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勉却是笑了,他挑衅地看着冲虚道长:“你说你?”
“是季灵。”冲虚道长沉声道。
喻勉哑声:“……”
冲虚道长:“他有多讨厌我你应是知道,但他找到我,求我想办法救你。”
喻勉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他道:“是吗?许是他想找你缓和关系也说不定…”
“啪”一声,喻勉的右脸被扇到一侧,他愕然语塞,久久不能回神。
冲虚道长已经闪至喻勉身旁,他目色复杂,竟然透露出些许忧伤,“子不教,父之过,让你养成这般独断专横的性子,是我的错。”他道:“但你不该对你弟弟的关心视若无睹。”
喻勉嗤笑出声,他瞥向冲虚道长,嘲讽道:“父亲,你终于肯承认你修道修了场空吗?”
“也不尽然。”冲虚道长抬手,清正醇厚之力在他掌心凝聚,喻勉看愣了,他自然晓得这股真气比他的内力更加纯和,也更加适合滋养白鸾尾。
冲虚道长:“世上没有任何白修的道,即便是一场空。”
喻勉眯起眼睛,暗暗估摸着这老头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从上次你我不欢而散,我想了很多,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逃避你母亲的死。”冲虚道长长叹一声:“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想不开,想不开…今后我便也不想了。”
喻勉愣住了。
冲虚道长握住喻勉的手,清正之气绵绵不断地流入到喻勉体内,喻勉下意识想抽手,但却被冲虚道长牢牢把控着。
“虽说我心境毫无长进,但好歹还有一身功底,但愿能帮到你。”
喻勉不知道说什么,他能对冲虚道长的冷漠反唇相讥,却对父亲的善意一筹莫展。
倒是言砚在一旁喜上眉梢,抚掌道:“哎呀,这可太能帮到了。”
第81章 参商
喻氏祠堂内, 喻季灵安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直到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喻季灵眉梢微动, 他缓缓侧身, 不失仪态地往身后看去,“叔父?”看到来人后, 喻季灵绷直的身体不由得放松些许。
喻维平满目慈和地望着喻季灵, 调侃般问:“以为是你父亲来了?”
喻季灵攥紧膝头的布料,别扭道:“我才没有。”
喻维平不置可否地笑了声, 对他道:“不出你所料, 你父亲传功给了行之,这足够行之挥霍的啦。”
喻季灵看了眼将顺心写在脸上的喻维平, 忍不住翘起唇角,“叔父很少这么开心。”
“家人团聚, 焉能不乐?”喻维平笑着说。
喻季灵哼笑一声,淡淡道:“那叔父可要抓紧时间乐了, 指不定那老头过会儿便回南山了。”
喻维平告诉喻季灵,“方才你父亲命人去收拾他住过的院子,看架势是不打算回去了。”
“……”喻季灵古怪地抿了下唇角。
喻维平继续道:“倒是你,是如何劝说你父亲下山的?”
“我才没有劝说他。”喻季灵别别扭扭道:“我只是说喻勉快死了,他爱救不救吧。”
喻维平语重心长地捏了下喻维平的肩膀:“你可知, 多年前你兄长危在旦夕之时,你父亲首先选择的是冷眼旁观?”
喻季灵后知后觉道:“叔父的意思是…那老头并不在乎大哥的生死?”说到最后,他话中带了些愤懑之意。
“哀莫大于心死,那时候你们父亲仍旧沉浸在你们母亲的逝去当中, 若非孙先生相助,怕是就没你大哥了。”喻维平叹气道。
喻季灵疑惑地皱起眉头, 不解道:“可他此番还是下山了。”
喻维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老啦,季灵,有些事情只能等老了才能看清。”他长叹一声:“你父亲逃避尘世是为了你的母亲,而你和喻勉,是这世上唯二与你们母亲有关系的人。”
喻季灵还是一脸茫然:“叔父到底想说什么?”
“你父亲并非你所想那般不在意你。”
喻季灵嗤道:“我才不在乎…”
“我以为,这是你的心结。”喻维平慈爱地望着喻季灵。
喻季灵眸色微闪,却是释然一笑,他道:“曾经吧,我曾经是怨恨他抛下我们,可人生数十载,叔父,我看左三爱而不得…又看大哥为执念所束缚,还有曾经的白家世子,他们都有太多遗憾了。”
“我不愿那样。”喻季灵说:“我有您和大长老,还有大哥…我算是顺心的了。”
喻维平欣慰道:“下了趟山,倒是长大了。”
喻季灵笑了下,然后郑重转身,朝喻维平深深一拜。
喻维平愣住了,他赶忙去扶喻季灵:“你这孩子。”
喻季灵单手制止住喻维平的动作,认真道:“从小到大,叔父待我如亲生孩儿一般,其实我早该释然的,我并不缺…父亲。”
喻维平鼻头微酸,他有些惆怅道:“季灵。”
“叔父一生为了书院尽心尽力,季灵也会像叔父一般,为了书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喻季灵信誓旦旦地保证。
门外阴影处,两个人悄然站着。
大长老看了眼冲虚道长,哼笑道:“如何?看着自己儿子拜别人。”
冲虚道长望着祠堂内“父慈子孝”的一幕,淡淡道:“这是维平应得的。”
大长老故意道:“哦?你不是来探望季灵的?”
