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谷和秧秧的周岁礼没有大办,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友人,从迷信角度来说,孩子太小压不住福,从科学角度来说,天寒地冻的秋华年也不想让宝宝们见太多人。
不过小办不意味着低调,杜府没有大摆筵席,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礼物从各地汇聚到府上,昭新帝亲自赐下的一对龙凤玉佩更是让这场周岁礼出尽风头。
周岁礼最重要的仪式是抓周,此项习俗由来已久,孩子满周岁时,大人会在桌上摆上十几样物品,让他们随意抓取,据说这样能看出这个孩子未来的人生方向,讨一个好彩头。
普通人家会准备一个大盘子,里面放上儒释道三教的典籍、算盘、秤尺刀剪、锅碗瓢盆等东西,富贵人家还会在中堂布设锦席,烧香秉烛祭告天地祖先,抓周的物品里会有金银玉器、彩缎新钱。
无论简约还是富丽,家人们对年幼生命的祝福之心都是一样的。
谷谷和秧秧抓周的东西足足摆了二十几样,除了杜云瑟和秋华年准备的,还有友人们添的。
比如栖梧青君人不能到,但送来了一只精巧的金驼铃,孩子们抓到寓意着以后会去山川湖海看遍大好风光;梅望舒这个小舅公远航在外,遗憾地错过了周岁礼,但也留了抓周的道具,是一大串亲手编的崭新的铜钱,这种“昭新通宝”还未正式发行,只有杜云瑟这样的宠臣能提前有一些。
秋华年和杜云瑟把打扮得像两只年兽娃娃的宝宝放在锦席上,看他们抓东西。
在众人的围观下,平日就好动的谷谷先出发了,他快速爬了几步,路过了杜云瑟精心挑选的几本书籍,秋华年感到杜云瑟微不可察地有些泄气,不等他笑,谷谷又爬过了秋华年千挑万选出的日程表,这下两个爹爹都心碎了。
“抓宝剑,那个亮闪闪的,快抓宝剑!”吴深和闵乐逸小夫夫在一旁给自己的礼物吆喝。
谷谷爬过宝剑时,转头看了两眼,就在大家以为他会选择这个时,突然转了个身,虚晃一枪的举动引来一阵轻笑。
最后,在预料之内又在预料之外,谷谷往回倒了几步,一把抓起了杜云瑟放在那里的知府官印,双手高高捧了起来。
“不得了啊不得了,谷谷一出手就是一个三品的官印,我看你这个父亲迟早要被儿子超过。”
杜云瑟看了吴深一眼,神情镇定,但脸上的高兴之意怎么都掩盖不住,“雏凤清于老凤声,有何不可?”
秋华年扯了下他的腰带,让他注意措辞,什么叫“老凤”,他才二十四岁,还很年轻好嘛!
很多人家会在抓周时准备“官印”,不过像杜云瑟这样直接放一个三品的真官印上去的,终究是少数。抓到官印,寓意着孩子未来能进入官场,官运亨通。
杜云瑟本人已经是一个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传奇,真不知他的儿子未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真的超过父亲,那也太难以想象了。
虽然抓周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好彩头谁都喜欢,一时之间,中堂里的亲友们都笑着恭喜起杜云瑟一家人。
谷谷已经完成了抓周,秧秧却一直没有动静,秋华年低头一看,这小家伙居然在坐着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还以为没人发现自己在偷懒。
秋华年无奈一笑,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去前面抓一个喜欢的东西回来。
秧秧看着自家爹爹,最终“勉为其难”地宠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大人,目标明确地爬到一个地方,一把抓起一样东西,抱在怀里躺倒就睡。
秋华年定睛一看,秧秧抓到的居然是十六留下的那串新钱。
抓周抓到钱当然是好寓意,秧秧选的这样东西无比简单直白,都不用大家费功夫找方向引申,夸就完事了。
孟圆菱笑嘻嘻地说,“华哥儿是最会赚钱的人,秧秧也喜欢钱,这也叫子承父业!”
我最厉害的地方是赚钱吗?秋华年有些无语,但看别人的表情,似乎都对这点很认同。
毕竟纵观杜云瑟一家人一路走来的历程,可以说每一步都先建立在秋华年赚到了足够的钱上,如今的秋记六陈生意渠道四通八达,年利润接近万两银子,谁敢相信,它是由一个乡野出身的小哥儿在几年内创立的呢?
秋华年笑着戳了下秧秧眉心的红痣,“好好好,喜欢钱是随了我,以后把秋记六陈全部留给我们秧秧好不好?”
