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替我觉得不值,无非是喻勉没有帮我,可换句话说,若是白兄还在,他也会替喻勉觉得不公,因为我也不曾帮过喻勉,我们走到今天,有过互相利用,也有过互助协作,但说到底不过是各凭本事,我和喻勉之间的事情不是这么计较的。”
左明非眸色缓和,声音温和如春风:“大哥为我着想,我很感激,但我也不希望大哥总是针对喻勉,他是我心爱之人,无论旁人如何看他,他在我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忤逆家中长辈的意思?”左萧穆哑声道。
左明非微微一笑:“大哥,你们总不能像对待二姐那样的对待我。”
左萧穆脸色一变,想到自己的二妹,他思绪复杂起来,然后就听到左明非施施然道:“而且如今,我才是左家的家主。”
左家总不能将自己的家主赶出家门。
左萧穆:“……”果然是近墨者黑,憬琛都学无赖了。
他无能为力地呼了口气,仿若垂死挣扎般问:“憬琛,倘若有一日,喻勉为了权势亲自将刀插入你的胸口呢?”
左明非思忖片刻正要开口,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阴阳怪气的女声首先响起:“呦,左大公子,按照你们家如今的势头,怕是不用等我家二哥动手,你们就要被捅个透心凉了。”
听到这个声音,左萧穆的眉头狠狠隆起,又是这个女人!还未迁都之前,两人在重京争得你死我活,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将对方戳死再啐一口。
左明非含笑施礼:“白姑娘,好久不见。”
白檀欣赏着左明非的出色的外表,故意道:“二嫂,风采依旧啊。”
左明非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左萧穆骤然瞪大双眼,他狠狠一甩袖子,正要离开,喻勉又踱步而来,语气自然道:“这不是大舅哥吗?不留下吃顿便饭?”
左萧穆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不必!”他愤然离开。
白檀偷笑出声,气人于无形之中,不愧是她二哥。
左明非颇为无奈地看了眼左萧穆的背影,而后看向喻勉微微一笑:“回来了。”
“嗯。”喻勉自然而然地牵住左明非的手。
白檀受不了般啧了声,转身便要离开。
喻勉感应般地回身,问她:“去哪儿?”
“少管我。”白檀脚步轻快地迈下台阶。
喻勉眉心动了动,不赞同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在家吃?”
白檀的脚步顿了下,恍惚中,她似乎回到了那段青葱岁月,久违的宁静和安稳涌上心头,她扬了扬唇角,潇洒地冲后面挥挥手,如过去般撒野地开口:“你都回来了,我自然要好好松快几天,没事别找我,有事自己解决。”
喻勉:“……”
左明非留意到喻勉脸上一闪而过的欣然,他笑着喻勉说:“白姑娘看着越发年轻了。”
喻勉:“是吗?许是头发扎起来显年轻罢。”
“……”左明非语气认真道:“行之,你这张嘴,确实没有姑娘能受得了。”
“你受得了不就行了。”喻勉不以为意地反问,然后拉着人进门,侧脸调侃:“不仅受得了,还亲得了。”
左明非轻咳一声:“行之…”
喻勉发出一声得逞的轻笑,问:“你大哥来叫你回家?”问到这里,他悄悄加重了牵着左明非的力度。
“不是,近来有些风言风语,他来同我商议事情。”左明非说。
喻勉思索片刻,回忆起左萧穆说的话,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左明非:“左萧穆担心我伤害你?”
左明非含笑反问:“那你会吗?”
“说不定。”喻勉慢条斯理地搭上左明非的肩膀,他的大拇指停在左明非喉结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了下,然后爱不释手地顺着往下,直到停在左明非心口的位置。
“说不定…等到太子登基,我会为了权势亲手将刀插入你的心口。”他低缓的语调中带着几分似是而非的暧昧,语气介于情话与狠话之间:“你会如何呢?左三。”
左明非盯着喻勉看了片刻,他凑近到喻勉耳畔,温柔又笃定道:“我会拉着你跟我同归于尽。”
喻勉轻啧出声,他姿态悠然:“这么狠啊?”
