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这个称呼大多只有李寻欢在叫,他们互生情愫的时候,叫一声都甜滋滋的,哪怕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时隔一年再听李寻欢叫一声“表妹”,也能勾动心绪。
从应容许口里叫出来的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得亏这种差别是林诗音在心中比对,若是叫应容许知道了,这戏精高低要埋在一点红胸前哭一场自己的魅力大失败。
“表妹啊,在江南过得怎么样?”应容许一副子老年人过年询问后辈的口吻:“会不会有人排外欺负你?学堂里的孩子难管么?有什么困难都和表……”
腰间被一点红状若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应小火车紧急拐个弯:“表大夫说,表大夫和小红过去溜一圈,保准没人再敢欺负你。”
话题拐得僵硬,一点红埋头喝茶,间隙给他递个眼神:大夫还有表的?
应容许眉飞色舞:别问,你的。
一点红指尖动了动,给他添茶。
林诗音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弯眸一笑,看起来也不介意对方成为自己“表大夫”,也是,表妹都任人叫了,还差多个表哥吗?
她看上去是真的从那段耗时颇久还格外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中脱离出来了,轻快道:“周边邻里为人和善,学堂的孩子也伶俐可爱,饶是有些淘气,说两句也会听,都是些好孩子。”
林诗音看着一旁花架上自然枯败的花枝,轻声道:“江南数月,我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这里的日子不像在兴云庄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却热闹自由,瞧了许多往常想都想不到的事物……还要感谢二位公子。”
她起了身,施了一个福礼,应容许一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点红也侧身避过。
他们都不习惯被这么郑重感谢,太怪了。
“行了好了咱们话都在酒……茶里了。”应容许连忙道:“别搞这个,怪让人害羞的,你看小红脸都快红了!”
一点红:?
他没有。
一点红叹了口气:“无需多礼,要谢就谢他。”
应容许不可置信地挑眉。
夫夫本是同林鸟,尴尬临头各自飞。
这人机是不是越来越蔫坏了?
林诗音含笑看着两人,坐回去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应容许闲篇儿扯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一点红告辞。
毕竟人姑娘花还没浇完,他们也有事情要做。
阔别已久的家还没收拾,临近过年,大扫除一番必不可少,许是有花满楼照应找人打扫过,家里灰尘不太重,饶是如此,两个人也收拾了大半天。
应容许美滋滋道:“我就知道当初碰瓷花满楼当他邻居是个正确的选择,要不是他,这灰都能把家淹了。”
一点红从结伴开始就一直跟着应容许在外面漂,还没来过对方的宅院,趁着打扫时熟悉了一遍,又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一地七零八碎的零件,也不知道该不该扔,只好去叫应容许。
“什么东西?”应容许举着鸡毛掸子探头进来,恍然:“啊,这是机关傀儡,我当时还没做好就被坑出去漂流江湖了……”
这满地零件可不就是应容许含恨想炸了神水宫时准备做的傀儡么?
一瞧见这个,应容许顿时来了兴致:“说起来这东西还能用来练武,等咱们收拾完了,我给你做出来,只要你不用栖梧桐,它轻易就打不坏。”
涉及练武,一点红一下子就像是看到毛线球的猫,肉眼可见的有精神:“好。”
洒扫完房子,两人便外出去买吃食,拐出菜市不多远,就听不远处人群里一声吼:“小兔崽子你又给我到处跑!你想气死你娘是不是?!”
应容许幸灾乐祸一笑:“唉,大过年的,又有小孩儿要吃竹鞭炒肉咯……”
话音未落,就听到男孩子惊慌的叫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应容许倏然冷下脸,和一点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往那边靠去。
“你不认识我?”一个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气极反笑:“裴胜是你爹不是?”
小孩儿呐呐道:“是、是……但我不认识你!”
周围人一见小孩儿承认,先前不善的眼神顿时少了,大汉继续道:“你不认识你舅舅?行啊,等回家你认识你娘的鸡毛掸子就行,走,跟我回家,小小年纪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舅舅!”小孩儿奋力挣扎,那点儿力道对大汉来讲就是蜉蝣撼树,后者一把就将他提了起来。
周围人顿时恍然:哦,又是一个到了年岁就想离家出走的倒霉娃。
“啧啧,都要过年了,非挑着这个时间给爹娘找不痛快。”
“谁说不是呢,哎呀走了走了,没得热闹看。”
孤立无援的孩子鼻子一酸,吓得顿时哭了出来,嘴里的“娘”刚出一个音就被大汉捂住嘴,那双眼恶狠狠瞪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再哭我就给你……”
“站住。”
大汉夹着孩子看着面前两个满手纸包的挡路的,顿了顿笑道:“二位别误会,我真是他舅舅,这孩子不学好昨天让他娘骂了一顿,今儿一早就跑出来了,我找他找了大半天,难免有些火气……”
看着更斯文的那个笑了一声,对着他怀里的男孩抬了抬下巴:“你说的不算,让他说。”
大汉不松手,说道:“这孩子一向怕我,觉得我五大三粗的太丑了,不肯认我,你说说看,这小孩子的话谁敢信啊?”
看着不太好惹的那个冷冷道:“放手。”
大汉暗地里磨了磨牙,想着不然让他们滚算了,可那个黑衣服的看上去挺能打,他还抱着孩子,着实不方便动手。
下一秒,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下意识哀嚎一声松了手:“小兔崽子——!”
摔在地上的小孩儿顾不得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并用往应容许这儿跑:“大哥哥,大哥哥,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
“哥哥知道。”应容许任由孩子抓着自己,冷眼看着那大汉愤怒地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回家就打死你”之类的话,冷笑一声。
这一声像是什么开关,一点红眼皮一掀,周围人都没看清他怎么动的手,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嗖”地倒飞了出去!
