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兄,长话不如短说。”喻勉懒得听卜彪的风流韵事。
卜彪清了清嗓子,不自然道:“我当年惹下风流债…最近才得知有个儿子,但我儿子被人绑架了,劳驾贤弟替我出手。”
这事儿听着荒谬。
虽然卜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他是个极擅长经营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被喻勉洗劫一空的情况下,还能东山再起。
赤虎帮在京口算是有头有脸的帮派之一,不是因为卜彪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他有钱。京口的门派分舵,几乎都沾过赤虎帮的光,因此当地江湖人都会给卜彪几分面子。
这么看来,绑架卜彪儿子的,不一定是当地人。
喻勉慢条斯理地思索着,不过比起考虑绑架他儿子的是不是当地人,有个问题更值得深思,喻勉颇有闲心地问:“卜兄确定那儿子是你的?”
卜彪:“……”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说了,是你当年的风流债,那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偏偏在他被绑架后才得知?”知晓卜彪脑子不好,喻勉难得好心地替他分析——这毕竟是棵摇钱树。
“卜兄当心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卜彪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
“那…那也得救!”卜彪皱眉道:“要救,得救!云瑛就这么个儿子,即便不是老子的,那也是老子女人的儿子!”
“曹云瑛?”喻勉眸光微动,道:“可是上京的鬼市之主?听闻她前年去世了。”
四年前,喻勉为了重回上京,同当时的鬼市之主曹云瑛做过交易。
没想到啊,喻勉重新打量起卜彪,这曹云瑛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原来喜欢没脑子的。
“所以我更得救。”卜彪一个高大英武的汉子,此时看起来蔫儿了吧唧的:“是我对不起他们,二十二年前,我嫌上京规矩多,执意要出去闯荡,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一个月前,鬼市的老人送信给我,说云瑛与我还有个儿子,但是被绑架了,我发动所有关系遍寻不得,那之后不久,就有人送来勒索信,要我用一样东西去换我儿子的命。”
“什么?”
“鲲鹏图纸。”
“哦?”喻勉眼底深浅沉浮,看来事情复杂了。
卜彪口中的鲲鹏自然不是传说中的神兽,而是一种机关兽,出自两门齐驱中的易山居。
易山居通晓机关术,当年皇帝清剿王氏余孽时,易山居曾用过名为“朱雀”的机关兽,朱雀和火/器结合,威力极大,一只机关兽可抵上百人,可惜制造机关兽的材料有限,并不能大批量制造。
鲲鹏的杀伤力比朱雀更大,不仅能空中作战,还能在水中攻击,但其制作过程比朱雀还要繁琐,鲲鹏是易山居倾注十几年的心血,直到去年才有动静说鲲鹏出世指日可待,但今年年初又不了了之,因此,皇帝还专门派人去易山居暗中调查。
喻勉喝了口酒,悠悠道:“你想让我去易山居帮你要图纸?卜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易山居如今的家主可不是位好相与的主儿。
“当然不是。”卜彪急忙解释:“易山居几个月前出了场动乱,有人带着鲲鹏图纸跑了,这鲲鹏图纸现在就在京口的侠客台。”
侠客台是二十岁以下少年比武打榜争排名的高台,其背后是何人操作的无人知晓,但其彩头丰厚,再加上无数少侠想要崭露头角,因此来比试的年轻人络绎不绝。
卜彪道:“侠客台今年的彩头便是那鲲鹏图纸。”
喻勉挑眉:“易山居能看着你们争抢他家图纸?”
“这自是小道消息,侠客台的彩头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公开的。”卜彪拍着胸脯,稍显得意道:“贤弟放心,赤虎帮对打探消息很有一套手段。”
不就是拿钱砸吗,喻勉心想。
卜彪耷拉着眉眼叹气道:“本不用麻烦贤弟,可如今天下人才辈出,我雇的几个小孩儿又都不经用,唉…听闻贤弟手下很有些能干的年轻人,还望贤弟帮帮老兄罢。”
“好说。”喻勉答应了,倒不是因为他热心。
琅琊书院教出来的暗卫,身手自不用说,像凌乔他们,在同龄人中皆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所以这件事对喻勉来说是举手之劳。
然后是卜彪的儿子,自从曹云瑛故去后,鬼市应该就是她儿子当家做主,卖鬼市之主个面子,也能备不时之需。
至于鲲鹏图纸…谁不想要?喻勉也想要,待救出卜彪儿子,再将图纸据为己有,是个不错的选择。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件有利可图的事。
对了,还能让赤虎帮帮忙盯着石介。
这很划算。
第27章 微醺
为了表示感激, 卜彪亲自送喻勉回晚月楼,马车将要抵达正门时,门前的欢声笑语传到马车内, 卜彪掀开车帘去看, 不由得感慨:“要么说咱晚月楼的姑娘们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下盘稳, 练武的好苗子!都是我那几个手下昨天不长眼。”
丝竹管乐掺杂着男男女女的打情骂俏…吵得很。
喻勉揉了揉眉心, 吩咐道:“走后门。”
卜彪立时吩咐马车夫:“绕道,走后门。”
下车时, 卜彪示意一同来的小倌儿, “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喻大人一程?”
这小倌儿长相阴柔艳丽,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他并不在喻勉闭目养神时主动招惹,只等大人们发话, 才柔声道:“大人,我扶您下去?”
