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样的魔法亲和力!居然都影响季节天气。”艾蔻望着空中干净透明的雪花,喃喃地说。
“船不能走了!”扮演着船长角色的精灵面露震撼地说,“整……条格兰维尔河都被冻结了!”
格雷·墨德里奇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冻结了一整条河流!
所有人简单地收拾了行囊,带上必要的东西,弃船逃离上岸。
第123章 千年之局01
难言的恐惧在心里蔓延, 希恩还未从格雷的话中走出来。
按照格雷的话去分析,如果神的真正目标不是为了覆灭世界,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究竟为了什么?难道神明也和人类一样有着私欲吗?可他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值得神明花去尽心思得到的。
希恩强忍住内心的不安, 他有种自己回归到棋盘之中的错乱感。什么棋局,什么博弈, 或许他本身就是敌人随意摆弄的一颗棋子。就像是那段他忽然恢复的记忆, 真正的执棋者甚至不用露面,就能轻而易举地引导着他,让他走向一条他绝不会踏足的道路。
不对!全部都不对!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哪一步他忽略了!
他扶着腹部, 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黑色的血管一阵骤缩,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望向突然倒地不起的青年, 眼中充满了惊慌。
“希恩!”艾瑞克斯离得最近,马上冲到男人的身边。
“使者大人!”随后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咳咳, 咳咳咳……”希恩用力睁开眼,他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黑血, 手上也是黏腻的一片。几秒钟后,他又感受到腹部如刀割般清晰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是啊, 他本质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人, 无能且脆弱, 只不过是神的一点血液就足够疼得他死去活来。他不是格雷,也不是艾瑞克斯, 甚至就是围聚在他身边的这些人, 任何一个都比他更加强大。
这样弱小的他就算猜测出神明的目的, 前往了那所谓的天之国度, 又能做些什么来阻止神明呢?就像是独自深入敌军的兵卒, 他的命运大概也只会被随意吃掉吧。
“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艾瑞克斯看到了希恩脖子上鼓动的黑色血管, 他扯开希恩的衣领,当瞧见对方满身布满的黑色纹路后,所有人都被怔住了。
“使者大人,您一直都在忍受疼痛吗?”艾蔻想起了希恩刚离开王血湖的模样。他感慨男人掩饰得太好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竟然没有让一个人察觉出他身体上的破绽。
“我带您去白鸽圣苑。”奥斯卡走到了希恩的身边,双手将颤抖的人影从地上抱起,“请您一定要坚持下去。”
“让他休息一会儿吧。”凯森望着男人痛苦的神情,忍不住开口,“就一会儿。”
“他可以在路上休息,但是不能现在停下。”奥斯卡伸出手,淡绿色的魔法将希恩包裹住,很快希恩进入了睡眠状况,身体也不再颤抖。
所有人都明白奥斯卡说得,虽然过于残酷,但时间太昂贵了,此时此刻他们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有人用性命为代价争取出来的。
艾瑞克斯看着男人虚弱痛苦的面庞,不由回想过去,有多少次男人都是独自硬撑下所有的苦难的。他责怪对方的隐瞒,痛恨对方的欺骗,但也不可否仍自己的缺席。
这也是事实,在男人真正生死挣扎的时候,他什么都没错。他错过了太多,每次都是结束后再幡然悔悟……
但这一次还不算迟,他不能再让对方独自一人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艾瑞克斯看向奥斯卡说,“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他。要是他做不到,那我就替他去做。”
奥斯卡注视着艾瑞克斯,似乎在确认他的心意。
