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苍的信里只随口提了两句郁闽,秋华年看过后没有放在心上,随意丢开了。
京中上个月传来消息,闵乐逸和吴深的亲事两家人已经口头定下了,本该立即请旨由圣上赐婚,但因为“皇后”不知生死,昭新帝心情阴晴不定,所以耽搁了一下,估计要等到明年才能成婚。
闵乐逸和郁闽的那些爱恨情仇,已经成了灰暗往事中的一阵烟沙,回头都看不太清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秋华年回神,问屏风那头的韦曲安,“你出发的时候,菱哥儿的身体怎么样了?”
云成和孟圆菱二人青梅竹马,早早就成亲了。当时他们的年纪不大,没敢真闹腾,今年才过起真正的夫夫生活。
两个人心意相通,又名正言顺,终于等到这个年龄,自然是每日如胶似漆,情意浓郁,不到一年时间,孟圆菱就有了好消息,也在信里一并说了。
韦曲安知道县主肯定问这个,忙笑着说,“桂榜刚一贴出来,云成公子他们便急着给县主和杜老爷送信报喜,我受他们委托,第二日就出发了。那时候孟公子的身孕刚查出来,大夫说在一个多月,孟公子每日气色和胃口都很好,身体无恙。”
秋华年想起孟圆菱像只小松鼠一样贪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他估算了一下,如果云成年后进京赶考的话,孟圆菱就怀孕六个多月了,正是不方便出行的时候,要是把孟圆菱留在襄平府,云成怕是无法安心读书考试。
与其这样,不如让小两口现在就进京,这个时候天气还不算太冷,孟圆菱也没有显怀,不会特别难受。
秋华年想起初见孟圆菱时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一笑两个小酒窝的热情可爱的豆腐坊的小哥儿,也到了当爹爹的年纪。
“岁月如梭啊。”
第218章 叫“爹爹”
想到就做,秋华年没有耽搁,给云成和孟圆菱写信,让他们趁孩子月份小先来天津,大家一起过个年。
年后会试时,云成可以直接从天津去京城,要方便得多。
祝经诚从南边回来后不久,就收拾好了新买的宅子,把苏信白和小狸奴接出去住了,祝家的宅子离知府官邸很近,虽然搬走了,但两家人依旧经常串门见面。
丙七、丙八兄弟以及卫栎和卫婆婆都从京城外的庄子上过来了,秋华年给他们在后宅角落安排了一处外面带院子的小轩馆,梅望舒也住在那里。
他们不需要下人伺候,平时都是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加上梅望舒可以算是这世上最擅长隐藏自己踪迹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人发现异常。
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秋华年和杜云瑟想等风头过去帮梅望舒安排一个安全的身份,可惜暂时还没找到机会。
韦曲安从襄平府来时,带了不少的家乡土产,指节大的榛子、饱满晶莹的松子、火红的柿子、干香的枣子……每样都有一大布袋,开着口整整齐齐摆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喜人。
秋华年被勾起了馋虫,吩咐厨房今日用这些干果做一些糕点吃,又让人拿出分格的盘子,把每样东西装一些送到前面给杜云瑟尝尝。
做完这些后,他随手抓了半把榛子,一边咬开壳吃一边去旁边的配房看宝宝们。
婴儿身体弱容易着凉,配房里烧了很旺的炉火,温度比其他房间都要高,碧纱橱已经换成了暖阁,宽阔的矮爬床上也铺上了厚厚的棉花褥子,谷谷和秧秧在上面练习走路,走几步摔一个屁股墩儿也不疼,翻个滚就能爬起来继续。
九九和春生相约来看小侄子们,正蹲在爬床边逗他们。春生拍着手又唱又跳,吸引谷谷和秧秧朝自己这边走来,九九笑着在旁边看。
听见秋华年进来的声音,九九和春生站起来,秋华年把手里的榛子分给他们。
“好大的榛子,皮又薄又脆,里面的果仁还这么饱满,自从离开辽州我就没吃过了,京里根本买不上这样的。”
“华哥哥,这榛子是哪儿来的?”
