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口中的左萧然是左家排行第五的公子,几个月前,他意外死于剿匪途中。
喻勉捉住左明非正在摸索酒瓶的右手,问:“左淑宁告诉你的?”
“只有我不知道。”左明非钻起牛角尖,他皱着眉头,看起来自责极了:“连二姐都知道了。”他蓦地抬眸,问喻勉:“你知道吗?”
喻勉:“……”他当然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喻勉面色不该道:“节哀。”
左明非苦笑着自嘲:“眼下节哀的时辰已经过了。”顿了下,他兀自道:“若是我没有离京…若是…可是…我为何会离京?我为何要赶去救你?”
喻勉漫不经心道:“反正用不了一年你就能去陪他了。”
左明非笑出声:“你咒我死嘛?”
“好好说话。”
“喻兄,”左明非缓缓凑近,他近乎扑在喻勉怀里,“但是我心里一点都不后悔离京。”
“……”
左明非扶着喻勉的肩膀,亲昵地贴近他,“虽然我不清楚,但是我不后悔。”
喻勉听着左明非的醉话,他单手揽着左明非的腰,放任左明非将自己不断往下压。
左明非抚上喻勉的侧脸,或许他早就该这么做了,竹青色的衣摆与玄色衣袍交织,左明非注视着喻勉,柔声问:“你要抱我吗?”
“不是已经在抱了吗?”喻勉随意拨开左明非额前的青丝,语气有些不以为意。
“你骗我。”左明非的额头轻轻抵上喻勉的额头,叹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小五的死讯?”
喻勉摩擦着左明非腰部的衣物,闲散道:“他死了不好吗?据我所知,他嚣张跋扈,可是从未把你放进过眼里。”在喻勉心中,左五一直是当年那个爱欺负左明非的小胖子。
左明非:“可是我几次入狱,只有小五帮我说话…十一年前,我受乌衣案牵连,左家为避嫌,起初并未救我,小五就跪在祖父门前…他说啊,三哥哥最是恭谨,不会谋反的…结果被祖父锁在家里半年…”
“后来为了平反乌衣案,你我再次入狱,左家保持中立,又是小五千里迢迢带回了证据…”
“祖父说,小五是左家子弟中最不成器的,却不曾知,他是极为护短的,无论家里面谁请他帮忙,他都是无有不应的。”
“他其实既怕疼,又怕死,用我兄长的话说,小五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没人指望他做什么…左家的仇恨委实不该落在他的身上。”
左明非的指尖落在喻勉的眼角,他眸光闪烁,声音低落却依旧温柔:“这份罪本应落在我身上的,是么?”
喻勉望着左明非,只是说:“你们都姓左。”
“你在为我开脱?”左明非半俯在喻勉身上,单手撑在喻勉身侧。
喻勉并不介意左明非这冒犯的举动,他原本能轻而易举地推开左明非,可喝醉酒缅怀弟弟的左三看起来实在是可怜,喻勉没那么多的同情心,仅剩的一点倒是可以分给左三。
喻勉抬手碰了下左明非的眼睛,不置可否地回应“嗯?”
左明非盯着喻勉,眼神愈发茫然若失:“喻兄,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是有些年头。”喻勉随意提起,“你还欠我一顿饭,记得吗?”
“…不记得。”
意料之中的事,喻勉一笑了之。
“喻兄。”左明非费解地蹙眉,他捧起喻勉的脸,略显无措地解释:“若是能选,我一定不愿忘了你。”
喻勉拿开左明非的手,他坐直身体,顺便把左明非强硬地按在肩头,简单道:“睡吧,你累了。”
第37章 温情
草木倥偬, 竹林的清香顺着风灌入窗内,左明非是在风扫过鼻尖时睁开眼的,除却竹香, 他还闻到一阵熟悉的药香, 不消说,左明非便断定喻勉坐在风口。
“醒了?”察觉到左明非的气息有变化, 喻勉问候出声。
左明非稍稍侧脸, 寻声望向窗口,看到喻勉坐在窗口榻上, 闲散地下着一盘棋。
凝眸适应着光线, 左明非推测此时应该是午时了。
“嗯。”左明非撑起身体,薄薄的缎面被子顺着肩膀滑落, 露出他赤/裸的上半身,左明非不由得一顿。
喻勉好整以暇地望了过来, 缓声问:“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左明非僵硬地看向喻勉,难不成他喝醉后做了什么吗?
脑海里没有一丝印象。
“尚可。”左明非故作镇定, 他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衣物,可目光所及,不见任何蔽体之物。
喻勉起身,朝床边走来,他总是无意识地放出一些威慑人的压迫感。
左明非虽然不怵喻勉, 可没穿衣服带来的尴尬仍旧让他不自在,迎着喻勉居高临下的目光,左明非稍微往床里侧挪了挪。
“醒酒汤。”喻勉走到桌边,端起一碗琥珀色的药汤走来, 递给左明非,百无聊赖道:“你睡得太久了, 约莫已经凉了,将就喝吧。”
左明非接过来,下意识问:“你做的?”