“我们是兄弟,我相信他。”艾瑞克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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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维亚都城,圣维亚之门,两边的石墙上插上了火把,莉莉丝皇后的身后多了一个暖炉。马南将骨瓷杯放在圆桌上,他瞥了眼萨尔菲德四世的面庞,对方惨白的肌肤以及长长的睫毛上都结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所有人都感慨今年都城的雪来得太早了些,他们抱怨寒冷的天气冻住了圣维亚的母亲河,让他们连取水用水都变得极其麻烦,然而只有校长他们少部分人知道这场风雪背后的真相。
“这场风雪已经维持了两个星期了。”乌迪尔教授望着地上白皑皑的大学,“这样的魔法,已经和神没有区别了吧。”
“墨墨带过来了吗?”校长坐在最高一层的碉堡中,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与胡须,让他的脸冻得发紫,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愿将那扇窗户关上。
“在外面呢,他们将人藏在学院的秘银密室里,难怪格雷怎么找都找不到。”乌迪尔望向站在走廊上的身影,“进来吧,墨墨。”
披着毛皮外套的青年沉默地走了进来。
“坐吧,墨墨。”
青年很听话地坐了下来。
校长抬起头,“今天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你的父亲大魔导师格雷·墨德里奇一些事。”
校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如实告知给了墨墨,他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每个父亲都希望自己在儿子心中有个光鲜伟大的形象,格雷也不会除外。
那个自负不正经的男人在最后时刻拼命也要去当拯救世界的英雄,他没道理不把这些事讲述出来,英雄的儿子不该被蒙在鼓里,他有义务改变男人在自己最爱的儿子心里那个老流|氓叔叔的形象。
只不过有些出于预料的,英雄的儿子好像什么都知道。
“一开始不知道,这么多年也肯定知道了。哪有亲戚会对别人家小孩那么殷勤讨好的。”墨墨低着头,语气平静,“我之所以没戳穿他,只是因为想给他留些面子而已。”
校长愣了愣,没等他想明白,墨墨接着说,“当年的事,我早已不怨恨他了,但是他自己放不下来。我知道他很爱我,也很关心我,只是不懂怎么扮演父亲的角色……至于他想做英雄,还是想做流氓,我其实完全不在乎。”
“我也知道他有来学院找我,但我故意没有见他。”墨墨的心思远比校长想得更加复杂,本该是温情的画面,墨墨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要是见到了,他就放心了。所以,我不能让他放心。只有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才不会轻易死去。”
冷风吹在墨墨的脸上,他神情发着狠,固执得像一匹小狼,但眼睛却是泛红的。
忽然间校长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的儿子离家出走的时候,当时儿子说狠话的神情和墨墨一模一样,嘴上比谁都凶,眼泪却早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事实上,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不合都谈不上恨不恨的,大多都是赌得一口气,仅此而已。
校长站起身,看向窗户外。这个高度他能远远看见格兰威尔河,河面上冰冷之气弥漫,但还是能看见从更远处聚集而来的虫群。他无法想象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格雷是如何坚持那么久的,或许真的像墨墨说的那样,是因为未与儿子见上最后一面的执念。
“我们打算悄悄送你离开都城,和伊凡皇子他们前往更加安全的地方躲避。”校长转过身说。
“为什么选择我离开?”墨墨问。
“因为你是格雷·墨德里奇的儿子,英雄的儿子。”校长回答,“你父亲拼上了性命,这是你应当享受的特权。”
“不,”墨墨站起了身,谢绝了校长的好意,“正是因为我是英雄的儿子,我才更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格雷,虽然你是个老混蛋,但你把儿子教得很好啊。”校长的目光没有离开格兰维尔的河面,他惊诧地注意到河面上的冰雾忽然散开,所有的河水离开了河床,围着河岸建起了一堵极高且极长的天幕。这是从未见过的魔法。
“这……还是魔法吗?”乌迪尔教授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他不仅能冻结一整条河,他还能将一整条河抽干,作为自己的武器?”
