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避重就轻:“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藏入其中。反而能更好地掩藏自己行踪。”
无情却没被他骗住,一针见血:“你可知这药是无解的毒?”
姚老大内心悚然一惊,这无情不愧是四大名捕之首,洞察之力一绝,不仅没被骗,反而抓到重点。
“这——实话实说,药是否无解,我的确不知。”
无情心中顿时有了定夺,表面上不置可否,问道:“南王干了什么?”
“南王藏了一个人。”姚老大不紧不慢道,“那个人从不敢光明正大出门,因为他的脸太特殊了……可少年人嘛,到了年岁憋不住,偷偷跑出去玩就再正常不过了,我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而不巧,我们偏偏选了差不多的时间,跑到了同一个地方,叫我撞上了他。”
姚老大语气轻佻,每个尾调都像是在挑动人的神经:“他长了一张让你我过目不忘的脸,一张……合该穿上黄色衣袍的脸。”
无情手掌一紧,扣住扶手。
他内心掀起惊天骇浪,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哦?”
无情不禁升起怀疑,据他所知,这位姚公子可从来没有进京面圣过。
“当然确定了。”姚老大一口咬定:“四年前我在京城见过两个人抓着纸鸢去爬树掏鸟蛋,其中一个就长这样,而另一个管他叫——小陛下。虽然只是口型,但不巧,被我看个正着。”
四年前,纸鸢爬树掏鸟蛋……无情太阳穴一跳,那不就是司空摘星偷跟蔡京干架干到压力爆炸的皇帝出宫的时候么?!
想到前段时间再次跟着某只猴离宫出走的小皇帝,无情不着痕迹吸了口气,道:“……好,你跟着我走吧。”
南王膝下仅有一子,和小皇帝的年岁差不多大,但可从未有人听说过对方和小皇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藏了这么多年,说这位曾经跟先皇争夺过皇位、失败后立马缩在领土无缝衔接化为纨绔子弟的没有包藏祸心,谁信?
但是凭借一样的相貌就想要借题发挥的话……应该不会吧,听上去就很蠢啊。
不管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性,他们就还是要报以严肃态度去认真调查的。
想到手头的事情,再加上南王疑似想要造反……无情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人手不够啊!
好在蔡京那边消停多了——他们正忙着和新得皇帝青眼、被点明除去贱籍批准入仕的朝堂新贵顾惜朝对喷。
顾惜朝不愧是能写出《七略》大作的男人,开起麦来一人更比六人强,那叫一个含沙射影口蜜腹剑,精准点草把蔡京一党气得人仰马翻。
一手吸引火力让诸葛神侯一派的压力小了不少,按部就班的,总能把事情挨个处理完。
想到这里,无情忍不住在心里清点了一遍目前可用的人手,并思索:他们之下很有能力的非没打过几次照面的金九龄莫属,对方手头的事追查的时间不短,再加上有陆小凤协助……应该快结束了,嗯,这样子人手又增加了一个。
此时的无情还不知道,就是因为非要缠着陆小凤加入调查协助绣花大盗的事,这位意图祸水东引给红鞋子的真·绣花大盗金捕头,马上就要把自己作没了。
另一边,出门躲麻烦的应容许此刻表情凝重的蹲在一个糖摊前面,比比划划地做指挥:“哎对,那个须须长一点,飘逸一点!”
时隔小半年,在离江南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简易版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小糖人。
应容许捧着帅气潇洒的大圣,指尖拨了拨举过头顶的金箍棒,情不自禁哼道:“刚降住了几个妖,又擒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他就那么多~”
大圣被捻着糖棍做了个腾云驾雾的翻筋斗动作,威风凛凛立在一点红眼前。
“嘿嘿!”应容许声情并茂,“俺老孙来也!”
一点红不理解为什么一只猴子能让他如此兴奋,但对方心情回暖,对他来说就是好事。
一点红敛眸道:“准备怎么做?”
