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光墙是三级光明魔法【守护】,那是神职人员的标配,用于阻隔外界具有杀伤力的攻击,这道光墙的施展足够坚固,也足够庞大,显然不是普通魔法师能够达到的释放水平。迷雾散开,在光源的最中心,银发青年衣袍飘动。
拉斐尔殿下!
艾瑞克斯立刻回过神来,无论内心有多么惊悚,现在都绝对不是发愣的时候,作为在场的【高级魔法师】,他必须做些什么保护身边的人,阻止这场突如其来的敌袭。
“希恩……”艾瑞克斯一把将坐在马背上的身影拉了下来,将对方拽到自己的身后。
“【守护】。”坚固的光芒像蛋壳一样将两个人保护在内部。
“是亚兽人。”此时艾瑞克斯已经能清楚看清周围惨烈额场景,金属的顿挫是凶|器捅进了血肉,重物的闷声倒地是生命无助地丧失,地下躺着的是信徒与士兵的尸|体,就在刚刚那极短的时间里,几十条鲜活的生命被残忍杀害了。
战斗还在持续,训练有素的亚兽人们以敏捷的速度进行着收割,尖爪与利刃犹如死神挥舞的镰刀。鲜血流淌地愈来愈多!他们的队伍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包括艾瑞克斯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君主加冕的日子,会在都城不远的地方遇上如此致命的敌袭。
艾瑞克斯控制住头脑中里的震撼,用【麻痹】击中了周边数个亚兽人。而在拉斐尔皇子那一边,银发青年如神祇悬浮与空中,巨大威严的光之剑已经凝聚在了空中,白色的炎焰隐匿着毁灭性的炙热,艾瑞克斯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灼目的圣光中孕育着怎样令人胆战心惊的魔法能量。
六级光明魔法【神行】,以及七级光明魔法【审判】。后者是艾瑞克斯至今没敢尝试去探索的魔法,而此刻比他年纪还要小的拉斐尔皇子已经近乎完美地施展了一大半。
艾瑞克斯已经无暇震惊于拉斐尔皇子的魔法竟然达到了【魔导师】的级别,由光与热组成的大剑即将挣脱施法者的束缚,金色的光点溅射而出,轻易熔化触碰到的石块。
无论敌友,等到【审判】释放什么都会归于沉寂。
光与焰经过的地方只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巨坑。
已经没有几个存活的了。艾瑞克斯忽然明白了拉斐尔皇子为什么会突然干出这样疯狂的举动了,他们同行的人已经被屠|杀殆尽,拉斐尔皇子已经无需顾忌误杀的可能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既然他们的人都被杀死了,那敌人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是,他和身后的人能抵抗住这强大的魔法吗?这令人畏惧的魔法元素波动,让艾瑞克斯没有绝对的信心。
有人攀上了石块,在跃起的同时将刀刃刺入最高的树枝,狂化的血液令他全身的每块肌肉爆发出无法想象的能量,行为就像真正的野兽,每一个动作都能感触到力度的震动。
他是那个人最锋利的剑,他没有失败的可能。凯森深深吸了口气,拔出刀刃,翻身而上。
凯森脱离的瞬间,光剑开始燃烧,流动着滚烫的金色。毁灭性的光焰是封闭的,包裹着更加坚固的守护光罩,凯森双臂交迭一头撞了进去,像燃火的棘箭,完美的弦弧,精准的方向,刺向光源最中心的人影。
艾瑞克斯战栗了。破碎的审判大剑在空中化为光点,这样的场景他曾亲身经历过,无法解释的,魔法元素莫名其妙溃败的瞬间……又是那个亚兽人,他也在场吗?
