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见状,只好道:“兄长,你先离开,他们不会伤害我。”
左萧穆看护卫们困住了凌乔和凌隆,心想可能不会有事,于是先行一步。
将所有人放倒后,凌乔担心地看着左萧穆离开的方向,作势去追:“我去追…”
“不必。”凌隆抓住凌乔的手臂,目光旷远地望着前方:“主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完,他看向左明非,恭声道:“公子,委屈你在此歇息片刻了。”
有个念头在左明非心头闪过,他道:“你并未回琅琊,而是一直暗中跟着我兄长,将他的行踪随时汇报给喻兄,对吗?”
凌隆不语,算是默认了。
“眼下将我困在此处,也是喻兄的主意?”左明非询问。
凌隆叹气道:“公子,前途凶险万分。”
左明非沉思道:“所以,喻兄是担心我涉险吗?”
“…属下不敢猜测主子的心思。”凌隆委婉道。
“那是自然!”凌乔道:“主子最关心公子了,哪怕公子那般气他,他也没有收回让我保护你的成命啊。”
凌隆默默道:“会不会是因为主子气忘了?”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很符合喻勉的个性。
左明非发出一声轻笑,他垂眸自言自语道:“到底是谁在假戏真做…”他又看向凌隆,问:“喻兄让你困我多久?”
“半个时辰。”凌隆回答。
“不行,”左明非低叹出声。
凌隆没有听清,他凑近左明非,关切地问:“公子…”眼前闪过银光,剩下的话湮没在喉间。
“哥哥!”凌乔惊叫出声,他望着用匕首比着凌隆脖子的左明非,惊恐道:“公子!别!”
血迹顺着刀刃递到左明非的右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握着刀柄的时候丝毫不抖,左明非抱歉地看了眼凌隆,温声道:“我无意取你性命,只是若不这样做,你们定不会放我走。”
凌隆闭上眼睛:“主子命令不可违,公子要动手,那便动手吧。”
“不行!”凌乔用力摆手,他惊慌道:“公子…”
“喻兄打算杀了我兄长,是吗?”左明非平和地望着凌隆的眼睛,“他不让我前去,并不是担心我,只是怕我过去,徒生变故罢了。”尾音中竟有一丝失落。
凌隆:“……”
“阿乔。”左明非看向满脸担忧的凌乔,和声道:“你想救你哥哥,我也想救我兄长,我的心情你一定能理解,帮我把马牵过来,好吗?”
凌乔为难地看着左明非和凌隆:“我…我…”
凌隆冷声道:“凌乔!你敢违抗主子…嘶…”他吃痛出声。
左明非动作温柔地加重力道,“做了这么多年的刑部侍郎,我最是知道,这刀子割在哪里最疼。”他保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随和模样,像个手持利刃的玉面修罗,眼中却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
“不要!”凌乔看着凌隆紧蹙的眉眼,红了眼眶:“我答应你…”
凌隆怒道:“凌乔!”
“我没有违抗主子的命令!”大滴的眼泪顺着眼眶溢出,凌乔望着凌隆低吼:“主子给我的命令,从始至终就是保护好左大人!”
凌隆无声地张了张嘴:“……”
凌乔用力抹了把脸,他转身牵过一匹马,“左大人,你要的马。”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左明非。
凌乔无疑是很敬重左明非的,但是他现在才意识到,左明非和他们是不同的。
左明非的眼神仍旧温和,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歉疚,“抱歉。”他说,然后用力劈向凌隆的后颈,凌隆晕了过去,左明非伸手揽住凌隆的后背。
凌乔瞳孔骤缩:“哥哥…”
“他的左臂需要及时止血,否则不利于恢复。”左明非将凌隆还给凌乔,交代:“脖子上的伤虽不致命,但还是尽快处理的好。”
凌乔抱着凌隆,眼眶泛红地盯着左明非:“……”
“对不起啊,让你难过了。”左明非伸手轻柔地摸过凌乔的发顶,“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人性呢,便是如此,你主子和哥哥将你保护得太好了,这次就当长个记性罢。”
他温言道:“这段时间谢谢你保护我了,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你要好好保重。”
左明非缓缓起身,他身影萧瑟,一步一步地往马匹的方向走去。
“公子!”凌乔将凌隆揽进怀里,他焦急地望着左明非。
左明非没有停下脚步,他打趣孩子一般地调侃:“不叫我左大人了?你气性蛮小的嘛。”
“你会死吗?”凌乔问。
左明非翻身上马,“人都会死的。”他耐心地望着凌乔,道:“不过,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但求死得其所,问心无愧。”
楞华寺前,场面乱成一团。
白夫人被困在一个竹阵中,翠竹高耸挺拔,往上望去,只剩下一方青天,白夫人刚劈断一片竹子,便又另一片竹子围住了她。
喻季灵则被困在石阵中,石林的位置变幻莫测,喻季灵不善力量型攻击,被石阵逼得连连后退。
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阵法,喻勉的暗卫们分布其中,各有各的难处。
更引人注目的是庙前与石狮子搏斗的身影,这个身影自然是左萧穆,喻勉设计引他入阵,左萧穆被两头石狮子牵制住,一时脱身不得。
左明非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白夫人狼狈地躲开一根劈面而来的竹子,“行之进去多久了?”她担忧地看了眼那森然庄严的庙宇。
喻季灵被一块石头撞得后退,咔出一口淤血来,“有…一炷香了。”他皱眉擦去嘴角的血迹。
“想必里面并不简单。”白夫人推测。