应容许操纵糖人劈了三下,愉悦道:“让妖精现原形,再打他个魂飞——魄散——”
路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脑子好像不太聪明的青年,大街上莫名其妙吊什么嗓子呢?这唱的哪折戏啊?
两人去采买了些食材拎回去,时间掐算得正好,里面人已经谈完应容许不想听的。
“来都来了,尝尝我做的菜吧?”应容许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维持着笑容转向姚老大:“好歹在你这住了这些天,你们是吃不上美味佳肴了,断头饭还是能吃一吃的。”
姚老大当即要拒绝,应容许意味深长地笑笑:“还是说……一个大锅盛出来的菜,你还担心我给你们下毒不成?”
他这么一说,姚老大反倒不确定起来。
转眸看到无情,姚老大心思顿时一松。
就是六扇门的一个帮手,难道还能越过大捕头去,在人家面前泄私愤?断头饭……哈,口舌之争罢了。
他有恃无恐:“怎么会,就是没想到小少爷还会下厨。”
“见识短浅了吧。”应容许话里有话,“少爷我不仅会下厨,还特别擅长一道特色菜……一会一定会让你尝到的。”
姚老大挑衅道:“拭目以待。”
无情不动声色看着两个人打机锋,将涌动的暗流统统看在眼里,思虑两秒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容许的特色菜,绿茶弟弟亲情认证,魔头石观音弟子手下食用后零差评,你值得拥有。
应容许说到做到,菜里一点毒药没放,他单独在饭里下了泻药,而且是丧心病狂的直接下在煮饭的水里,煮出来的米饭粒粒莹白。
为了确保那两人会吃,应容许特意在三盘菜里狂放调料,闻着都齁得慌。
终于做了这段时间最想做的事,应容许心情好到飞起,嘴角就差咧到后耳根去。
一点红在旁边给他递擦手帕,默默透过窗户看了眼无情。
一点红欲言又止:“无情捕头……怎么办?”
这位要是跟着一起中药了,那场面可就太……他有点不敢想。
应容许也不敢想,他摸摸鼻子道:“我怎么可能那么折腾无情,不想过日子了?”
他把解药泡在茶水里,交锋以来,姚老大两人的性格被摸得差不多了,应容许把饭菜放桌上的时候动作十分随意,又将茶拿来,自己一一倒满。
姚老大试探着随便拿了一碗饭,冷眼看看手边被特意放过来的杯子。
不在饭菜里下东西,就在水里做文章?
姚老大心中呵呵,拙劣的文字游戏。
但他没放松下来,一边在应容许吹嘘新茶品质邀请品茶时嘴上应付过去,冷眼看着应容许忽悠他不成自以为隐蔽地撇了下嘴角,去和无情碰杯喝茶,一边跟着别人吃过的菜吃。
姚老大暗笑:这对他来说还是太明显了。
笑是笑了,可惜他注定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片刻后,无情看着砸了饭碗满脸狰狞冲向茅房的姚老大,和一脸扭曲被一点红点穴定在原地的阿信,陷入沉思。
应容许咯咯咯地把茶水往地上一泼,通心舒畅:“哈哈哈哈哈哈傻了吧崽种!你敢跟我斗?!”
第62章 贪婪是人
短短半个时辰, 姚老大跑了七趟茅房,每次一出来肚子就咕噜噜一片响,连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整个人都虚脱了。
完全浸入米饭中的泻药大发神威,阿信早在被一点红点穴定住时就被他顺手拉到院子另一侧站好, 省得膈应刚吃完饭的几人。
阿信的眼神已然变了。
被刻意收敛在木讷下的凶戾顿时藏不住了,但他没办法, 和一点红相较不过蜉蝣撼树, 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控制住了,再怎么心恨,也动弹不得。
姚老大最后一趟跑出来时, 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 面皮抽动着,眼珠子猩红透血。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找死, 他手指抽动一下, 又飞快握成拳, 控制住了杀念。
“别冲动。”应容许对他的杀气不屑一顾, 转手指了指身后, “咱们这可是有名捕之首坐镇呢, 你和我们可不一样, 仔细查一查,案底恐怕能淹了这院子。”
名捕之首看着眼前急转直下的事态, 问:“应公子想做什么?”