凯森落地,缓缓站起。他将自己的血脉调整到狂化的最大程度,四肢完全脱离了人类该有的形态,强大的背后是极短的维持。好在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的身体也即将进入最乏力的时间点。
光明被突袭驱散……拉斐尔皇子在下坠……下坠……
“不!”艾瑞克斯声音颤抖,光明元素听从他的指令在银发青年身下快速聚集,接住了这具无力的身体。
他滞留了片刻,紧贴着光罩极其缓慢地滑落,鲜血从洞穿的胸膛残留下又深又长的痕迹。
他犹如冰霜冻结的面孔侧向右侧,这一刻,陷入迷失的眼瞳与艾瑞克斯对视了。
那没有血色的嘴唇不可见地蠕动,“救……他……”
救谁?艾瑞克斯的意识忽然间混乱,冰冷的声音回荡在他脑中,他不知道自己要去拯救谁。他闭眼再睁开,天黑了,前面占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围绕着一大团火,大喊大叫着。火堆里传出尖刻痛苦的悲鸣,被死死束缚的少年扭曲着挣扎着,在惨绝人寰地人间地狱燃烧着。
艾瑞克斯跪倒在地,眼泪流淌下来。他忽然清醒了,然后又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看见的是什么,但这份痛彻心扉的感受真实的让他害怕……不,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忘记所有的东西,冷静下来,他还有要保护的人……拉斐尔皇子已经死了,能够战斗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
必须快想出来,就算魔法能够轻易破解,也肯定有什么是他能够做到的。对了,他可以拖延下时间,虽然拉斐尔皇子的【审判】失败了,但是圣维亚之门上巡逻的士兵肯定已经察觉到了,现在肯定知道他们的位置,很快就会有帝国的援军赶过来。
不对!艾瑞克斯浑身一怔,忽然意识到有个很关键的问题被自己疏漏了。迎接教皇的路线是极其保密的,就连军部他们都没有透露,亚兽人是怎么如此准确的进行伏击的?这不是和人类圣战一模一样,他们的行踪又被人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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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价交换是炼金术的基本原则。往坩埚里投入多少材料,决定最后重组多少产物。”
望着眼前充满戏剧性的一幕,赫莱尔发出低低地笑声,没有心脏的他无法共情眼前这对兄弟,就像甜品吃多了就再也感觉不到最初的甜美,善意谎言的欺骗也是同样的道理。
“你们的伤痕从始至终都存在着,没有治愈,只是单纯裹上谎言纱布。渗出血来就裹上一层,渗出血来就裹上一层……”赫莱尔收敛神情,沉声低语,“直到现在,它彻底溃烂了啊。”
艾瑞克斯慢慢回过了头,漆黑的枪|口正指向着他的额头,只要男人轻轻动一下手指,他的头颅就会转眼间炸开一片血花。
“都结束了。”希恩轻声说。用冰冷枪|口抵着艾瑞克斯脑袋的不是敌人,而是他拼尽全力都想保护的人。那个人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如往常一般注视着他,但神情冷漠疏离,眼中没有半点波动,就像一滩死水。地上的血流成河没有一滴沾到干净整齐的衣襟上,原本完美无瑕的形象,还是照样的完美无瑕,他举着短|枪,不经意地歪了下头,金色碎发后露出了真正居高临下地审视,像是在等待他最后的抵抗,以此决定什么时候结束他的生命。
“为什么啊?”艾瑞克斯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希恩没有给予什么答复,枪|口下移后,他扣动了手指。
枪|声骤然响起,有血溅在了希恩的脸上。
第56章 获月政变05
圣哥林教堂内, 玛尔斯皇子,或者说即将加冕的萨尔菲德四世,正坐在王位上等待一个消息。今天是他这一辈子最重要最辉煌的日子, 为了这场盛大的加冕庆典,宫廷上上下下筹备了接近半年的时间, 每个环节都有经过反复的核准, 因此没有道理出现一点纰漏。乐曲已经反反复复地演奏不知道多少遍,架着小提琴的伶人挺着肚子,歪着脑袋, 脸上已经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痛苦, 教堂大门没有敞开, 他们的表演就不能停下来。
这时候在场的权贵们也感觉到了怪异,大家的脸色都暗暗变化着。
“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正午的钟声已经敲响了, 他们还没有把教皇迎接来吗?”谢尔特伯爵悄悄将自己的儿子拉到人群的后面,“是路上遇到了什么状况?还是说教皇本人出了什么意外?”
