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被时间拉的很长,从琅琊书院的慈祥长辈,再到战场硝烟之中的师父,又或是崇彧侯府之中与他插科打诨的白鸣岐——
再到如今与他携手并进的左明非。
“没大没小。”喻勉低斥了左明非一声,却没听出有多生气。
“公主与我并无情意。”左明非和声解释:“她赠我帕子,是为了给旁人看的。”他隐瞒了季秉容给他钥匙的事情。
喻勉表示怀疑:“那为何之前不送?”
左明非笑意温和:“谁让你今天突然对八公主示爱?”
“……”
“八公主害怕陛下真的改变心意让她嫁给你,只好表现出对我的一往情深了。”左明非身体前倾,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行之,你真让人害怕。”
让人害怕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对喻勉来说,利大于弊。
喻勉不以为意道:“你呢?也怕我?”
“怕啊。”左明非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喻勉:“我怕你不爱我。”
喻勉微微歪头,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左明非,“你竟有如此担忧?”
左明非不回答,他沉默地望着喻勉,喻勉被他盯得有些许不自在,察觉到左明非是认真的之后,他微微叹气:“憬琛,我们都走到了今天,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左明非道:“我要你直说。”
喻勉:“今生今世,非君不可。”
左明非含笑摇头:“还是不明白。”
喻勉微顿,而后道:“我只要你。”
“听不懂。”
喻勉放在膝盖上手没忍住攥紧,他额角至抽,他就说人不能惯!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何必明说?他恶狠狠地瞪了左明非一眼,“我喜欢你,心悦你,心疼你,够明白了吗?不明白的话…”
停顿片刻,他直白的目光仿佛要将左明非吞下去:“我爱你。”
迎着喻勉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左明非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既然如此…”
“兄长能否告诉我,你方才在香炉里烧的是什么?”左明非往香炉中看了眼,若有所思道:还要用手帕和袖子遮掩,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
喻勉方才还要将左明非吞下去的目光又将人吐了出来,他冷冷道:“…烧的真心。”
呵,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左三越来越会下套了。
左明非轻笑出声,他体贴道:“没关系,即便阿勉不告诉我,我也会依然爱你。”
喻勉盯紧左明非:“左三,我早晚会让你乖乖听话。”
第128章 鬼胎
上京的一处院落在无形之中被左家的剑客围的密不透风, 左明非接过剑客递来的字条,看过之后,他对剑客道:“告诉大哥, 安心呆在启阳, 守好左家,上京有我在, 不用担心。。”
剑客片刻之间便了无踪影, 只留下一个回应:“是。”
正巧此时,郎中从屋中出来, 左明非迎上去, 两人交谈片刻,郎中便离开了。
左明非走进屋里, 季随舟虚弱地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殿下先在这里住着, 等你身体好上一些,我便送你离开上京。”左明非坐在季随舟旁边, 观摩着季随舟的脸色。
他能救出季随舟算是有惊无险,要知道,在他派人带有季随舟之后,喻勉的人紧跟着就来了,幸亏他提早一步。
季随舟慢慢掀开眼皮, 声音虚弱:“…多谢先生。”
左明非轻轻拍了拍季随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往事不可追,殿下不要再想了。”
季随舟茫然地望着虚空:“我不知道去哪儿。”
左明非道:“臣记得初见殿下之时,殿下有意游历人间, 虽然时过境迁,但天大地大, 殿下不妨四处走走看看。”
季随舟敏锐地抓住了左明非话里的漏洞,他眸光微动:“先生此番话…无非是不想我继续留在上京。”
左明非含笑点头:“没错,一来殿下是被劫狱逃出来的,这里对你来说不安全,二来…”他正色道:“朝中不乏有想利用殿下反对陛下的人,殿下继续留在这里,不利于朝政安稳。”
季随舟沉默片刻,然后道:“…我会离开。”
“不仅要离开,殿下还要隐姓埋名,从此之后,用另一个身份活下来。”左明非有些不近人情地说。
季随舟眼神麻木,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左明非心中有些许恻隐,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安排好人照顾季随舟之后,他便离开了。
前线战事不断失利,在此种情境之下,弈王暴毙亦或是失踪这种事便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不少人上书请喻勉出征,这些奏折皆被延光帝驳回,最终,延光帝任命了两个官员为卫将军,相当于是副将,一个是新臣卫丘,另一个是老将吴懿,两人即刻领兵支援前线。
退朝之后,不少大臣愤愤不平。
“哼,卫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陛下竟提拔他为卫将军!这简直是把我大周的国运当作儿戏!”
“吴懿老将军劳苦功高,竟然只是个副将,与卫丘平级,这这这…唉!”