“……”冲虚道长面不改色道:“许久未回来,我来拜祭列祖列宗。”
“那你方才还问我季灵在哪儿?”可见性格上的小恶劣是喻家祖传的。
望着冲虚道长吃瘪的模样,大长老满意地抱起手臂,安慰:“行啦,来日方长。”
待喻勉再次从石室内出来,白鸾尾的寒毒被彻底根除,这就意味着左明非有救了,但左明非的身体此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众人换上春衫之际,左明非还裹着厚重的狐裘,不过再怎么不适,左明非望着喻勉时始终是心平气和的模样。
言砚为左明非准备了药浴和针灸,这是一个漫长的疗程,而且在祛除镜花的毒性后,还需要左明非周转内力自我调息,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尚未可知,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是半年,甚至可能更久…而且在此期间,左明非见不得风和阳光,相当于要一直呆在密室中。
想到这里,左明非惆怅地问:“那我们岂不是要一直见不到了?”
喻勉轻声一笑:“是你见不到我,我可以趁你昏睡时去探望你。”
“这不公平。”左明非不是很满意。
喻勉将他的狐裘裹紧,把人拉到跟前亲了一口,调侃道:“在我这里,向来是没什么公允可谈的,你可后悔了?”
“不悔。”察觉到喻勉想亲自己的眼睛,左明非顺从地闭上眼睛,轻声道:“我从未后悔。“
喻勉在左明非的眼皮上啄了一口,故意追问:“从未后悔什么?”
左明非不自然地低了低头,羞赧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染上微红,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生气,“从未后悔喜欢你。”
怎么办呢?喻勉也不想欺负左三,可左三看起来太好欺负了,喻勉心绪微动,他想起不久前的肌肤之亲,除了位置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一切倒也是值得回味。
喻勉摩擦着左明非圆润的耳垂,心中盘算着等人好了,要如何把人拐上床去。
“行之。”左明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他捉住喻勉逗/弄他耳朵的手,郑重道:“我有事要嘱托你。”
“不听。”喻勉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说:“等你从石室出来再告诉我。”
左明非低声道:“我怕…”出不来就没机会说了。
“没什么可怕的。”喻勉强硬地拽过左明非,盯着他的眼睛道:“左三,你得安然无恙地出来,你得相信言砚,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好。”
喻勉缓缓翘起唇角,柔声道:“没错,我们还要一起做很多事,还要携手为白家昭雪。”
左明非蓦地抬眸,眸中一片清明:“…其实,白家的名誉已经恢复了,是吗?”
喻勉怔住了。
左明非淡淡一笑,他拉住喻勉的手,继续道:“不久前离世的是陛下,对不对?”
“憬琛…”喻勉眉心微动。
左明非抬手按住喻勉的嘴唇,他垂眸敛去笑意,声音低了下来:“如今…已是十年后了罢。”
喻勉喉间滞涩,他想问左三是如何知道的,可又觉得没有必要,似乎每一次失忆,左三都能很快搞明白自身的处境——左三很聪明,这毋庸置疑。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喻勉宁愿左三没那么聪明。
左明非再次看向默然的喻勉,轻声问:“能告诉我是谁为白家昭雪的吗?”
良久,喻勉微叹一声,回答:“我,和你。”
左明非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意,“果然,你做到了。”
喻勉摸上左明非的脸,用拇指蹭去他眼角的泪痕,强调:“憬琛,是我们。”
“…我知道。”左明非用力闭了下眼睛,他摸上喻勉的手腕,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颤声道:“可我觉得不真实。”
“我仍然被留在乌衣案的阴影中,可乌衣案已经结束了,我还来不及结束难过…”左明非声音微哑,他无力道:“明明这是件好事,但我还是觉得怅然…”
喻勉抱紧左明非,听到左明非的话,他胸口无端觉得难受,“憬琛,我不会安慰你一切都会好的这种话,”喻勉深沉的话语中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这世间变数太多,我所能应你的是,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这辈子我只你一个,唯你一人。”
“今后,在所有的变数里,我来做你唯一的定数。”
左明非拽紧喻勉的衣襟,发狠般地吻了上去。
第82章 入局
白鸾尾在灯光下被笼上一层缥缈的色彩, 它被安置在温泉正中央,从它根部弥漫出的药雾缓缓地流淌进温泉中,偌大的温泉中只有一个如玉般的人影。
左明非被言砚封去五感, 宛若雕塑般地浸泡在温泉中, 不远处的石桌旁,喻勉和言砚相对而坐, 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
言砚轻笑一声, 凤眼懒洋洋地斜了眼喻勉,打趣:“你这次进来, 少说得呆上半个月。”
喻勉意兴阑珊道:“莫说是半个月, 半年也无妨。”
“哦?你不急着回京夺权?”言砚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