“一个叫韦曲安的从襄平府来的商人送的,还送来了云成他们的信。”
九九听了笑道,“这个人真机灵,要是送金银财宝、珍宝玩器,再贵重也进不了咱们的门。反而这些不值太多钱却难买到的家乡特产,能送到华哥哥的心坎上。”
天津府即将开设对外海港,有敏锐商业嗅觉的人都知道,这里将成为一座近乎取之不尽的金山。
杜云瑟担任天津府知府后,想送重礼巴结他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般数之不尽,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也为了秉公办事,秋华年和杜云瑟对这些礼物一概不收,送礼的人连门房都进不去。
韦曲安的这七八袋土特产,大概是几个月来唯一送进知府官邸的礼物了。
韦曲安所求的事也很简单,仅仅是希望秋华年帮忙向祝经诚引荐一下他。秋华年见韦曲安为人聪明识趣,又和祝家一样祖籍在襄平府,答应了下来。
祝经诚在天津事务繁忙,有一个同乡的帮手能轻松许多,秋华年写了引荐信,叫来人把信和韦曲安一起送去祝府。
至于两人见面后怎么细谈,祝经诚如何考量,如何安排韦曲安,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和秋华年无关了。
秋华年把云成中举和孟圆菱怀孕的事告诉九九和春生,又说二人过些日子会来天津,今年和他们一起过年。
九九和春生十分兴奋,两个孩子这几年跟着兄长们周转各地,身边的亲友一直在变化,他们虽然已经习惯了分离,但还是会为重聚感到期待与快乐。
“咱们宅子里还空了几个小轩馆,让云成哥哥和菱哥哥挑一个喜欢的住,云成哥哥平日读书可以用我的书房,反正我也不看书。”
九九拧了把春生的耳朵,“我会给云成哥哥布置书房,你老老实实读自己的书,不许偷懒。”
春生夸张地哀嚎了一声,他原本以为习武后就可以完全不用读书了,谁知习武是习武,读书是读书,两样都不能落下,导致现在的他反而比习武前更忙了。
秋华年笑着听姐弟俩拌嘴,走到爬床旁边,拉过一个铺着棉垫的蒲团坐下。
为了防止孩子爬出去摔到,爬床做得很低,大人们想和宝宝互动,必须蹲着或者坐在地上。
秋华年坐下后,视角一下子拉低,谷谷和秧秧马上注意到爹爹来了。
不止平日活泼好动的谷谷,就连趴在床上假装没力气偷懒的秧秧也立即站起来,跌跌撞撞朝秋华年这边走来。
“爹、爹爹!”
“爹爹爹爹!”
两只团子奶声奶气地叫起爹爹,把秋华年的心都要叫化了。
谷谷和秧秧是上个月学会叫人的,秧秧比谷谷早了一天。
那天傍晚,杜云瑟从前面下班回来,吃过饭后,夫夫二人和宝宝们一起享受每日固定的亲子游戏时间。
秋华年拿着里面填充了东西,摇晃起来沙沙作响的木球逗孩子,等他们过来就偷偷塞给杜云瑟,假装木球不见了,等孩子们去找杜云瑟,又把木球拿回来。
如此往返了几次,谷谷还在老老实实地爬来爬去,秧秧却不干了。他啪叽一声坐在垫子上,握紧粉粉的小拳头,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叫了声清晰的“爹爹”。
这一声可把秋华年和杜云瑟惊到了,反应过来后抱起秧秧亲了又亲,逗小孩玩的“坏爹爹”也承认了错误,把木球还给了孩子们。
双胞胎之间或许真的有什么冥冥之中的连接,谷谷和秧秧学会某个技能的时间一直挨得很近,经常一个学会了,另一个紧接着就会了,说话也是如此。
到了第二天,谷谷就也会叫爹爹了,又过了两天,两个孩子都学会了发音更复杂的“父亲”。
秋华年记得,小杜大人第一次听到两个孩子喊父亲,手抖到差点没拿稳婴儿特制小饼干,晚上在桌案前挥笔泼墨,先作了一幅画,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近千字的记事散文,抒发胸中无处安放的浓浓的慈父之情。
秋华年在旁边看得好笑又感动,想拜读他的大作,小杜大人居然犹豫了一下,这可让秋华年抓住了把柄。晚上小杜大人在床上哄了好久,差点被磨疯了,才把大宝宝哄高兴。
学会爹爹和父亲两个词开了个好头后,接下来一个月里,谷谷和秧秧又陆续学会了一些其他的词,比如“姐姐”“哥哥”“叔叔”“猫猫”。
他们不仅会叫,还知道这个词语对应的人是谁,两个孩子都鬼灵精的,自从发现只要对着正确的人叫出称呼,就能收获拥抱和夸奖后,每次看见人就甜甜地笑着叫,童言稚语不绝于耳。
梅望舒身体好了一些后,经常在无人时悄悄过来看望孩子们,为了不泄露秘密,梅望舒没有教他们叫自己舅公,两个孩子便自发地叫起哥哥。
秋华年听到后有些无奈,心想这辈分可真是乱套了,梅望舒却没有什么意见,非常喜欢孩子们叫自己,还和秋华年问了许多婴儿不同成长阶段会遇到的事情。
如果不是问这些的人是自己小舅舅,秋华年都快要觉得自己是在给某位准爹爹传授育儿经验。
等到晚上,秋华年给杜云瑟说了云成和孟圆菱的事,一边说一边缩在对方怀里,听着有力的心跳放空自己。
天气冷下来后,秋华年越来越喜欢贴着杜云瑟了。
杜云瑟一只手揽着自家夫郎的腰,另一只手帮他按摩后颈,也说起自己的事。
“第一批出海的大船已经对照着洋人的大船改装完成了,我计划上奏陛下,在年前先派一支船队下南洋一趟,为日后前往更远的国家积累经验。”
大船只有真正远洋航行过,才能知道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在前往无比遥远的欧洲、非洲和美洲之前,先下一次南洋,进行一次较短的测试,才能让人放心。
秋华年打着哈欠点头,“南洋好啊,那里的木材和香料都很有名,而且全年气候炎热,水温和日照充足,应该会有高产的种子。”
杜云瑟说,“我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和小舅舅有关。”
秋华年精神了一些,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让小舅舅混进下南洋船队里?”
