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乐逸抬头啊了一声,满脸通红,不知是该羞愤还是该松一口气。
虎符凑过头一看,啊呀一声,“早上是有老爷的信从襄平府送来,县主算得真准!”
闵乐逸警觉,“那信在哪里?”
“大公子收了,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闵乐逸一个激灵站起来,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后,继续坐回去装死。
能装多久装多久,他才不要一个人去给兄嫂解释呢,希望吴深快点来,越快越好!
闵乐逸脸上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突然笑出了声。
……
在将军府上和母亲说话的吴深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纳闷谁在念叨自己。
吴夫人清了清嗓子,把走神的儿子唤回来。
“深儿,你看聘礼单子上的这对玉如意,是福字纹的更好,还是葡萄纹的更好?”
吴夫人非常纠结,吴深完全不懂这究竟有什么区别,心直口快道,“要不都送?”
吴夫人瞪他,“玉如意本就是一对,象征同心同德,哪有送两对的道理,这是给你聘夫郎,你能不能正经点?”
吴深小声说,“我看送上十匹宝马,再送一车神兵他才高兴。”
“你说什么?”吴夫人提高声音。
吴深不敢惹亲娘生气,赶紧抬高双手保证,“什么都没有,娘您继续,我听着呢!”
吴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指望吴深能给出什么精彩的意见了。她就这一个儿子,一辈子只准备一次聘礼单子,必须准备到完美才行!
吴夫人摸着下巴,正在想家具是用黄花梨木好还是紫檀木好,突然听见管家来禀报。
“夫人,小将军,咱们府外有两拨人闹在一处了,吵吵嚷嚷的劝不走,您看怎么办?”
吴深挑眉,“谁敢来将军府外闹事?直接赶走。”
管家为难道,“有位是闵家大哥的夫人,还有一位郁氏前光禄寺卿的夫人,毕竟是女眷,众目睽睽,我们不好做得太难看。”
第205章 郁大夫人
午后阳光热烈,任夙音穿着窄袖布衣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边跟着两个衣着寒酸、面色蜡黄的孩子。
两个孩子看容貌是一对兄妹,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八九岁,神情和姿态既防备又恐惧,像两只消瘦的流浪猫。
任夙音半挡着他们,以保护者的姿态,皱着眉和对面的一群人对峙。
那群人以坐在马车里的贵夫人为首,丫鬟和小厮加起来足有十来个,人多势众,让任夙音这边显得更加单薄。
饶是如此,任夙音也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
“光天化日之下欺辱百姓,强捉民子,你们以为京城里没有王法吗?”
那边的仆役回骂道,“哪里来的贫民野妇,敢打扰我们的事,知道我们家主人是谁吗?!”
为了办事方便穿着普通衣物的任夙音闻言笑了一声,冲那边扬起下巴。
“你们家主人?不就是卷入谋逆大案被抄了家,家主已经被斩首了的辽州郁氏吗?”
这群人没想到打扮普通的任夙音能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一时不知怎么回应,郁氏积累上百年的家底已经被抄干净了,只剩下宗祠和祭田,勉强够他们拿出来打肿脸充胖子,骨子里的底气早就没了。
马车里的贵妇人脸含怒意仔细打量了任夙音几眼,神情突然一变。
“你是闵家……”贵夫人顿了顿,努力把难听的话咽下去,“我教训自己的家奴,闵夫人为何要管?”
“家奴?”任夙音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孩子,没信对方的话。
年长的男孩咬了下牙,鼓足勇气说,“我们曾经是郁氏的奴才,但之前已经被消了奴籍放出来了!”
小女孩跟着快速补充,“可以去官府查!”
任夙音点了下头,安抚过他们后看向对面,“那就去官府吧,直接去大理寺查一查,将违法犯罪之人按律处置。”
贵夫人脸色一变,不想低头认输,却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卖郁氏的面子,反而许多人都想踩一脚,如果真去了大理寺绝对会吃亏。
郁氏的下人还没有完全适应地位的转换,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上前把任夙音三人围起来,任夙音的手不动声色摸向自己腰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距离冲突双方十几步外,一座高大的府邸的正门突然打开,挺拔矫健的人影出内走出,脚步飞快,两下就到了近前。
“小将军!”吴府的管家跟在后面,擦着汗苦笑。
吴深像疾风一样刮到两拨人身前,先顿了一顿,清清嗓子后向任夙音行了个礼。
“久仰闵夫人大名,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了。”
任夙音愣了一下,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又想起早上公爹送来的信,两厢一合对,表情一下子一言难尽。
吴深呵呵笑了两声,揉了下鼻子,看向对面变了脸色。
“这位不是被斩首示众的罪人郁闻的夫人吗?”
吴深掏了下耳朵,“听说你娘家解氏的人都被没为奴籍了,你的兄弟和婶母们去找你求助,你连面都没见,直接把人赶出去了?”
“你、你!”郁大夫人被揭穿心底最深处的丑恶,一时气急,浑身都在发抖。
她已经不再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她的丈夫是被斩首的罪人,她的父母兄弟都是低劣的官奴!
吴深轻飘飘挑明了郁大夫人拼命想假装不存在的事实,郁大夫人却没有任何底气回击。
如果让她排列最不想在京城遇到的人,和她在上元节撕破了脸,风头正盛的吴深绝对排在头几个。
这栋宅子是昭新帝最近赏给吴深的,郁大夫人现在消息闭塞,完全不知道旁边是吴府,否则她根本不会来这里找事!
