉啧道:“睚眦必报啊,左三公子。”
左明非眉眼含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喻勉:“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那以后,州官不放火,百姓也不点灯,可好?”喻勉轻轻拉过左明非,细心地查看着他的伤口。
左明非轻轻抽了口冷气,喻勉顿住上药的手,力道放的更轻了,“娇气。”喻勉轻声数落。
“这得分场合。”左明非带笑的语气里有几分认真:“你不在这里时,这疼我忍忍就好,你既然在这里,那我便疼的不行了。”
“伶牙俐齿。”喻勉抬眸,他看到左明非下颚的血点,伸手便轻轻抹去了,他觉得他得回应一下左三的心情,于是道:“当时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又惊又喜。”
左明非身子微顿,他望进喻勉的眼睛:“你看到我杀人了?”
“我看到的还少吗?”喻勉挑起眉梢。
“…有被吓到吗?”左明非捻动指尖。
喻勉言简意赅道:“风姿绰约。”
左明非:“……”
“怪不得连那卷毛都被勾了魂儿。”这话泛着微微的酸意。
这卷毛两个字被喻勉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左明非先是愣怔,继而反应过来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是想要我的命,这醋你也吃得下?”
喻勉嗤道:“可笑,我怎么会。”
正巧,秦副将激动地跑过来,禀报:“太尉!查到了,方才被你射穿肩膀的卷毛是丹利单于的弟弟!”
喻勉:“……”
左明非轻声笑了出来,确实没吃醋,不过是射穿了人的肩膀。
第107章 温存
城防布置妥当后, 喻勉和左明非回到营地,此时此刻,左明非端坐在案几后面, 喻勉盘腿坐在左明非身边, 为他处理伤口。
“战事紧急,军医来不及到这里, 我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喻勉细心剪开左明非右臂上的衣料, 拿出药粉洒在左明非的伤口上。
左明非盯着喻勉近在咫尺的脸——这是张冷峻华贵的脸,每当这张脸上浮现出认真的神色时, 通常意味着喻勉正琢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或者追忆他那遥不可及的少年时光,可是现在, 喻勉目光专注地盯着左明非的手臂,正在为左明非处理伤口。
左明非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 他故意发出抽气的声音,然后注意到喻勉上心地顿下动作, “疼?”喻勉眉头微皱着询问,之后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
“嗯。”左明非轻声应道。
喻勉心知左明非是故意的,但在意一个人大抵是这样的,明知他在胡闹,却还是不忍苛责, 继而越来越纵容。
“我轻些。”喻勉说。
左明非笑了:“你知道我是故意的。”
“你也知道我为何会配合你。”喻勉抬眼说。
左明非悠然地撑着下巴,歪头笑看着喻勉:“为何呢?”
“自然是因为…”喻勉停下手中动作,猝不及防地靠近左明非,直到唇侧停在左明非的耳边。
往日里摄人的威压此时化作缕缕春风, 携带着三分笑意送入左明非的耳低,“喜欢, 还有在乎。”低声有度的声音娓娓道来。
左明非的耳朵不知是被热意熏红的,还是被情意羞红的。
喻勉觉得好笑:“左三,话是你要听的,脸也是你先红…”
话没说完,左明非往前凑,吻在了喻勉唇边,打断了喻勉调侃人的话,喻勉微微挑眉,到底是给人留了几分面子。
左明非忽然又问:“陛下迁都,是你提议的?”
喻勉摇了下头,如常般道:“陛下早有此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左明非似是舒了口气,他点头道:“留得青山在。”
喻勉觉得新奇,他道:“我以为,你不会同意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