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也是到头了。”瞥了眼地上的姜勐,喻勉如是评价。
喻季灵微叹:“书院始终欠着姜家。”
“还是因为多年前的那批银子?”喻勉嗤道:“纵然姜家对书院有恩,也该是还清了,如今这幅吃相属实太过难看。”
喻季灵难得地沉默了,荆芥忽然开口:“不是的,是因为你。”
喻勉啧了声:“我?”说什么鬼话!
“是你抛弃姜先生在先,让姜家沦为笑柄,让先生也沦为了笑柄。”荆芥红着眼眶说。
喻勉却听笑了,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荆芥,不近人情地说:“说到底,是她时运不济罢了,与我何干?”
第65章 只要左三
喻勉话音刚落, 一柄闪着冷光的刀便横在了他的脖前,对上眼前青年眼底的滔天杀意,喻勉眯起眼眸, 直直地与他对视。
荆芥握紧刀柄, 颤声道:“你根本不知道她过得有多苦…”
“谁过得轻松了?”喻勉的口吻颇为漫不经心,他嘲弄地看着荆芥:“你吗?还是喻季灵?或是书院中的其他人?”
是英年早逝的白鸣岐?
是蒙受不白之冤的崇彧侯?
是看似前途无量的左明非?
荆芥紧紧地咬着牙, 腮帮子鼓了起来。
“你觉得姜云姝过得苦, 无非是因为你的眼里只有她。”喻勉淡声道。
荆芥呼吸凝滞,他恼羞成怒道:“休要胡言!我对先生只有…只有感激之情?”
喻勉轻嗤一声, 他蓦地抬手, 指尖弹过刀身,荆芥握着刀柄的手仿佛被巨力震开, 刀柄从他虎口脱落,掉落在地, 没等荆芥回神,他就被人狠狠掐住了脖子掼在假山上。
目之所及, 喻勉的目光幽深且无情,接着就是越来越艰难的呼吸。
“你喜欢姜云姝吗?”喻勉瞥向喻季灵,语气平淡地问。
喻季灵完全懵在原地,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喻勉重新看向荆芥,淡漠道:“那我就替你结果了他。”
“嗯?啊?”喻季灵反应过来, 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我对师父并无男女之情…你快放了荆芥!”
喻勉不耐烦地啧了声,到底是自己亲弟弟,他道:“若你真的对姜云姝有意, 这小子的胜算比你大的多,我替你结果了他, 你也好得偿所愿。”
喻季灵扒拉着喻勉,手忙脚乱道:“大哥你快放手!我对师父真的只有师徒之情!”
喻勉奇道:“可我近日听到书院的风言风语,你分明对她…”
“大哥!”喻季灵气鼓鼓道:“你怎么也学会道听途说了?师父对我很重要,可她是长辈,我心中唯有敬重。”
看喻季灵确实没那个意思,喻勉置身事外地松了手,荆芥颓然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喻季灵蹲下,关切地看着荆芥:“你没事吧?”
“…咳!”荆芥忽地抓住喻季灵的手套,他急切地盯着喻季灵,哑声道:“山长,你真的…真的对先生她无意?”
喻季灵哭笑不得道:“她是我师父,一辈子都是。”看着荆芥的反应,喻季灵也明白了个大概。
荆芥不确定地看向喻勉,似乎在斟酌喻勉对姜云姝的感情,喻季灵打断他,道:“…至于我大哥,他和师父就更不可能了。”
荆芥的脸色一时复杂万千。
喻季灵拍了拍荆芥的肩膀,“别想了,你先把姜勐送回住处,之后…”顿了下,喻季灵语重心长道:“荆芥,其实有些事你可以直接问师父。”
“先生的事,我没有资格过问。”荆芥低声道,他往里收了收下巴,眉间有几分卑色。
喻勉淡淡地扫了荆芥一眼,“你都能替姜云姝做主跟踪我,还说没有资格?”他轻描淡写地随口一提。
“那是我一意孤行。”荆芥生硬道:“先生并未吩咐过。”他说完就扛起昏迷的姜勐离开了。
喻季灵望着荆芥离开的背影,对喻勉感慨道:“荆芥家境贫寒,他流落街头时是师父向他伸出了援手,所以师父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喻勉不以为意道:“与我何干?倒是你,对姜家畏首畏尾的,可真有出息。”
喻季灵皱眉,他咬了咬下唇,闷声道:“谁都能对姜家不敬,唯独我…不行。”
“为何?”
“因为我代表着琅琊书院的颜面!一旦我和姜家撕破脸,那书院就会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头,曾参杀人,人言可畏…”喻季灵抬眼看向喻勉,目光中满是坚定:“我可以被千夫所指,但书院不行,我知道我可以胡闹,但是书院经不起折腾,我不能。”
喻勉注视着喻季灵,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弟弟是被书院长老们推上这个位置的,可现在看来,他弟弟的脊梁骨似乎能撑起琅琊的一片天。
喻勉前倾身子,他捏着喻季灵的肩膀,自然而然地说:“不用担心。”他自会替喻季灵扫平一切。
喻季灵别扭道:“我又不是向你表功来着…总而言之,书院同姜家的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现下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说完,他定定地望着喻勉,仿佛事态紧急一般。
喻勉慢悠悠地收回手,“嗯?”