校长无法回答,格雷目前就是代表着这个世界魔法的最高水平,谁也不知道他沉寂的这些年魔法水平又精进到了怎么样的程度。他只知道他们对魔法了解太过浅薄,对于整个世界的真相也不过一知半解。
格雷站在被抽干的河床上,只不过校长和乌迪尔都无法看见他的渺小的身影。他将河水编制成了一张巨大的织网,无数的白蚜虫冲进来不是被漩涡绞杀,就是活活溺死。他像是由水化身的神明,存在完全摆脱了人类的定义。
水幕幻化成滔天的巨浪,校长一瞬不瞬地看着,虫群依旧疯狂挺近的,丝毫没注意到危机的降临。
这些没有大脑的虫子,甚至连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没有,它们只知道水幕之后的男人散发着浓烈的魔法元素,是不可多得美食。即使是上瘾至死的毒|药,它们也一定要啃咬一口。
平静无声的水幕在一瞬间坍塌了,高度惊人的巨浪从天空扑下,将从南面袭来的虫群全都翻卷进浪涛中。
校长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是格雷最后也是最强的一击魔法。而他们有幸鉴证了魔法师的巅峰,那个能与神势均力敌了整整两周的男人。
“英雄倒下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校长望着如海面般蔚蓝干净的天空。
第124章 千年之局02
希恩缓缓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光影切割了,忽明忽暗。
剎那间他有些恍惚,偏过头看见黑发青年趴在他的床边, 紧皱着眉头,像是睡梦中也在担忧着什么。
“你醒了吗?”像是感受到希恩的动作, 黑发青年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你才是。”希恩望着青年, 估计对方也就休息了一小会儿。
“抱歉,不小心睡过去了。”艾瑞克斯挠了挠黑色的头发。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哪儿?”希恩还有点茫然,打量房间四周。
“路上你一直昏睡着, 这里是白鸽圣苑, 我们在奇伦塔里。”艾瑞克斯小心将希恩从床上搀扶坐起, “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嗯,没什么事。”希恩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四肢依旧有些麻痹,但那一股难忍的疼痛居然消失不见了。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要不是看见自己腹部还没消退下去的黑色血管,希恩差点都怀疑神血的毒|素已经从他身体清除了。
“你应该是太累了,太久没好好睡一觉了。”见希恩要下床, 艾瑞克斯打算阻止, “你会昏倒, 就是因为你逼得自己太狠了。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承受不住这些压力了。”
“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希恩没有理会艾瑞克斯的劝阻。
“我说了,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艾瑞克斯皱着眉。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再说现在已经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以人命的数量为标价的。”希恩暗中咬了下牙, 克服了身体的麻痹感站了起来, “奥斯卡, 在哪儿?还有奥拓先生, 关于诺曼子爵的事, 我有必须要问的问题。”
“奥斯卡,还有奥拓先生,都在塔里。”艾瑞克斯看着希恩走路颤抖的模样,连忙上前将人搀扶住,“你不要着急,慢一点……”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慢?”希恩心里微微移动,他抬起头,忽然意识到艾瑞克斯的表现有些不对劲,“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艾瑞克斯愣了愣,他眼神微微闪烁,完全没有想到希恩会这样的敏锐。
“告诉我,艾瑞克斯。”希恩盯着黑发青年,不由蹙眉。
“前往天之国度的路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是那个入口已经被封死了。”艾瑞克斯轻声说。
“入口你们已经找到了?”希恩追问,“什么叫被封死了?”
“入口就在那座老教堂底下。”艾瑞克斯低着头回答,“我们来得时候,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
希恩望着艾瑞克斯,他不理解艾瑞克斯究竟见到了谁,才会露出这些怪异的表现。
一切都很奇怪,一切都很反常。
就好像他昏睡过的这些天,世界的命运又发生了什么惊人的转折。
希恩披上了衬衫,他拖着还没不太灵敏的身体走出了房间。艾瑞克斯说那个等待着他们的人就在老教堂,而希恩必须马上确认这个神秘人的身份。
“小心一点,希恩。”艾瑞克斯跟在金发男人的身后,眼中满是担忧。
希恩不想去搭理这些关心,虽然艾瑞克斯说的话都是好意,但是他能感觉对方的言语背后有藏着隐瞒的意思,就好像有什么事希望他越晚知道越好一样。
他走出奇伦塔,一路上也没有碰见其他人,直到跟着记忆走到了那间早已沦为废墟的老教堂,目光望去的瞬间,他怔住了。
古老的黑色棺木横放在教堂的中央,斑驳老旧的神像被灿烂的阳光抹去了面庞,后方残破的玫瑰窗依旧闪烁着璀璨神秘的光芒。神像之下,棺木的后方,有人站在那儿无声地祈祷。
希恩心里难免感到意外,这座老教堂和他上次前来白鸽圣苑时候有了变化,虽然依然破败不堪,连屋顶都没有,但好像经历过了一次修缮,周围的杂草和石块都被清理干净,殿堂中央也多了几行座位。
拉斐尔转过身,背对神像。今天他没有穿那件属于圣子的圣洁长袍,而是身着了一套黑衣,一幅送葬之人的模样。他显然就是艾瑞克斯口中的神秘人,也显然在这儿等了希恩很久了。
今天的拉斐尔很不同,无论是整体的气质,还是细微到眼神,都有了一些捉摸不透的改变。他本来就是那样神秘的形象,似人似神,而现在这样更是让希恩无法看懂。
冷漠而锋利,眼神却带着回忆的恍惚,就好像希恩是他久远未见的朋友。
“你来了,身体恢复好了吧。”拉斐尔淡淡地说着,目光却没有从希恩身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