吴深不在丧家之犬般的郁大夫人身上浪费时间,几句揭穿她强撑起的气势,又转向任夙音。
“闵夫人遇到什么事了,可需要我帮忙?”
任夙音看了眼笑容灿烂的吴深,“……我在查之前那些拐卖案的尾端,不麻烦小将军了。”
江南迟氏被抄家斩首后,持续了几十年的罪恶终于曝光在阳光下,刑部和大理寺收到了几十车证据与线索,这些日子为了处理它们,相关官吏们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任夙音擅长探案,想出一份力,以官员家属的身份打了申请,自告奋勇追查那些证据里和京城有关的大大小小的拐卖案的后续,能找回一个被拐的孩子算一个。
吴深被任夙音拒绝,也不生气,继续笑道,“夫人高义,吴某佩服。夫人可要进去坐一坐休息一会儿?府上有圣上早上赏的岭南贡品荔枝,夫人可以尝尝。”
任夙音的脸色愈发古怪,盯着吴深瞧了两眼,不知想到什么,从鼻子里出了声气,“不必了,多谢小将军解围,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吴深跟着殷切点头,“那我让人把荔枝送到夫人府上,听说夫人的家人很爱吃荔枝,希望他们喜欢。”
“……”任夙音觉得,这位吴小将军的脸皮当真是厚到了一定程度。
他们家喜欢吃荔枝的,就只有乐逸!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几步之外,看着两人互动的郁大夫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猛地抓住了一个想法。
“你、你们?”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咬牙切齿,“你想娶闵乐逸?!”
任夙音和吴深的脸色瞬间都变了,任夙音满脸怒意,而吴深的脸色冰冷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战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历练出的煊赫气势,毫无保留地碾压向对方,让郁大夫人瞬间面色惨白。
“你在说什么?”吴深盯着她。
郁大夫人猛地回神,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半疯半癫道,“不可能!凭什么,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吴家怎么可能同意,你父母怎么可能同意?”
任夙音一把抓住马车车壁,狠狠来了一拳,“郁大夫人,再乱说我家弟弟,别以为我真能忍你!”
她手里转着一把锋利无比的蝴蝶刀,刀身闪着银光,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下一秒就会飞出去戳在人身上。
郁大夫人本能地往后躲,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吴深的声音,吓得僵硬在原地。
吴深在马车另一侧笑了一声,声音里不带温度。
“闵小公子天真烂漫,赤子心肠,深得我父母喜爱,不日圣上就会赐婚,不劳烦你这种人惦记。”
“郁大夫人的心思还是放在算下次当多少祭田,才能维持得住自己的开销吧。”
吴深挥了挥手,从府里出来的亲兵围住郁大夫人的马车,强行把他们拉走了。
吴深的目光看向街角,施施然抱住胳膊。
街角方向,一个听清方才所有争执的白衣书生身体晃了晃,神情恍惚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206章 蓟县
蓟县位于天津府北部,整体地理位置和秋华年上辈子时空的蓟州区大差不差,只是更小一点。
整个县的人口在十万左右,下面有八个镇子,四十多个村落。
蓟县虽然不靠海,但有几条河流流过,还有一座大湖,水资源非常丰富,这里的百姓主要靠捕鱼和种植为生,毕竟在京畿地区,离京城很近,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这个不错,是和古代普通百姓平均生活水平相比的,有蔽体的衣物和遮风挡雨的房子,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娶得起亲养得活孩子,日子过得就在平均水平之上了。
秋华年带着星觅轻装简从来到蓟县,受到了县令的热烈接待。
蓟县的县令贾因源是个妙人,今年三十多岁,中坚年纪,是元化十九年的同进士出身,当年殿试的排名不怎么样,但能在靠近京城的县任县令,本人是有几把刷子的。
贾因源身形略胖,腰带紧紧束着腹部突出的衣服,留着三缕胡须,五官浓眉大眼,是很典型的官老爷像。
此时他笑眯眯地站在秋华年三步外,神情热络却不谄媚,殷切地给秋华年介绍蓟县的情况。
因为秋华年提前传了话,说想在蓟县实地看一看,所以贾因源直接安排他来蓟县县城最热闹的渔阳胡同游逛。
渔阳胡同在县城刚进城门一拐的地方,算是一个大集市,里面卖什么的都有,蓟县十里八乡的百姓进城买卖东西、招工做活、找车局、送信都在这一块,因为人流量大,还衍生出了一串一串的小吃摊子。
十六当初挑的一队暗卫彻底归属于秋华年,围在四周,试图把他和来来往往的人群隔开,秋华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星觅本来想拿起县主贴身侍从的派头,不给秋华年丢脸,见秋华年没有讲究的意思,很快便本性暴露,东投西窜地长见识去了。
星觅是家生的奴才,自记事起便跟着父母在前主人府上为奴,他又是个不那么方便出门的哥儿,如果不是跟了秋华年,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来这种县城市集看一看。
“县主你看!这里卖好大的麻花!”
“还有煎饼!煎饼!我早就听说这边的煎饼好吃了!”
“哥儿,我想吃这个大包子,不对,你想不想吃这个包子?这包子比我的拳头还大,和府里的完全不一样,绝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