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来了。”
左淑宁抬眸望向左明非,一字一顿地问:“你想看我死在你眼前吗?”
左明非隐忍皱眉:“二姐这是在威胁我?”
“帮我留下。”左淑宁面带央求之色:“憬琛,二姐最后一次求你。”
半晌过后,左明非沉重颔首:“好,我帮你。”
左淑宁无力地提了下嘴角,道:“既如此,我也会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
喻勉等在院外,他微微仰脸,凝视着屋檐处挂着的白色灯笼,几番忍下心中想要破坏的念头,他终于等到了左明非。
左明非的神色是预料之中的低落,看他情绪不好,喻勉的心情便好了一些,“被骂了?”喻勉故意问。
左明非摇了下头:“没有。”
喻勉嗤道:“你还不如将曹骊给你下毒的事告诉左淑宁,说不定她就体谅你了。”
“她背负的已经够多了。”左明非偏了偏伞,罩住了喻勉被屋檐雨水打湿的左肩,“没必要。”
喻勉中肯地说:“你这是自作自受。”
“是不是自作自受我不知道,但难受是真。”左明非握住喻勉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微叹:“偏偏你还挖苦我。”
喻勉隔着衣服抚摸左明非的心口,悠缓道:“想让我心疼你?可以,你先将左淑宁最后说给你的话说给我听。”
“喻兄的暗卫神通广大,难道没有听到?”左明非反问。
“听你说,和听别人说,自是有着很大区别。”喻勉的手逐渐往上,他顺着左明非的肩膀,抚摸他的侧颈,隐隐有压迫之意。
左明非丝毫不惧,他甚至将命门直接袒露给喻勉,“有何区别?”他笑得很是动人。
“区别在于…我是现在就杀了你?还是看着你毒发身亡,痛苦死去?”喻勉掌心的力度微微收紧。
“喻兄。”左明非清和地喊了一声。
喻勉瞳光微闪,稍微放轻了力道。
左明非前行一步,他执伞搂住喻勉,在喻勉耳边柔声道:“清明状,只会是我的,你别想了。”
喻勉感觉自己被耍了,他用力推开左明非,左明非往后踉跄着跌倒。
纸伞脱离手心,在地上摔折了伞骨,看起来有些破财。
喻勉冷漠无情地注视着左明非:“你在找死?”
左明非的衣袍被雨水弄脏,鸦青色的睫毛上沾染着一层雨中的雾气,他唇角笑意不减:“我竟比不上清明状吗?”
“你还在装。”喻勉不耐烦道:“多日来你与我逢场作戏,无非是想让我放松对你的警惕,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与左家人在暗中联系?”
“喻兄难道没有乐在其中?”左明非随意擦去脸上的雨水,语气仍旧温和。
喻勉冷嗤:“我本是想看看你的能耐有多大,事实证明不过如此,你有点让我失望啊,左三。”
左明非叹气:“你只是在等我帮你问出清明状的下落。”
喻勉不置可否,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左明非,事实如此,赢的人本就不需要解释。
“方才你听到了清明状的下落,以后便不再需要我了,是么?”
喻勉冷冷道:“是又如何?既然我们同时知道了清明状的消息,那就看看鹿死谁手罢。”
“好无情啊。”左明非轻声感慨,他撑着台阶起身,泰然自若地望着喻勉,忽地笑出声来,“只是喻兄,你真以为我会指望从我二姐那里得出来有关清明状的消息吗?”
“……”喻勉神色一变。
左明非虽然满身雨水,但他看起来仍然是温文尔雅的模样,“我早就知道了清明状的下落。”他说:“说不定我的人已经拿到了清明状,喻兄,你的人现在才动身,太晚了啊。”
喻勉的脑海中仿佛有雷光闪过,他满目阴沉:“所以,王颂初始带兵包围院子时,本意不在于抓我,而在于困住我,为你们寻找清明状拖延时间?”
左明非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了。
“好!”喻勉冷喝出声:“好一个算无遗策左憬琛!来人!”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洛白溪的带领下出现,洛白溪听到了事情全部经过,他颇为复杂地看着左明非,总觉得这位惯常温和如玉的左大人有些自暴自弃的疯意。
喻勉走近左明非,冰凉的雨水顺着左明非柔和的眉眼下淌,左明非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摧残的破败美感,喻勉强忍下摧毁他的欲望,沉声道:“你算计的很好,只是你忘了,徐州如今是谁的地盘。”
“我会让你知道,你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有多愚蠢。”
说完,喻勉阴沉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将他关起来,没我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洛白溪躬身应是:“…先生好走。”
等喻勉离开,洛白溪目光复杂地看向左明非,“左大人,你这又是何必?”这场争执原本可以被避免,只要左明非继续逢场作戏下去。
游刃有余的笑容夹杂着几分不可言说的苦涩,“我没多少时间了,”左明非轻微闭上眼睛,喃喃道:“在此之前,一切必须结束。”
喻勉虽说将左明非关起来,但洛白溪却不敢真的怠慢左明非,他将左明非关进客房后,和随从一道走着,他忽地想起来:“对了,你们可见到郡丞了?”