还是正正好好从两个摊位中间的空隙飞出去的,砸在了空地上。
奈斯,精准啊小红!
应容许在心里给一点红点了三十二个赞,勉强绷住了表情,高声道:“你们人牙子这一套我见得多了,知道人家爹名字就能把人领走?没听人孩子说不认识你么!你要真是他舅舅,现在就跟这孩子和我们一起去官府,找到人家爹妈确认了你的身份,我站着不动让你踹十脚!”
这拐卖话术可太熟了,小孩儿那恐惧害怕的情绪也不像装的,对方要不是人牙子,应容许能当场把头掰下来给他炖汤喝!
当胸一脚差点把大汉内脏都给踹出去,又摔得七荤八素,被当众拆穿不说,对方还想带着他去见官,当即忍着疼爬起来就想跑。
结果这一跑,直接就让原本摇摆不定的路人们给他定了性,众人勃然大怒,上前就要围住他,却见大汉踉跄逃跑的动作一停,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住了。
“想跑?”对面房顶跳下来一个人,摇着酒葫芦从地上捡起一粒碎银:“不是要见官看看孩子是谁的么,你这是要跑哪去啊?”
“追命!”应容许乐了,三两步上前,人群顿时跟摩西分的红海一般给他让出路,看他上前腾出手猛拍那人的肩:“好久不见!”
一点红拆硬糖包拆到一半的手停下,想了想,转手将糖塞到骤然没了遮风避雨的港湾的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愣愣地看了眼这个不苟言笑看上去很凶的人:“谢、谢谢叔叔。”
总觉得似乎差辈儿了的一点红:“……”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追命龇牙咧嘴地一闪身躲开他的手:“你这手劲儿可真够大的……先把这人送去衙门吧,把孩子也带上,找找他家在哪……”
“行。”应容许点头:“那你先带着他们一起去,有消息的话,你知道我家在哪的。”
小孩儿却警惕地看看一副落拓模样的追命,不肯跟他走,扑过来抱紧应容许的腿。
“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他道:“你跟我一起打过石头,我不跟他走,你带我回家吧!”
追命诧异:“你们认识?”
“啊?”应容许看着这孩子,手指不自觉抵着太阳穴回想,打石头……?
他看着男孩脑袋顶上的揪揪,半晌恍然:“是你啊!”
他刚到江南那天招猫逗狗了一下午,是跟一个小孩儿搭伙儿和其他孩子玩游戏,还用圆石打弹珠来着……合着是他啊!
第85章 没有最套娃
既然已经被指名了, 应容许在征得同意后,当仁不让地把孩子带走了。
把胆子奇大自己跑到外面玩的孩子送回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亲眼见到那位后怕的妇人是如何从担忧到眼睛喷火的全过程后,应容许唏嘘地往回走。
“啧啧, 有小孩儿要吃顿竹鞭炒肉咯。”
看倒霉孩子挨揍是心黑的大人永恒不变的乐趣之一。
辛苦大半天,晚上合该做点好肉好菜犒劳犒劳, 应容许把一点红打发去给寝具换新收拾晚上睡的房间, 再把不太好收拾所以暂时搁置了的书房打扫出来,这才狗狗祟祟拿出一块鹿肉。
跟一点红分头的时候特意买的,猎户往城里来时打的野鹿, 这个时节在这儿可是很难买到新鲜鹿肉的, 他还特意买了两条鹿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应容许耳尖微红,干咳了一声。
他到不是很急, 奈何一点红更不急, 这一晚晚睡在一块儿, 对方都习惯了他的气息开始能沾枕头就睡了, 也不见点动作。
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两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有情人, 每晚在一张床上, 盖着棉被纯睡觉!
哪怕是应容许厚着脸皮上去索要晚安吻打个啵儿,俩人都止步于嘴唇贴嘴唇, 弄得应容许有些躁。
不是燥热的燥, 是暴躁的躁。
他怀疑一点红是想和他搞柏拉图, 要么就是对方不行……但前两天早上他都感受到了,那生理反应也不是不行的样子啊。
不管一点红是什么想法, 反正在应容许这里,就没有把人拖回窝不吃摆着看的道理,出门逛趟街都能碰到卖新鲜鹿肉,简直就是老天在给他下暗示,不抓住机会怎么行!
应容许决定给一点红来个食补,就不信对方还能当柳下惠。
要是一点红真的当了……应容许表情凝重了些,那他就要考虑强上了。
没人能在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孤男寡男还不ED的条件,在另一方摆明想更进一步的时候做柳下惠,除非最前面那个条件是虚假的。
应容许不怀疑一点红对他的感情,他比较怀疑对方还是个直男性子没全转变过来,谈恋爱可以,真刀实枪的场合会觉得接受不了。
他把处理好的肉下了锅,汤勺搅动,好像熬制魔药的老巫师。
“接受不了可不行……”应容许嘟囔着:“夫夫和谐生活可是要从多方面考量的……”
许是心虚,拢共两个人吃晚饭,应容许愣是做了八道菜,一点红把书房那些落了灰的书挨个擦拭干净出来时,整个人都是一愣。
“你在江南的朋友要来么?”他只能想出这个可能。
“花满楼都回家了,其他人也不一定在江南,就咱们俩啦。”应容许干笑:“不小心做多了……没事,大不了明天继续吃嘛。”
话音刚落,就有人踩着墙翻进了院子。
“嘶,好香,做了这么多,你这是知道我会过来?”那人猴儿似的跳过来:“有菜有肉有汤,有口福啦!”
应容许看着面前人陌生的长相,眼皮子直跳,黑着脸道:“……你谁?擅闯民宅是吧,去去去赶紧走,再不走我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