喻季灵:“现在就去祠堂,给我改名字!”
喻勉置若罔闻地往前走:“你之前说守山大阵怎么破来着?”
“少岔开话题…”喻季灵叽叽喳喳地围在喻勉身边,喻勉嫌弃地望着他。
忽地,两人顿住脚步,看到了眼前缓缓踱步而来的身影,喻季灵忙咬住舌尖,恭敬地施了个晚辈礼:“大长老。”
面前发须皆白的老人有着清癯板正的硬朗身骨,他神色淡然出尘,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此人正是琅琊书院的大长老,他同喻勉的爷爷是同胞兄弟,曾全心全力地辅佐过喻勉的爷爷,之后又辅佐了喻勉的父亲,如今又辅佐喻勉的弟弟。
对上大长老平静的目光,喻勉微微颔首:“大长老,好久不见,可还好?”
“还活着。”大长老不咸不淡地说:“难为你记着。”
喻勉不再说话,大长老便不再搭话,但二人都未挪动脚步,场面陷入到平静的僵局。
喻季灵清了清嗓子,主动道:“喻勉回来后本想先去拜访大长老的,可您正在闭关,所以就搁置了,那个…那个…大长老为何提前出关了?”
大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喻季灵:“我听说有个祸害跑出了书院。”
“……”喻季灵有自知之明,这祸害自然指的是他。
大长老又看向喻勉,继续道:“又带了个祸害回来。”
喻季灵:“……”这就不是说他了吧。
喻勉淡淡道:“大长老太抬举了。”
大长老自然而然道:“既然回来了,那你与云姝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喻勉微微挑眉:“您老糊涂了?”
大长老直视着喻勉,目光中有几分了然:“我知道你为何回来,可你若想救那个人,就必须娶云姝,这场闹剧持续得够久了,也该结束了。”
喻勉面色冷淡,语气带着嘲弄:“我若真娶了她,那才是场闹剧。”
大长老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是打算荒唐到底了?”
“与书院的迂腐比起来,我这荒唐算什么?”喻勉不屑一顾道。
大长老道:“可就是这迂腐的书院才能救你想救的那个人。”
喻勉的眸色暗了暗,他道:“多年前我就说过,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同样,我想救的人,哪怕一只脚进了鬼门关,我也会把他揪出来。”
大长老用顽固不化的目光望着喻勉,“……”
喻勉盯着大长老的眼睛,用死不悔改的语气淡定道:“除了左三,我谁也不要。”
大长老的两道长眉几乎皱到了一起。
“大长老。”稳当的女声响起,只见姜云姝款步而来,她躬身行礼:“听闻大长老出关,云姝特来拜会。”
大长老说:“你来的正好,你同喻勉见过了?”
姜云姝回答:“见过了,不仅如此,云姝还见到了左大人。”
喻勉和喻季灵同时看向姜云姝,姜云姝不疾不徐道:“方才听到大长老提起我和喻大公子的婚事。”
大长老应了声,“你们都不小了,这事儿赶紧办了吧。”
姜云姝抬眸,一字一顿道:“我不愿意。”
大长老:“……”
姜云姝不卑不亢地又施了一礼:“多年前我没有资格拒绝,如今我身为琅琊的守山人,也该是有些底气的。”
说完,姜云姝看向喻勉,问:“大公子,你可同意?”
喻勉颔首:“自然。”
大长老沉吟:“守山人的责任就是守好南山,不准旁人涉足,云姝,若是喻勉破了守山大阵,强闯南山,你可知你要如何做?”
姜云姝轻呼口气,道:“拼死阻拦他。”
“没错。”大长老又问:“你有几分把握能赢他?”
“四分。”
大长老:“眼下有个法子,南山只有守山人能踏足,若你们二人成婚,喻勉与你成为一家,那他就能进入南山,即便如此,你们二人还是不愿?”
喻勉:“不愿。”
姜云姝:“我会用尽全力阻止他。”
大长老的眉头皱得愈发凝重,“我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
喻季灵看了看大长老,无奈道:“何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等大长老回答,姜云姝就说:“这是规矩。”
“……”
“确实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温润舒朗的声音从几人身侧传来,喻勉侧脸,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熟悉人影,他开口:“你怎么出来了?”
左明非走到喻勉身边,“下雪了。”他说。
喻勉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这算回答吗?
左明非和煦一笑,他撑开手中的伞,温声道:“你忘了带伞。”
喻勉垂眸,目光落到左明非衣袖上的雪粒上,他心想,就这么大点雪,何至于用到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