“喻大人为何毫无动静?此事他最能说上话。”
“呵,怕得罪陛下官位不保呗。”
“依我之见,他这太尉算是当到头了。”
“嘘,小声些,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官道上,吴懿同喻勉并肩走着,喻勉心中不满,冷嗤道:“胡闹。”他指的是皇帝任命两员副将之事,按照吴懿的功绩,担任主将绰绰有余。
“将军放心,不出半月,我必还你一个主将之位。”喻勉沉声。
吴懿年过半百,在一些事上早就看清了,他微叹道:“浮名虚利,不争也罢,我倒不担心自己,只是行之你如今的境遇着实令人担忧。”
喻勉听不出意味地发出一声笑:“将军也瞧出来了?”
吴懿严肃道:“近来陛下有意提拔的几个官员皆是新臣。”
喻勉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身边的官员,回应:“有意提拔,那就是还未提拔。”
吴懿嗤笑着摇了下头:“没错,因为世家反对。”
喻勉颔首:“虽说世家在此次国难之中受到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彻底扳倒他们还为时过早。”
吴懿挑眉道:“恐怕我们都要给新人让路了。”
“吴兄,你我皆是顽石,让路?那便瞧着吧,究竟是谁给谁让路。”喻勉的声音毫无皮肤,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懿摇头笑了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道:“只愿我凯旋之时,贤弟还稳坐太尉之位。”
两人将出宫门之时,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少年披麻戴孝神情冷肃。
待人马停下,少年翻身下马,直朝宫门而来,路过吴懿时,他停下脚步,拱手行礼:“小侄见过吴世叔。”
“阿言,”吴懿神思沉重,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节哀。”说完,他介绍:“阿言,这位是喻太尉。”
“行之,这是昭远公次子温言。”
少年俯身行礼:“晚辈见过太尉大人。”
喻勉微微颔首:“温小公子,节哀。”
待温言进宫,吴懿才叹气:“此次迁都,昭远公世子温晔代替昭远公留在上京处理琐事,结果他在城破时葬身于上京,听闻噩耗,远在启阳的昭远公夫妇一病不起,不久之后,昭远公夫人便病故了。”
“温家次子温言,就是方才那孩子,兄长惨死,父亲病重,老母亡故,可谓是受打击不小,可悲,可悲啊。”
喻勉回忆着温言的神色,忽然笑了声,他来了些兴致,“温家既是世家,又是开国功臣,小世子此时进京,恐怕上京又要不安生了。”
吴懿微愣:“如何说?”
喻勉意味深长道:“年轻气盛,容易被人利用。”
近日来,上京城中弥漫着看不清的硝烟,各方错综复杂的势力蠢蠢欲动,相较于不久之前地动山摇般的爆破,此次的暗流更加汹涌澎湃。
东宫之内,季颂寰端坐在书案后面,看似神情专注地书写着,左明非立在窗口,不时地看一眼季颂寰。
当季颂寰再次看过来时,正好对上左明非打趣的目光,“……”季颂寰轻咳一声,急忙低头。
左明非走过去,“殿下可有什么疑惑?”他和声问。
季颂寰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近日有传我小皇叔暴毙牢中的,还有人传他失踪的,我想知道…这与先生有没有关系。”
左明非自然而然道:“没有。”
“那他现在在哪里?可还安好?”季颂寰内心的焦灼一发不可收拾。
左明非用平静的目光看向季颂寰,淡声道:“殿下,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季颂寰攥紧掌心,“先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左明非欣慰道:“殿下能反省自己,这很好。”
季颂寰看向左明非,眼神很受伤:“…所以我真的很没用吗?”
左明非觉得好笑:“殿下之前不还踌躇满志的吗?”
季颂寰闷声道:“之前与您不熟,所谓输人不输阵,我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如今您是我的老师,我心中有疑惑,自当向您询问。”
左明非耐心道:“先帝驾崩已久,朝中形势不明,可让大臣们迂回的对象仍然是殿下的几个叔叔,殿下可知为何?”
季颂寰试探着问:“因为我年纪小?”
“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殿下没有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左明非循循善诱道:“殿下不妨想想你的几个叔叔。”
季颂寰沉思道:“五叔虽然德行欠佳,但他早年随皇爷爷出征立下赫赫战功,九叔看似不争不抢,但制服易山居和平定五叔与陈家的祸乱皆有他的功劳,只有四叔籍籍无名,所以哪怕他失踪了,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左明非:“殿下明白了吗?”
季颂寰后知后觉地皱眉:“是因为我以前被皇爷爷和父皇保护的太好了…我需要被人看到!”
左明非缓缓扬起唇角,孺子可教也。
季颂寰眉心动了动:“可这谈何容易?我愿意亲自上战场保护大周,可是父皇一定不会同意。”
左明非按住季颂寰,“殿下只需静待天时,顺势而为。”
晚上,左明非回到府中,喻勉示意桌子上的书信,“姚松给你的信。”
左明非挑眉:“你没替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