秋华年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几个敏锐的亲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说这句话的。
秋记六陈的规模和前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秋华年明说要把这么大的产业全部留给一个哥儿,能被解读出无数深层含义。
这句话流传出去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家,应该能明白齐黍县主的意思了。
第223章 万国坊
寒风吹雪入绣阁,过了腊八就是年。谷谷和秧秧的周岁礼结束后,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紧接而来。
过年自古以来便是华夏大地上最隆重的节庆,从平民百姓到达官贵族,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在过年期间团聚在一起,庆祝旧的一年平安结束,祈祷来年一切顺利。
在裕朝法规中,每年腊月二十普通官吏便可“封印”停止办公,回家探亲过年,来年正月二十再回来,有足足一个月的新年假期。
但对身居要职的官员来说,这样的假期只能是奢望。作为一府的父母官,杜云瑟哪怕过年也有许多事需要忙碌,官员们尽忠职守,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热热闹闹地过大年。
好在杜云瑟的家人们都在天津府,不用经受游子离家之苦。
二堂的西洋钟敲了九下,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燃着炉火的温暖室内。
杜云瑟批复了刑堂送来的天津府范围内在狱人犯名单,叫来通判与司狱。
“这批人犯中有十七人尚未过堂,三人罪名不清,五人判罚过重,你们多上些心,务必在除夕之前全部处理完,不要让和案件有关的百姓提心吊胆地过年。”
过年辞旧迎新,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衙门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清扫的除了灰尘,还有一年下来积累的旧案与陈规。
有些父母官懒得麻烦,只是做做样子,有些则会一丝不苟地认真清查,杜云瑟显然是后者。
来天津府半年了,杜云瑟已经把知府官衙与下属各县县衙全部捋顺,换上与自己理念相契合的有真才实干的官吏,保证自己的命令可以不打折扣地执行。
临近除夕,知府官衙中许多官吏已经封印返乡,只剩几个值守的官吏,偌大的森严建筑显得空荡荡的。
杜云瑟安排完几样事务,起身走出堂屋,冬日清晨的阳光明媚但不热烈,照在人身上勉强驱散一些寒意。
“去后面看看县主起来了没有。”杜云瑟对跟过来的柏泉说。
柏泉笑道,“一刻钟前,县主身边的星觅过来说县主已经起来了,请老爷忙完后回去。”
现在是春假期间,留守官员的工作时间没有那么严格,只要做完了工作,不需要一直待在衙门里。
杜云瑟听见秋华年醒了,脚步快了几分,顺着夹道走到后面,进入内宅区域。
秋华年已经换好了衣服洗漱过了,昨晚他睡得早,一口气睡到现在神清气爽,正在和奶娘们一起打扮谷谷与秧秧。
大过年的就该穿喜庆的颜色,大人们有不能过于夸张的顾忌,小孩子则不用担心这些,谷谷和秧秧穿着一模一样的大红织锦绫缎小袄,戴着五彩虎头帽,白嫩的小脸上大眼睛扑闪着,活脱脱像两个年画娃娃。
“把新做的小斗篷拿出来试试。”
木棉阿叔取来两件大红羽纱蒙面,雪白狐皮垫里的小斗篷,斗篷只有小小一点,做得非常精致,针脚细密,用金线绣着吉祥如意的云纹。
杜云瑟之前没见过这两件斗篷,“要带孩子们出门吗?”
“嗯,一岁的大宝宝了,可以出门了。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逛街吧,咱们一家人还没一起逛过街。”
秋华年兴致勃勃,杜云瑟自然不会反对,两人简单吃了几口银耳百合粥垫了一下肚子,安排好家里的事后便出门了。
秋华年和杜云瑟都不喜欢张扬,没有叫人大张旗鼓地开道,也没有带太多随从,一人抱了一个裹着小斗篷的团子,身后只跟着柏泉、星觅和木棉。
在杜云瑟的治理下,天津府如今的治安比京城还要强些,大白天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知府官邸位于天津府最繁华的地方,步行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最大的贸易坊市。
临近春节,坊市里的店铺全都挂起吉庆的装饰,路边的小摊小贩也穿红戴绿,售卖和新年有关的小物件,空气中洋溢着安宁喜悦的气氛。
天津港正式启用后,许多距离较近消息灵通的外国商人蜂拥而来,港口审核再严格,也抵挡不住他们接近这个神秘的东方大国,赚取巨额财富的欲望。
坊市中有一片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供那些通过审核的外国商人做生意,此前外国商人只能和有官方许可的华夏商人交易,现在却能直接面向裕朝百姓零售商品。
秋华年给这块区域起了个名字,叫“万国坊”,入口处立着一座石碑,是杜云瑟亲笔题写的“四海万邦”四字,背后还有一篇文采飞扬的诗赋。
万国坊正式启用那天,杜云瑟和秋华年共同揭开了石碑的红绸,看着簇新的石刻,秋华年突然笑了一下。
迎着杜云瑟询问的目光,秋华年解释,“我刚才突然想到,数百年之后,这块石碑会不会被保护起来,供世人参观瞻仰,你的诗赋会不会被无数人吟读背诵?”