杜云瑟道,“裕朝户籍严格,陛下又查得很严,难以安排身份。但让小舅舅变成一个从南洋小国回来归顺大裕的前朝遗民,就简单多了。”
第219章 死去的皇后
九月末的京城万物萧瑟,寒霜凝结在皇宫高高的红墙黄瓦上,太阳还未升起,呼出口气能隐约看见白雾。
早朝之后,吴深被昭新帝身边的内侍留住,请到后面的谨身殿单独面圣。
谨身殿是皇帝的居所,内务局把九族拴在裤腰带上加紧干活,不到两个月,就修好了这座前阵子遭过火的宏伟的宫殿。
整座宫殿群绝大部分地方已经恢复原样,只有最早起火的配殿依旧光秃秃立在那里,几根被火熏黑的梁柱勉强撑起一个框架。
皇帝专门下令要它保持火焚后的样子,所以就算再突兀、再难看,也没人敢说一句不合适。
吴深目光扫过那片残垣断壁,目视前方走入主殿。
殿内的火墙与火炉全都用上了,皇帝是世间最不缺财物的人,空旷的大殿被不计成本的炭火烘托至如同春日般温暖。
吴深火气旺,刚一进门就热得出了一身薄汗。
因为身体虚弱,嘉泓渊已经披上了冬日的玄色熊皮斗篷,明明身处温暖的环境,却好像坐在无尽的冰雪里。
行礼之后,嘉泓渊给吴深赐座,吴深喝了口内侍奉上的茶,奉茶的人不再是十六,上了茶后默不作声地退出大殿。
“杜云瑟上奏,天津府造船厂已新造楼船六艘,兵船十艘,辎重、运输小船三十余艘,可组成一支舰队前往南洋扬我大裕国威。”嘉泓渊把折子挑出来递给吴深,“表弟怎么看?”
吴深把奏折快速看了一遍,杜云瑟的奏折文采斐然,条理清晰,把目前的情况和下南洋的利弊分析得很透彻,几乎找不出漏洞。
嘉泓渊已经决定近期派舰队出发,目前只有一件事还未定下,正是他叫吴深单独过来商讨的事情。
吴深略一思忖,心里有了人选,“南洋许多小国常年向我朝朝贡,知道彼此之间国力相差悬殊,不怕他们有不臣之心。”
“但舰队远航在外,路途遥远,不同小国又有不同的国情,还有可能遇到海寇,所以护卫舰队远航的兵马不能少,统领这批兵马的人也需精挑细选。”
“我朝擅长海战的将军不多,都在沿海地区负责海防,轻易不可调动,陛下与其从他们中选人出海,不如选择太平侯。”
“太平侯?”看嘉泓渊的表情,他之前不是没想到这个人,只是尚有犹豫之处。
太平侯康忠是康贵太妃的弟弟,幼时被人贩子拐卖至沿海地区,成了一个在海上漂泊无家的疍民。寻回亲人之后,太上皇为了演戏破例封他为侯,又是赐名又是赐姓,很是重用。
后来的夺嫡宫变,康贵太妃为了复仇和家人的未来站在嘉泓渊这边,康忠也跟着站队,帮嘉泓渊控制住了京城的九大城门,令叛军无法放手一搏。
嘉泓渊登基后,保留了康忠的侯位,给了许多赏赐,但因为他身份尴尬,没有继续重用。
康忠对此毫无意见,把姐姐接出宫后,就在侯府里过起了闲散侯爷的日子。
“太平侯曾久居海上,水性娴熟,又身份高有爵位,能够服众;此外他与负责天津港的杜云瑟与齐黍县主是旧识,合作起来没有太多隔阂。”
吴深劝道,“太平侯与康贵太妃姐弟情深,留太妃在京中,不怕他在外面起什么心思。”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及,将军在外领兵,肯定要留人质在京中,吴深自己就是将军,对此心知肚明,直接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