“近墨者黑。”左明非语气轻柔:“跟你学的。”
喻勉眉梢微动,他慢条斯理地转头望着左明非,“你都学了些什么?”
左明非温凉如水的目光落在喻勉的脸上,“学了…”他心不在焉地回应。
喻勉也戏谑地回望着左明非,“嗯?”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皆是随心而动,莫名其妙之余又有些理所应当。
夜色正好,左明非拉着喻勉走到庭院旁边的秋千上,他率先坐上去,然后笑看着喻勉。
喻勉了然,很自觉地说:“我推你。”
左明非猛地抓住喻勉的手,制止住他往后去的脚步,“你也过来坐。”
喻勉觉得不妥:“这绳子承受不住我们两人的重量。”
“能~”左明非加重语气,他小幅度地晃了下喻勉的衣袖,道:“快过来呀。”
喻勉抄手站在原地,他往昏暗处瞧了瞧,心里有些抵触,暗卫潜伏在四周,若是看到他坐这个,岂不是有失风范?
“阿勉。”左明非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声,他抬眸望着喻勉,眼中似有委屈也有央求。
喻勉高冷着张脸,一撩衣摆,霸气落座。
左明非暗中翘起唇角,他突然拍动杆子,秋千带着两人摆动起来,喻勉还未坐稳,后背便直接摔在秋千的靠背上,左明非打量着喻勉猝不及防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愈发往上扬起。
月华如水,落在秋千上,也落在人的身上,喻勉和左明非肩膀挨着肩膀,秋千慢慢悠悠地晃动着,喻勉随意靠着,一边享受地吹着夜风,一边中肯地评价:“很无聊。”
左明非莞尔一笑道:“那你去处理公务。”
“不去。”喻勉身子一歪,也不管什么风范,直接懒洋洋地靠着,他顺势将胳膊搭在秋千的边沿,看起来就像占了秋千的大半位置,也像是将左明非揽进了怀中。
“奇怪,先前没有留意,府中何时多了架秋千,你安置的?”喻勉问。
左明非双眸含笑,他摇了下头:“我哪里有空,原先就有的,你忙里忙外的,自然不会留意,听府中老人说,这是之前的主人留下的。”
喻勉微微颔首,只顾着享受片刻闲暇,略显敷衍地回应:“是吗?倒是别有意趣。”
左明非身子倾向喻勉,徐徐道:“听说先前的主人极为宠爱他的夫人,为哄她开心,宁愿将这后院之物挪至前厅,想来他们夫妻的感情是极好的。”
喻勉微顿,他稍稍侧脸看向左明非,思忖,左三莫不是在点我?
“这有什么,你若喜欢,将这秋千挪至府门门口也无不可。”喻勉道:“或者,你想放多少个秋千,我们就放多少个秋千。”
“财大气粗啊,大人。”左明非调侃。
喻勉懒洋洋地扬起下巴,语调懒散道:“大权在握,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是么?”左明非侧身将下巴放在喻勉的肩膀上,轻轻呼气:“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将关德他们外放出去?可别告诉你是为了历练他,你可没这么好心。”
“不能。”喻勉轻拍在左明非额头上,“啪”一下,他不近人情道:“说好的在家不谈公事。”
左明非闭了下眼睛,他仍旧趴在喻勉的肩膀上:“我是担心你,如今说你一手遮天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人言可畏啊。”
“无稽之谈。”喻勉伸手触碰夜幕,示意左明非来看,“你瞧,遮得住吗?”
“啧,说正事呢。”左明非抬手扣住喻勉的手背,然后放下来,又道:“两边都得罪,你就不担心自己被群起而攻之?”