喻季灵大口喘着气:“曹骊是脑子有坑吗?他布置这么多机关…奶奶个腿!”他抬脚踹飞一块飞来的石块,自己也被后力震得眼冒金星。
左萧穆瞥见了左明非,他厉声道:“憬琛,快走。”
左明非眉心微动,他专注地打量着四周,观望着眼前的种种阵法,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白夫人的身上,道:“白姑娘,用刀。”
白夫人骤然一惊,她瞄了眼左明非,“你在说什么鬼话?”她早就弃刀不用了。
“你也看到了,若不将这些竹子一同除去,它们便没完没了。”左明非道:“白家的破晓刀,雷霆之力气势恢宏,能对三丈之内的竹林造成摧枯拉朽般的破坏,世上若还有人会用白家的刀法,那必定是你。”
白夫人冷笑一声:“别开玩笑了…”她挥手断开一根竹子,另一根竹子又随之而来,“……”白夫人心中烦躁,她堕为邪门歪道,早就不配用白家的一招一式了,若是父亲和兄长在世,定会对她大失所望。
一瞬间,白夫人觉得这竹阵仿佛藩篱一般,她深陷其中,只能苦苦地望着头顶的一小块天空,逃脱不得。
最终活下来的白家人,却是不配再为白家人。
竹枝扫过脖颈,竹叶锋利,在白夫人的脸上手上留下伤痕,刺痛阵阵,白夫人一阵火大,她劈掌轰开一条道路,但这条道路很快湮没在新的竹林中。
“与其寻一个能让她安稳下来的人,不如让她有能为自己安身立命的能力。”父亲的温言细语犹在耳侧。
比起对她堕为邪魔外道的失望,父亲定不愿看到她现在畏首畏尾的模样…
“没有刀!”白夫人咬牙道,这仿佛是她跟自己较的最后一道劲,“我没有刀!”
一把长刀破风而来,不知是哪个暗卫丢过来的,众人在应付眼前危机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往白夫人这边看过来——赫赫有名的白家刀法,习武之人皆想一睹为快。
白檀反手接过,她熟稔地竖刀横在身前,眼中情绪翻涌不断,鬓角逐渐被汗水浸湿,白檀的急促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只见她势如长虹般地猛一挥臂,刀刃裹挟着滔天的凌冽风力,所过之处,竹子被拦腰摧折。
簌簌声响,竹叶满天飞舞,竹林仿佛成了灌木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白檀握着刀柄站在残破的竹林中,透过飞舞的竹叶,她神色动容,看到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左明非看着白檀,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真心的欣慰,继而,他又看向喻季灵。
喻季灵已被石阵逼得精疲力竭,在此期间,白檀过来从外辅助,可惜这石阵从外击破不得,“左先生,”白檀皱着眉头,问:“这石阵,你可看出来门道了?”
左明非思索片刻,而后道:“季灵,你不能再攻击石块了。”
“那让它们攻击我?”喻季灵不可思议地问。
左明非沉着道:“它们是一体的,若我所猜不错,应是要把这些石块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喻季灵半信半疑道:“是吗?”说着,他引着一块巨石撞上另一块巨石,两块巨石竟然出乎意料地黏在了一起。
“……”喻季灵心思翻飞,一瞬间,他竟有些顿悟的苗头。
这么多年来,喻季灵处处效仿喻勉的霸道内力,即便是在破阵之时,他用的仍是喻勉的武功路数,虽然他修习了药王心经,可是他心底是不认可自己的——他敬重的长兄意气风发,可他却于内功上缺少天赋。
会药王心经又如何?
喻勉说的对,不过是个散功童子罢了。
这份黯然,深藏于喻季灵的心底。
可是,
喻季灵抬眸,他认真地注视着粘连在一起的两块巨石,也不是非要一一击碎的,不是么?
喻季灵屏住呼吸,他调动药王心经的温补之力,如同春回大地般地引领着错位的石块一一归位,像是为受伤的人疗伤,也像是在为他自己疗伤。
石块们最终归聚成一座假山,喻季灵望着高耸的假山,微微呼出口气,他低头看着掌心还未消散的柔和气息,轻轻攥住掌心,握住了自己的东西。
没等喻季灵自我感动多久,只听两声轰然巨响,寺庙前的石狮子被左萧穆用剑气击破得四分五裂。
喧嚣归于安静,众人耳畔边回荡着两道鸣音,他们看起来颇为惨淡,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口。
左明非急忙赶前,他扶住左萧穆,眼睛打量着左萧穆:“兄长…”
“无碍。”
左明非看着地上支零破碎的石块,“兄长的功力又精进了。”他心中默默猜测,应是能与喻勉打个平手。
左萧穆擦去唇角的血迹,他紧盯着关闭的寺门:“少废话,先去找喻勉和清明状。
白檀微微挑眉,对喻季灵道:“怪不得会让他去对付狮子。”
喻季灵琢磨着说:“你觉得,凭你我二人,能打过左萧穆吗?”
“左三先生在这里,我们反而束手束脚。”白檀冷静分析:“不好打,先静观其变。”
在左明非触碰庙门的瞬间,苍老沉稳的男声骤然出现,“阿弥陀佛——”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左明非收手,回头望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僧人,“诸位业障已破,可自行离去了。”老僧人心平气和地说。
喻季灵纳闷地嘀咕:“这老和尚哪里冒出来的?”
左明非和善点头:“大师好,我们要进去,劳烦开个门。”
老僧人通透的目光落到左明非身上,缓缓道:“施主悟性超凡,能指点他人破除心魔,与我佛门颇为有缘。”
“大师过誉了,在下不过一凡夫俗子,眼下只想进入寺中,取一件东西,还望大师通融。”左明非和声道。
老僧人双手合十,叹气:“执念既生,因果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