应容许的发难在情理之中, 无情并不意外, 更不会阻止。
追命曾和他聊起过这人,在江湖人里都算独树一帜的奇葩, 行为举止和行事作风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便是——他和楚留香一样,从不杀人。
要知道,一个精通医毒的人,杀起人来比寻常江湖好手更简单高效,神不知鬼不觉,应容许扬名至今参与过不少江湖事,却从未有人直接死在他手上。
姚老大深知秘密全都吐露出去的人才会死得最快,说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虚着留下句南王可不止那点手段来吊着,反正无情这种人,是不屑于严刑拷打那一套的。
他盘算得特别好,却没能想到,应容许居然敢在无情眼皮子底下动手,一时间牙都快咬碎了,终日打雁被家雀啄了眼,说的就是眼下呢。
还暗恨着,他肚子又是咕噜一声。
应容许肆无忌惮拉着仇恨:“赶紧回你永恒的家解决一下,不然咱们这紧张严肃的气氛就要染上奇怪的味道了,啧,忒熏。”
姚老大骂了一句,他出茅房都没几步,转头又进去了。
应容许顿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片刻,应容许琢磨一下,试探问:“大捕头,朝中对贩卖阿芙蓉并没有明确处罚,这两人应有的下场,你是否有定论?”
这种人死不足惜。
无情一听,心中了然,对应容许的想法明确了一些,回道:“阿芙蓉的害处,当然要公之于众,至于二人如何作罚,自要上呈后严以重罚,为首者当血流三尺,方可警示众人。”
“那我便等大捕头的好消息了。”应容许正儿八经对无情做了一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几天,我同他言语交锋中窝了不少火气,才作此下策。”
应容许可是在见到石观音的罂粟田后,瞬间就把苟命想法抛到脑后的人,让他面对一个无法立刻就地正法的贩毒者每天在面前晃悠,实在是对耐心的最大挑战。
要不是有他弟弟珠玉在前,他都不一定能忍下来。
无情略微一点头,示意此举并无大碍,只说:“应公子能当于我面发难,想来是心中自有成算。”
“还是师兄了解我!”应容许对无情的称呼快是逮到哪个叫哪个了,听无情谈及此事时,立刻发表意见:“姚老大肚子里那点浑水,我有办法使他一点不少的全吐出来,就是代价嘛……”
他恶劣一笑,语气里还有点跃跃欲试:“这位自诩聪明后路众多还想搭上您这艘船的二——咳,姚老大,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朝堂之事暗藏汹涌,一旦卷入便无法逃脱。
一头扎进去被当拨弄风云的棋子,应容许肯定是不肯干的,他也要提前和无情讲明白。
“但这一案,和我应容许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无情的指尖再次点起扶手。
一下,两下,三下。
阿芙蓉,成瘾性极强的药物,食之如坠仙境,断之跌入地狱,令人成为野兽,让无数家庭家破人亡。
那一捻万金的阿芙蓉,记录在册的一串串数字,是多少人家破人亡,是姚老大双手洗不干净的血,是一个个因此陷入痛苦的百姓。
他本不会放过这些人,只是若等扯皮结束,还不知道要多久,应容许帮助六扇门是不争的事实,仔细算来,这也不是对方第一次和六扇门合作了。
对方有分寸,刻意同他提议,更多的是想让他亲耳听一听姚老大犯下的孽,免得他真为了和姚老大的交易如了他的愿,令其逍遥法外。
姚家的冤案他自会查清,但一码归一码……
无情抬眸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