许是昏暗环境削弱了喻勉身上的肃杀, 再加上喻勉闭上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这让他深刻的五官只剩下俊朗,辅之以周身华贵庄严的气度,看得人一阵心猿意马。
小倌儿主动挽上喻勉的手臂,目光殷切地看着喻勉。
喻勉微闭的双眼没有立时睁开, 他唇角扬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卜兄,你可知上一位想往我身边塞人的人如何了?”喻勉语气闲散地问,而后自问自答道:“我把他丢去了战场自生自灭,还将他送的人剁去手脚扔进了乱葬岗。”
小倌儿吓得花容失色, 他立刻松了手,就地跪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卜彪后背直接爬上一层凉意, 他忙解释:“贤弟,我只是…想答谢你,我不过看这男人姿色尚可…绝无别的意思。”
“自然。”喻勉睁开眼睛,笑意不达眼底,他云淡风轻道:“卜兄的好意,我心领了,适才不过是玩笑,卜兄别放在心上。”
“…不会。”
喻勉望着那小倌儿,淡声道:“既然你代表着卜兄的好意,那便扶我下车吧。”
“是…是。”
喻勉喝的有些多,不然也不会让人扶,又怕再生事端,还得在下车前将人旁敲侧击一番。
小倌儿怯生生地扶着喻勉的胳膊,其余的不敢再靠近一步,他费力推开后门,眼前忽地一亮。
月色如银,淡辉铺满庭院,院中坐着一个执棋的男人——
一个和月色分不出谁更温和皎洁的男人。
左明非闻声回首,看到一个脂粉气厚重的男人正扶着喻勉,他先是一顿,继而淡淡颔首:“喻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喻勉直勾勾地盯着左明非,他随意抽出自己的手臂,打发小倌儿道:“你走吧。”
这是连门都不让进的意思了。
小倌儿看着左明非发愣,喻勉稍显不耐道:“还不滚?”
小倌儿一哆嗦,头也不回地跑了,心中犯嘀咕,原来是金屋藏娇,怪不得看不上他们几个。
喻勉倚在门沿,眯起眼睛,与左明非遥遥相望。
“……”左明非埋头收拾石桌上的棋盘,“喻兄早些歇息,我先回房了。”
“左三。”喻勉淡声打断左明非,“过来扶我。”
左明非抬身,他注视着喻勉,似乎是在判断喻勉的醉意。
喻勉朝左明非伸手,神色懒散地望着他。
左明非低叹一声,继续整理手下的棋盘。
喻勉啧道:“左三…”
“等着。”左明非打断喻勉,他难得表现出这样冷淡,喻勉眸光微凝,心中有丝不悦,但更多的是新奇。
左明非顿了下,还是没有太失礼,他淡声解释:“稍等,得先将棋盘归置好,这是借别人的。”
只张牙舞爪了那么一下。
喻勉抱着手臂靠在门沿,他神色不定地盯着左明非,约莫是醉意上头,削薄了喻勉周身的阴霾,这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了几分。
左明非整理好棋盘,这才缓步走了过来,他什么也没问,扶着喻勉往楼中走,喻勉先开口,“和谁在下棋?”
“没有和谁,只是想起来几局残局,摆出来看看。”左明非回答。
“你这脑子,记得净是些无用之事。”喻勉完全靠在左明非身上,他身形高大,本是有意为难左明非,想看左明非挪不动他时的窘迫模样,却未想到左明非和他差不多高,扶着他竟是毫不费力。
左明非身量修长单薄,体型不如武将那般偾张,再加上他为人谦虚有礼,与喻勉在一起时多有避让,这才给人一种稍逊一筹的错觉。
但是左家世代簪缨,左老太公对子孙的教养颇为严格,左明非除了功课,武艺也不曾懈怠,尤其是左家祖传的拂衣剑法,喻勉见过左明非用剑的样子,仿若空谷临风,飘逸又不失凌厉,在此之后,拂衣剑又被称为君子剑。
君子持重,静渊有谋,倒是和左明非颇为相配。
左明非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文尔雅,仿佛方才的失态是错觉,他和声回应:“道家有云,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他回答得认真,喻勉却觉敷衍,“你且说说,有何大用?”
“解闷,毕竟被关着,我也做不了其他事。”
“你这句话像是在怪我。”
左明非侧首,淡淡一笑:“喻兄想多了。”
“呵。”喻勉不置可否地笑了声,他搭在左明非肩上的右手缓缓收紧,夹杂在威胁与玩笑之间的语气莫名衍变成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左大人何必自谦?其实你也没有看起来这般温顺无害。”
左明非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我一介将死之人,也值得喻大人这般提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中收拢凌乔?”喻勉语调慵懒。
左明非淡笑道:“这我可要为凌乔鸣冤了,他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他对我是忠心耿耿,可眼下要让他为你死,你猜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骨节分明的手冷不丁地抚上左明非的心口,沉懒的声音还在继续:“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不知不觉就坠下去了,因此攻心为上策,左大人深谙此道。”
左明非应该拿开心口的左手,但喻勉掌心的热意隔着布料传到胸口,左明非有一瞬的迟钝,紧接着,他后挪身子,隔开了喻勉的左手,“不过是将心比心,怎么到了喻兄嘴里就成了阴谋?”左明非玩笑道。
“自然是因为我深受其害。”
左明非听笑了,他温声道:“我素来敬重兄长,岂敢谈谋害?”
“敬重?”喻勉意味深长地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支起靠在左明非身侧的身子,一瞬间,强悍而带着侵略意味的威压可怖地笼罩住左明非,“且不说你几次三番的试探,光是你撺掇我与旁人发生冲突…你管这叫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