眼下左明非落难,却不见王颂的身影,不得不说十分可疑。
“没有。”
“奇怪。”洛白溪低头自言自语,将到达屋前时,洛白溪吩咐:“若是见到了郡丞,喊他来见我。”
“是。”
进屋后,洛白溪脱掉外裳,他正要走向里间,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他稍微顿足,“还未用饭,先用饭吧。”他说着就要转身,却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演技拙劣。”王颂禁锢着洛白溪,语气鄙夷。
洛白溪不会武功,索性放弃抵抗,他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王颂身上,笑道:“我先生也这样说。”
王颂道:“你且睡上一会儿,待你醒了…”
“就放了我吗?”洛白溪期待地问。
王颂如实相告:“不,待你醒了就杀了你。”
洛白溪悻悻然道:“虽说是我抢了你的太守之位,可那也是因为陛下厚爱,你可不兴公报私仇的呀。”
“闭嘴。”王颂淡淡道:“老实点,废话一堆。”
“哦~明白了。”洛白溪微微侧脸,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王颂,了然道:“你这是想挟太守以令徐州。”
“我犯得着挟持你?”王颂瞥了眼洛白溪,一掌劈了下去。
洛白溪顺理成章地失去了意识。
“真当我蛰伏徐州多年是白混的?”王颂自言自语地搂住洛白溪,他将人放到床上后,又从洛白溪的身上摸到了一个令牌,随后拿着令牌,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王颂找到左明非被关押的地方,他拿出令牌,对门口的禁军道:“洛大人有令,所有人去他院里集合,他有事情吩咐。”
有人奇怪地问:“可是方才洛大人说看好这里…”
王颂晃了下手中的令牌,不以为意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也可以继续守在这里,回头洛大人问起来,可不关我的事。”
禁军渐渐退下了,待人走尽,王颂疾步走向门口,他推开房门:“义兄!”
静坐在桌边的左明非缓缓睁开眼睛,和声道:“来了。”
第50章 殊途
王颂将左明非送到后院小门外面, 那里早就备好了一辆马车,“义兄,”王颂肃然道:“左萧穆大人已至城中, 马车会带你过去。”
左明非拦住王颂的手臂, 语气温和又不容置疑:“我们一起走,待事情解决, 你再回来也不迟。”
王颂犹疑片刻, 而后道:“我自有打算,义兄不必担心我。”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左明非心道二姐不听话也就罢了, 现下连义弟也不听话了, 他微皱眉头,道:“若是洛白溪醒了, 他不会放过你。”
“大家都知道我是太后的人。”王颂斩钉截铁道:“只要太后一日不垮,陛下就得给她面子, 换句话说,洛白溪就必须担待我。”
左明非对他道:“洛白溪远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
“义兄是想说, 我不如他?”王颂的语气低落下来。
“乐章,你有你的长处。”左明非抬手放在王颂的肩膀上,温声道:“论心计,你比不过小洛,可论心性, 他不如你。”
“……”王颂不轻不重地把左明非推向马车,他坚定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义兄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若是洛白溪醒了,就走不了了。”
“…也罢。”左明非无奈道:“那你照顾好自己。”
王颂点头:“义兄也是。”
“嗯。”
徐州城外有处古寺, 名为楞华寺,相比城内的寺庙,它的烟火气不重,反而有些寥落。近日阴雨不断,台阶上蒙照着一层青绿色,更显得此处森然寂寥。
喻勉站在台阶下方,他漫不经心地与庙宇对视着,左淑宁在祠堂中对左明非说的话犹在耳侧:
“秉德生前最常去三处地方,一处为城东的善堂,一处为城中的一念楼,最后一处为城外的楞华古寺,你要找的东西,可能在那三处地方。”
白夫人带九冥的人去了城东,喻季灵带暗卫去了一念楼,若是他们都失败了,那清明状应该就在此处——楞华寺。
最好别是这里,喻勉眉心微动,心底掀起一阵烦躁。眼前的五十三级石阶,以及寺外的石狮,皆非等闲之物,若想闯进去,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一念楼被我翻了个底朝天。”白衣翩跹,一道素影百无聊赖地落在喻勉身侧后方,“想必日后不能经营了。”白夫人遗憾道:“可是并未发现什么。”说完,她眯眼注视着眼前的庙宇,琢磨道:“这寺庙有些意思。”
喻勉微微扬起下巴,问:“若让你闯,你能闯到第几个石阶?”
白夫人观察着周遭环境,这五十三及台阶看似普通,其实暗藏机关,每一层台阶都与周围的景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着不慎,便会陷入死局,“二十三。”白夫人作出结论。
“善堂并无异状。”喻季灵走过来,“而且我还打听到,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一波人去过善堂了,但和我们一样一无所获。”他说完之后,望着古寺逐渐皱起眉宇,“好邪乎的寺庙。”喻季灵嘀咕。
白夫人笑问:“如何邪乎?”
“普度众生之地,却处处是杀机。”喻季灵不适地打了个冷战。
白夫人又问:“以你的能力,你能闯多少个石阶?”
喻季灵思索后道:“二十。”
“那还剩下十阶。”白夫人对喻勉道:“剩下的交给你的暗卫,足够替你掩护了。”
喻勉缓缓呼出口浊气,“不够。”
白夫人不明所以地扬眉,喻季灵替喻勉说了出来:“重头戏在石狮子上。”说完,他对喻勉道:“实在不行,你自己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