“可能出事了, 奥斯卡公爵已经派人去找了。”兰伯特压低声音说。
“这样等待下去不是一个好主意,难道要让陛下一直坐在那儿被他们围观吗?”谢尔特伯爵皱着眉说,“让那愚蠢的胖子换一首曲子, 他们又不是只会拉这么一首!然后现在就去将赞格威尔主教找过来, 就算他们的教皇在半路上去去见光明神了, 今天陛下也必须完成加冕仪式!”
“我知道了。”兰伯特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伶人身边。
“从现在开始, 只要再拉出一首重复的曲调, 就会有人将你送入地牢里。”伶人肥胖的肚子猛地颤了颤。
威胁完之后, 从下一个音符开始教堂里的曲调猛地转变, 恢弘的乐章中混入了奏乐者自身的悲情。没人不畏惧死亡, 就算是他们这些孑然一身的人。
教堂内的氛围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玛尔斯微微抬了下手,奥斯卡公爵适时地弯腰倾听吩咐,“还要等多久?”
“陛下,还没有到时间。”奥斯卡公爵掏出了自己的怀表,将表盘上转动的指针展示给玛尔斯过目。
“不,已经过时间了。”玛尔斯望着地上随着阳光逐渐偏斜的阴影,即使视线里没有钟表,他也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告诉我,拉斐尔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陛下,请您再耐心等待一会儿。”奥斯卡公爵淡淡地回复,“我们正在解决。”
“解决什么?”玛尔斯的视线扫视四周。教堂大门紧闭,权贵们都还在场,教堂边缘的士兵们也都全副武装地认真看守。
是他担心太多了吗?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模样。
“喂,士兵。把教堂的门打开,我要出去,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还是听不见我说话?”兰伯特走到教堂的大门边对着一名守门的士兵低声呵斥,“听到没有,快些开门,你是站太久睡着了吗?”
身着盔甲的士兵没有给予兰伯特的回应。
兰伯特心中一凛,抬手掀开了这名士兵的头盔,看见一双惺忪的双眼,像是昏昏欲睡。
“卢,你疯了吗?居然在陛下加冕的日子犯困?”他认出对方的身份,感到难以置信。
“不知道,大人。我很困……非常的……”卢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开什么玩笑。”兰伯特匆匆走向站在大门另一边的士兵,“塔特尔,不要告诉我,昨天晚上你们两个一起出去鬼混了!”
这次兰伯特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掀开对方的头盔。然而沉寂的盔甲后不是他熟悉的士兵塔特尔了。与他对视的是一双深邃清醒的眼眸,大概是一位漂亮女人的眼眸。她平静地注视着兰伯特,像是在耐心等待着,摄人心魄的瞳孔中带着毫无意义的怜悯。
“你是谁?”兰伯特忽然瞪大眼睛。他转过身的瞬间,如海潮般的睡意席卷他的头脑。
“怎么有点头晕?难道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吗?”玛尔斯低下头,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像是几天熬夜处理政务后的疲倦。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向四周,教堂里的人还是都站在各自的岗位上,履行着自身的职责,好像都没有任何的异常。
就是有些太安静了,耳边的乐曲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陛下,时间到了。”啪嗒一声,奥斯卡公爵阖上手中的金色怀表,“请您保持清醒。”
“发生什么了?”玛尔斯瞳孔收缩,神情惊悚。
他已经完全清醒了,映入眼睛里的是一幅他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场景。圣哥林教堂死寂得像一片墓地,他的脸色惨白,没有清醒的人,所有的人都瘫倒在了王座之下。玛尔斯的头皮发麻,他不确这些人是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他的加冕典礼上怎么会发生这样荒诞又绝望的事?