比如盖个万国坊历史遗址公园,上个中学生必背一百篇古文什么的。
杜云瑟想到的和秋华年所想的并不相同,他的目光顺着石碑上移,看着后方新建成的一座座商铺,以及更上方无际的蓝天。
“我的诗赋里有你的名字,若真的有那一天,未来将会有无数人知晓你与我,知晓我们夫夫二人。”
知晓我们的功绩,也知晓我们的相伴相守,深情不渝。
青史留名是一个过于庞大的话题,杜云瑟和秋华年不想去刻意追求这个,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好好活在当下,不辜负每一天的生活。
来华夏做生意的外国商人商业嗅觉一个比一个敏锐,他们捕捉到这片土地上热烈的新年氛围,也入乡随俗做了不少特殊装扮,以此吸引顾客。
秋华年虽然收到了报告,但还没亲眼看过,沿街买了些剪纸、糖人、桃符等小玩意儿后记起这事,就拉着一家人去万国坊看热闹。
现在的万国坊只有来自五六个国家的商人,拢共十几家铺子,远远称不上“四海万邦”,但秋华年相信,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下去,华夏大地迟早会成为四海万邦的中心。
对很少接触外国事物的大裕百姓而言,万国坊是一个非常新鲜有趣的地方,开设才几个月,名声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临近过年,人们都闲了下来,一拨又一拨的人选择来万国坊长见识看热闹,甚至有从其他州府远道而来的,把万国坊填得满满当当。
杜云瑟怕秋华年被挤到,把两个孩子都接到自己怀里,一手抱一个,同时让星觅他们注意秋华年的安全。
万国坊的店铺是裕朝官方统一建立的,外国商人重金购买后,按照自己国家的特色进行了改建,让这里呈现出一种奇怪又和谐的中外结合的风格。
秋华年看见了树叶编成的窗户,顶着金色月亮的房顶,还有挂着巨大牛角的门楣,刷成红白二色的墙壁……每一样都和日常所见不同,引得前来游览的人们啧啧称奇。
位于万国坊的商铺经过特批,可以不遵守裕朝对房屋的造型和规格的限制,这是为了增长本国百姓的眼界,也是为了体现开放的态度。
秋华年一家一家逛过去,这些店铺的货品也五花八门,有珍贵的香料、奇怪的药膏、艳丽的不知名皮草,还有西洋钟、珐琅饰品、油画和玻璃镜子。
不知不觉,日照当空,秋华年隐约感到饿意,就在这时,他突然嗅到一股非常熟悉但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的香醇气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224章 咖啡
秋华年循着熟悉的气味走了几十步,在万国坊快到尽头的地方看到了一间不大的铺子。
与其他店铺相比,这座铺子还未经过太多改造,只是在门口挂了一大片厚重的阿拉伯风情毛毯,打开的窗台上摆着一排陶罐。
铺子的主人头上包着白布,一脸络腮胡,碧蓝眼睛,皮肤是中棕色,宽大的袍子也遮掩不住健壮粗重的身材。
柏泉上前问了几句话,发现此人的汉语非常糟糕,只会简单的问候,完全无法交流。
秋华年和杜云瑟是低调出游,但两人在天津府可谓全民偶像,上至耄耋老人,下至稚龄儿童无人不识,刚一到万国坊,管理此处的官吏们就得到了消息。
见知府大人和县主遇到困难,官吏忙带着翻译从暗处出来,在翻译的帮助下,双方终于可以交流了。
“此人名叫哈里木,是大食商人,此前一直在大食与占城、文莱等国之间来往贸易,因为在占城听说大裕开设天津港一事,所以临时转道,前几日才到的天津,这铺子是昨天开的。”
大食是阿拉伯一带国家的古称,阿拉伯半岛位于亚非欧三大洲的交界处,千百年来一直是世界文化、经济交流的要道,阿拉伯商人会通过陆地商道与华夏、欧洲、非洲连通,也会乘坐大船与南洋诸国做生意。
秋华年本来以为哈里木三十好几了,谁知听官吏介绍,才知道他今年不到三十岁,络腮胡和大袍子实在是模糊年龄的利器。
“你铺子里的——这种饮品叫什么名字,怎么个卖法?”秋华年指着室内炉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大陶罐问。
星觅从进屋起就皱着眉,在后面悄悄给柏泉嘀咕,“这洋人开铺子卖这么又苦又酸的东西,难怪没有生意,县主问它干嘛?”
柏泉本不想回应,但星觅嘀咕个没完,只好凑头过去低声说,“我也觉得苦,但县主做事一定有他的深意。”
星觅点头,“你说得对,肯定是这个洋人不会做,才弄得这么苦的。”
木棉抱着小公子,假装没看见儿子柏泉和县主身边的星觅在说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