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年眨了几下眼,飞快用被子蒙住头,隔着柔软轻盈的棉被,杜云瑟的低笑传入他耳中。
一声声敲击着耳膜,与心跳同振。
……
第二日,庄子上的人按秋华年的吩咐,摘了一大筐新鲜的梅花送进城里。
秋华年也吩咐管家乌达采买好其他材料,在温暖的室内尝试制备梅花香。
秋华年这次不打算做花露。
一是因为大冷天气,花露容易结冰,皮肤被打湿后也不舒服;二是因为梅花蒸馏不出太多香气,就算是淡香,也总得有些香吧。
秋华年打算用脂吸法做梅花香膏。
在秋华年原本所在的世界,脂吸法是近代欧洲人发明的,这种方法不像蒸馏法和溶剂萃取法那样多少会破坏花朵,产生其他异味,很适合用来提取梅花香气。
它的提取率也要比蒸馏法多出五倍不止,缺点是技术要求较高,而且十分耗费人工和时间。
技术方面,秋华年这个拍视频的卷王自然不愁,这么冷门的选题也早就亲手做过了;人工方面,冬日农闲,庄子上的佃户们可以直接雇用,还省了运送梅花的功夫;至于时间,冬日才刚开始,他现在也不缺钱,慢慢来不着急。
秋华年让金婆子把从屠宰场买的新鲜的猪板油和鹅油拿下去,用水熬法熬出净油来,熬的时候加一些明矾去腥。
正常来说,熬食用猪油的话,用干熬的方法更好,速度快不说,还自带一股焦香味。
但秋华年熬猪油是为了做香膏,焦香味反会喧宾夺主。
此外明矾这东西食用猪油里也不能加。
金婆子在家里待了大半年,早就知道自家乡君的本事,哪怕秋华年的吩咐奇怪,她也一句没多问认认真真完成了。
秋华年拿了一个扁平的瓷托盘,把熬好的猪油和鹅油混合后,加入一些苏合香防腐,浅浅铺在托盘上面,反复调整双方的比例。
这是脂吸法里很重要的一步,调整油脂的软硬程度。油脂如果太软,花会粘在上面难以更换,还会更容易腐烂变质;油脂太硬,又不利于提取香气。
根据季节的不同,温度的不同,混合的比例还要灵活调整,不能一味死守着一个比例。
软硬程度合适的油脂在大托盘里凝固成羊脂美玉般的色泽,秋华年用木划片把它们分成一个个铜钱大小的方格,然后把新鲜的梅花铺了上去,盖上盖子。
之后每隔一天换一次鲜花,一共换上十次,油脂便会充分吸收梅花的香气,还原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秋华年做好准备工作后,数着日子开始换花,托盘里的油脂的香气越来越明显,淡淡的梅花香充盈着室内。
终于换好了十次花,这时候的油脂依旧是白玉般的光泽,味道却大不相同,揭开盖子后让人仿佛置身梅林之中。
秋华年满意一笑,在满室花香中把油脂全部刮下来放入坛内,加入高度的烈酒,继续浸泡个十日,将油脂里的芳香物质提取到烈酒里。
第107章 梅花清膏
用来提取芳香物质的烈酒是秋华年土法蒸馏过的,虽然不是纯酒精,但也比裕朝普通的酒的酒精浓度高出许多。
这次的梅花香膏是秋华年用料最昂贵的产品,所以在定价上,秋华年也不会客气,专门割上层士大夫们的腰子。
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读到上层的人,除了杜云瑟的恩师大儒文晖阳那样留不住钱喜欢穷游的奇葩,可一个比一个富呢。
其实换过十次花后,吸足了梅花芳香的油脂混合物已经能作为香膏使用了,但秋华年觉得直接往身上抹纯动物油太腻了,所以才打算多做几步。
将油脂混合物放入高度烈酒中浸泡十日,原本融入油脂中的芳香物质会被提取到酒精中,而油脂则变成了成团的乳白色絮状物,像山洞里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将坛子里的东西过滤,得到的液体便是原始版本的梅花香水了,再加热液体蒸发掉酒精,就能得到纯粹的梅花原精,每一滴都蕴含着无尽的梅花香气。
夏天可以售卖香水试试,冬天还是做固态的香膏更好。
秋华年将梅花原精、茶油和蜂蜡按一定比例混合加热,待原材料融化后搅拌均匀,倒入一个个比铜钱稍大一些的专门订做的广口小瓷罐里。
瓷罐上涂着漂亮的红釉,盖子刻着“秋记六陈”的标志,从盖口到罐身贴了一张漂亮的印着“梅花清膏”字样的棉纸签子,杜云瑟亲书的字体旁边,还有几朵细小的梅花,极为应景。
第一批秋华年手工制作的梅花清膏共得了二十四罐,花费了二十多天时间,等他终于做好,庄子上的梅花已经到了盛期,时间也接近十二月了。
秋华年的第一位实验对象自然是杜云瑟。
杜云瑟心算着秋华年香膏制成的日子,到了当日,提前推掉所有事务,穿着便服在烧着无烟银炭火盆的温暖书房里读书。
秋华年带着香膏进来,他正读到一处关键地方,修眉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书籍。从光洁的额头到挺拔的鼻梁,再下到锋利的下颚与性感的喉结,勾勒出一根连贯写意的线条。
秋华年进来后,回手轻轻敲了敲门。
杜云瑟眼睫一动,回神抬眸,脸上寒意融化,一瞬间从云上回到人间。
“今天怎么没出去?打扰你读书了吗?”
杜云瑟起身迎上前来,“无妨,今日本来便专等着你。”
秋华年挑眉笑道,“等我?我看你是想骗我的清膏用。”
“华哥儿不是已经自己拿来了吗?”