喻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地扬眉,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鬼话?
“…咳。”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后,左明非不自在地盯着药碗,掩饰性地吹了吹。
喻勉:“……”左三约莫是还醉着。
左明非吹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是碗凉透的醒酒汤,他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多谢。”
“这你可谢错人了,这是你二姐早前送来的。”喻勉说。
提起左淑宁,左明非的脸色黯淡不少。
喻勉还不忘往人伤口上撒盐:“昨天和你二姐谈崩了?”他指节愉悦地敲打着臂肘。
左明非微叹:“只是觉得二姐和往昔有所不同。”
“昔日名门女,今朝下堂妇。”喻勉闲闲道:“有些改变也是在所难免。”
左明非微讶:“你在替我二姐说话?”
“陈述事实罢了。”喻勉百无聊赖道:“你也可以当做是在宽慰你。”
左明非定然看向喻勉,喻勉轻笑一声,语气戏谑:“毕竟,你昨晚哭闹的样子挺难看的。”
哭闹?
“胡说。”左明非下意识否认。
“不然你以为你的衣服是怎么没的。”喻勉目光暧昧地描绘着左明非的肩膀。
左明非尤作镇定:“怎么?”
“自然是…”喻勉前倾身体,抬手撩起左明非耳侧的青丝,“我找人替你脱的。”
左明非微怔。
喻勉玩着左明非的头发,唇角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继续道:“两个貌美的婢女,想来服侍得不错。”
“啪”一声,左明非拍开喻勉的手背,态度有些冷清,“下次不劳喻兄操心。”
看着手背上的红印,喻勉心道左明非是真的动怒了,喉间发出笑声,喻勉盯着左明非,意味深长道:“气了?”
左明非淡声道:“劳驾,帮我把衣服拿来。”
“你的衣服被你吐得一塌糊涂。”喻勉打趣道:“两位姑娘不愿近你的身。”
左明非身形微滞。
“看来美貌有时候也是无用。”喻勉懒懒道:“最后还是我帮你脱的衣服。”
左明非轻咳一声:“…多谢喻兄,毕竟男女有别。”
“何须客气。”
房门被敲响,喻勉道:“进。”
一位婢女走进来,低声道:“大人,您要的衣服。”
喻勉随意扬了扬下巴:“放桌上。”
婢女放下托盘后,上瞄着眼睛看向左明非,喻勉侧身挡住左明非,凉凉地问:“你还有事?”
“没,没,奴婢告退。”
待人走后,喻勉说:“看来是你二姐的人,这下误会大了。”他的样子没有半点担心,还带着看戏的悠然,“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对吗左大人?”他尾音带着钩子,分明是揶揄人的模样。
左明非忽地抬起手臂,他勾住喻勉的脖子,莹白的胸膛贴上喻勉微凉的前襟,出人意料地吻上喻勉的双唇。
垂落脸前的青丝扫过喻勉的脸颊和耳边,左明非发间的清淡香味仿佛将二人圈置在一片隐秘暧昧的空间之内,“行之,我怕得很呐。”左明非蹭着喻勉的鼻尖,语气缱绻温和。
这亲密似乎只是眨眼功夫,左明非及时松开喻勉,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地恢复原样。
喻勉紧紧箍着左明非的腰,他将要欺身向前时,左明非忽然横起手臂,挡住了不断靠近的喻勉,喻勉略挑眉梢,左明非不容置疑地推开喻勉,他动作利索地掀开被子,赤足落地,起身往桌边走,看起来无情极了。
撩完就跑?
喻勉饶有兴致地扬起下巴,他盯着左明非的背影,随便一挥袖子,大开的窗口“砰”地关上,室内光线一暗——毕竟左明非裸着身子,这光景不能被躲在暗处的人瞧见。
左明非形色坦然走到桌边,他背对着喻勉,拿起托盘上的衣物,一件件地穿上,最后披上一件云底竹影的外裳。
“可入眼?”左明非回身,微微张开双臂,笑望着喻勉。
喻勉闲散地收回目光,道:“不穿更入眼。”
“喻兄惯会开玩笑。”
门外传来人通报的声音:“喻大人,我们大人设宴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还望二位赏光。”
“有劳,还请稍待片刻,我们随后就到。”
脚步声逐渐远离,喻勉缓声问:“你觉得是鸿门宴吗?”
“这要看石介有没有和他联系上,以及联系上后说了些什么。”左明非回答。
“你酒还没醒?”喻勉瞥向左明非:“石介在我手里。”
“哦?”左明非眉目含笑:“我以为喻兄会故意放走他。”
“那岂不是放虎归山?”喻勉不急不缓地逗着左明非。
“要捕鱼,得先撒网。”左明非配合地和喻勉打着暗语,石介就是那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