喻勉面不改色,平静且淡然道:“那再好不过。”
“……”左明非失笑,他放松下来,身子靠在喻勉身上,“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是其中一员。”他假意抱怨。
喻勉搭在秋千边沿的手指勾起左明非的一缕头发,他一边把玩,一边悠悠道:“你想拉我下位还不容易?我会亲手把绳子递给你。”
“又是花言巧语…好了,你不想说便罢了。”左明非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略显困倦地闭上眼睛,“阿勉,我睡会儿。”
喻勉垂眸注视着左明非的侧颜,温声应道:“好。”
第139章 广陵王
“丞相这边请。”在内官的引领下, 喻勉被带到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前,延光帝在里面坐着。
已至五月份,延光帝披着厚厚的狐裘, 手中抱着一个暖炉, 石桌对面的妃嫔细心侍奉着,将斟好的热茶放在延光帝跟前, 看到内官和喻勉走来, 她端庄地起身,轻声道:“臣妾先行告退。”
“嗯。”延光帝应了声, 他姿态疏离地望着满园生机, 随后看向石径上走来的人,如往常般地笑笑:“喻相来了。”
“微臣见过陛下。”喻勉行礼。
延光帝颔首:“平身。”
喻勉打量着延光帝枯槁般的脸色, 询问:“陛下身体可好些了?”
延光帝听不出意味地笑了声,他颇为感慨道:“如今希望朕活着的人寥寥无几, 丞相算一个。”
“陛下多虑了。”喻勉口中回应,他蓦地戒备起来,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森然。
延光帝唇边噙着淡淡笑意,他将喻勉的一瞬间戒备收入眼底,继续闲聊道:“如今朝中大臣多以为朕受你挟制,庸碌无能, 多数已倒戈向太子。”
“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吗?”那股森然转瞬即逝,喻勉却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是啊,朕终将百年, 太子也将迎来盛世。”延光帝咳了几声,这咳声不复从前剧烈, 听起来有些行将就木的灰败。
喻勉从戒备中分神,他看向延光帝,沉吟:“陛下龙体欠安也不乏思虑过重的缘故。”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延光帝目光缥缈的落在宫墙上空,唇角带着淡淡的自嘲:“世人评价朕多是如此,事实上,这形容恰到好处,朕学不会先帝的杀伐果决和理所应当。”
乾德帝幼年在宫中饱受凌辱,后在沙场上几经生死,苦难中磨砺出的帝王将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这造就了乾德帝性格中不可一世的一面。
在喻勉的记忆中,老皇帝总以和蔼可亲的一面示人,经年之后,喻勉才看清楚他谈笑风生的背后是如何的生杀予夺和狠辣无情,这一点饶是喻勉也不得不忌惮。
延光帝却不同,尽管乾德帝所做的缺德事他做了,可他日夜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下,所行非所愿,但为了皇权和社稷却又不得不为之,终日神思郁结,身体每况愈下,最终和从前判若两人,成为皇权的傀儡。
“陛下,臣识得一神医…”喻勉开口,只是他还未说完,就被延光帝抬手打断了:“乌雪蒿之毒,神人无医,不劳丞相费心。”
喻勉眉心一跳:“乌雪蒿?陛下服用了季秉容送来的毒药?”他从没想过,延光帝这副油尽灯枯的身体不仅是因为神思郁结,还因为他真的中了乌雪蒿的毒。
“若不以身入局,如何取得贼子信任?”延光帝不以为意道。
喻勉沉声道:“敢问陛下,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丞相放心,这件事情朕比你上心。”延光帝语气淡淡,他打量着喻勉的神色,轻笑出声:“丞相是担心朕突然一命呼呼后太子登基,你那好情人将你拉下高位?”
喻勉意味深长地看了延光帝一眼:“陛下想的真周到。”
“呵。”延光帝的目光陡然清明起来,他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除非…”
喻勉蓦地抬眸,与延光帝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