“如您所见,一场政变。”奥斯卡公爵的声音再次响起。
玛尔斯身体一怔,刺骨的寒意攀上后背。
就在他的正前方,圣哥林教堂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缓缓被推开,外面的阳光如剑劈向他。大约几十个人影走了进来,他们有的像士兵,有的像贵族,有的像仆人。同时出现意味着共犯,这些身份各异的人居然有着什么关联?这些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然后以古老优雅的姿态向玛尔斯行礼。
“皇宫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敌人?”玛尔斯声音沙哑。
“您意外吗?”奥斯卡公爵低声问。
“不,他们不是皇宫里的人,是伪装混进来的。”玛尔斯双手紧紧抓住王座,以保持身为君主的尊严,他的指缝渗出了血,指尖却还在死死用力,没有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盯着教堂内发生的一切,像是在捕捉着回忆里被自己遗漏的画面,或者是什么证据。
“你想取代我?”玛尔斯低声问。
奥斯卡公爵缓步从王座的阴影里走出来,出现在玛尔斯的视线中,“不,取代您的会是欧尼斯公主殿下。”
“欧尼斯,她已经被你控制住了。你打算以她的名义摄政吗?”玛尔斯继续问。
“或许吧。现在您需要写下一行字,表示您愿意让位给自己的妹妹,欧尼斯公主殿下。”有人给玛尔斯递来了一份文件,以及一支笔。
“有必要写吗?我还没有完成加冕。”
“是的,因为在圣维亚民众的心里您已经加冕了。”
“他们都还活着吗?”
“嗯,等您退位后,帝国还需要他们继续运作。”
“那我呢?”玛尔斯问,“我又会是什么下场?会死吗?”
“大概是的。”
玛尔斯点点头,接过递来的笔,“我有一个问题。既然有着这样的谋划和能力,为什么之前还要和我做交易?你有办法让女王陛下将令牌交给我,应该也有办法交给欧尼斯。奥斯卡卿,可以告诉我,是我做了什么改变了你的立场吗?”
“有些事情变了。”
“什么事情?”
“您无需知道,知道也无法改变。”
“是啊。”玛尔斯紧握着笔,笔锋艰难地划过雪白的纸张。他的生命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还有什么能力去改变其他无法参与的事情。
“如果欧尼斯想要继位,你们还要杀死拉斐尔,他的实力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要强大。可作为最有可能击败他的人,您却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抬起了头,“那边您安排了谁?”
“您写完了吗?”奥斯卡公爵没有给出回答。
“难道说您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人吗?真正策划这场政变,推到所有一切发展的人,其实不是您吧。如果想要摄政的权力,您有很多很多的机会。”玛尔斯低声说,“甚至都不用等到我成长起来。”
“您一直很聪明”奥斯卡公爵轻声说,“您本该成为圣维亚历史上最出色的君主。”
“可现实却是成为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个。”玛尔斯丢下了笔,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王位上,“我不害怕死亡,更不畏惧失败,当我将王座视为目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赌上一切觉悟。但是,这样失败的退场实在太过遗憾了,我居然连坐在棋局对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双眼逐渐迷茫,“他比我更加强大,更加智慧,也更加坚定……他一定离我很近,因为他熟悉我就像熟悉自己,他会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从记忆里寻找到这样一个人……他是谁……”
“如果有机会再次睁开眼睛,您会知道他是谁。”奥斯卡公爵背过身去,缓缓收起了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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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克斯倒在了柯科拉河岸。地上还躺着很多和他一样无法动弹的尸体,他们的血液还在无声地流淌着,在湿润的土壤上描绘出命运无情的模样。希恩握着短|枪往前走,魔鬼赫莱尔如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按规矩出牌的人,可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一声不吭就开|枪了。”赫莱尔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回味刚刚的场景,“虽说最后还是动摇了一下。”
“我没有动摇。”希恩低声说,“我瞄准了他的心脏。”
“但结果还是射偏了。”赫莱尔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过也无所谓了,身上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没人管他,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死掉了。”他顿了顿,“真是太奇怪,你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