秋华年拿起手里的一小罐香膏,眯眼上下打量杜云瑟。
“涂在什么地方好呢?”
“有何区别?”
秋华年振振有词,“古言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的香气,高洁在其清香幽远,人用它抹在哪里当然也要有讲究。”
“抹在腕内,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出,是暗香盈袖;抹在脖颈,擦肩而过时飘逸入鼻尖,是暗香疏影。”
“抹在胸口嘛……”
秋华年不说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杜云瑟笑。
杜云瑟眼中闪过笑意,配合着问,“抹在胸口又作何解?”
秋华年左右看看四处无人,突然伸手扯开杜云瑟的衣领,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肌肤。
他并拢食指和中指在清膏上打了几圈几转,涂抹在那片绝对领域。
下一刻秋华年整个人被杜云瑟揽进怀里,胳膊还抬着,侧脸紧紧贴在杜云瑟的胸口。
梅花的清幽香气和杜云瑟自身的暖香在他鼻尖萦绕,近在咫尺。
杜云瑟晦涩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华哥儿还未回答我的疑惑。”
秋华年眨了眨眼,红着脸小声道,“抹在胸口,自然是温香软玉——”
“只有我才能嗅到。”
杜云瑟托着秋华年的臀部把他抱起来,转身走了几步,放在书案上,秋华年下意识吞咽,杜云瑟的声音依旧如常。
“看来胸口轻易抹不得,没有旁人闻得到,岂不是浪费了。”
他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解开秋华年的衣带,细致地折好,放在一旁的书籍上。
秋华年绷紧后背,嘴上也演着戏,“有道理,我是想让你出去帮我宣传,要是别人闻不到——唔——”
秋华年打了个激灵,杜云瑟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伸进里衣,摸上了他敏感的腰侧,一层薄茧摩擦,让他从脚趾尖到每一根发丝都在发颤。
“华哥儿怎么不继续说了?”
罪魁祸首一边发问,一边开始褪去满脸潮红、双眸水润的小哥儿身上最后的衣物。
“……”
秋华年磨了磨牙,突然朝前一扑,就这么双手双脚并用缠在了杜云瑟身上。
书房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桌案上的东西被急躁地移开,火盆里的银炭孜孜不倦散发着热意,密闭的室内,梅花的幽香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暖热。
……
秋记六陈又上新货了,原本空着的放花露清露的架子上重新有了东西,却不是可售卖的商品。
一幅笔锋有力的傲雪寒梅图挂在货架上,旁边还写了一竖行小字。
——“梅花清膏,取花中君子之玉骨冰髓,添君雅致。”
秋记六陈终于又要出花香产品了?!
去铺子买东西的人把消息传回去后,自木樨花谢完后就无花香可用的贵眷们立即心痒痒的,不断派人去打听情况。
哪怕是制香业发达的南边,也没听见能直接用梅花做花露香膏的手艺,最多用其他香料尽力模拟梅花香,总让人觉得差一丝感觉。
秋记六陈的这梅花清膏,说是取梅花的玉骨冰髓做的,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完全取自梅花呢?
如果是真的,秋记六陈背后的齐黍乡君可真是万能啊!
无论那些喜爱秋季六陈之前出品的花露、清露的客人们如何好奇,如何打听,秋记六陈的伙计和掌柜都死守秋华年的吩咐,坚决不透露半点有关梅花清膏的消息,那空空的货架上也始终只有一幅画,一直没有摆上产品。
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让人好奇不已,一传十十传百地到处议论打听。
几日之后,当这百闻未得一见的梅花清膏已经名扬襄平府,杜云瑟接了个帖子,参加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游园赏梅诗会。
温暖开阔的室内,暖炉烧得火热,开轩外一片红白相间的梅林灼灼盛开,襄平府上层文人们赏梅饮酒,挥笔泼墨,作出一篇篇名品诗作,由口齿含香的伶人弹着琵琶吟唱。
无论是看诗作本身,还是看作诗人的身份,杜云瑟这个新榜解元都毫无疑问地被推为诗魁。
杜云瑟起身,姿态优雅地与同席众人饮酒称贺,众人嗅到他身上浓淡恰到好处的梅花香气。
有个官员多饮了几口酒,头脑发热地笑道,“怎么园里的梅花也知道在座谁的诗才最高,偏爱杜解元,独他沾了如此妙的梅花香?”
众人听了他的话,也都善意地笑了起来,一边恭喜一边揶揄。
杜云瑟淡然道,“非是梅花偏爱,而是夫郎偏爱。”
有人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难道是秋记六陈的梅花清膏?”
齐黍乡君和他的秋记六陈,在襄平府是十分出名的。
席上很多人都想起这个最近天天听兄弟姐妹、夫人、母亲等亲人念叨的神秘的梅花清膏。
“据说秋记六陈的铺子里只挂了一幅梅花图,清膏到现在都没上货呢。”
“整个襄平府只有杜解元先用上了,确实是‘夫郎偏爱’。”
“好一个取花中君子冰骨玉髓,这清幽香味与梅花几乎无差,没有半点脂粉气,正该是士大夫用的香!”
古人无论什么性别,有条件的都爱熏香,诸如沉檀龙麝之类的各种名贵香料,男子用的一点不比女子和哥儿少。
但用玫瑰等花卉做的花露,总被嫌弃脂粉气过重,男子若用了,叫人闻到,少不得被议论成轻浮浪荡之人。
可杜云瑟身上的梅花香,却浓淡正宜,清幽淡远,与室外的梅林相映成趣,搭配上那首被无数人称道的赏梅诗,简直是再风骨卓然不过了!
现在回头细想那首诗,杜解元与其说是在赏梅花,不如说就是在写梅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