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食材早就准备好了,东北冬日的室外是天然的大冰箱,食物包起来随便往外面一放,不到半日就冻得硬梆梆的,根本不可能坏。
秋华年把年夜饭的活分了几日做,肘子、鸡、鸭、肉丸子这些硬菜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只需拿进室内消冻,重新蒸一遍或者炸一遍。
除夕秋华年只新做了一道年夜饭必不可少的鱼,是家里人最爱吃的酸辣可口的酸菜鱼。
这几天鱼卖得特别好,胡秋燕家把鱼塘上的厚冰砸开,捞出里面储存着的冬鱼卖了,大赚了一笔。
年夜饭桌上,荤素加起来九菜一汤,象征着十全十美,每道菜的量都不多,免得吃不完浪费。
秋华年和杜云瑟给祖先上了香,带着九九和春生磕了头,关起门来洗手吃饭。
秋华年早就买好了一壶除夕夜喝的甜酒,杜云瑟允许他多喝了几杯,很快,秋华年就倚着杜云瑟开始说胡话了。
两个孩子收拾了碗筷,待不住要去院里放炮仗,杜云瑟叫他们穿好衣服小心些,自己在屋里陪秋华年。
杜云瑟给炉子添上柴火,转过身来,秋华年已经半醉半醒地靠在椅背上,脑袋一点一点,红润姣好的唇瓣微微张合,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杜云瑟无奈地过去,试图将他抱到炕上,秋华年环着杜云瑟的肩膀,呆呆看了一会儿杜云瑟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小龙男,真好看呀……”
杜云瑟不解其意,秋华年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不小心把人摔了。
他一边把秋华年放在炕上,一边低头问他,“华哥儿在说什么?”
秋华年仰头看他,没有将杜云瑟肩头的手放下来,“说你是小龙男。”
龙在古代可是有专门代指的,这话也就只有两人关起门来敢说了。杜云瑟知道秋华年的“小龙男”绝不是那个意思,半好奇半纵容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秋华年大胆地摸了摸杜云瑟的脸,坦坦荡荡地说,“因为帅!”
“好看!有气质!不食人间烟火!像仙子一样!”
“……”
杜云瑟低声笑了起来,他平日总是深沉内敛的模样,今夜是真的高兴,笑声里带着畅意。
杜家村这丰收富足的一年已经临近尾声,在丰年的最后一夜,他们相拥在一起,有数不清的过去与说不完的未来。
杜云瑟低头深深吻住了秋华年水润的唇瓣,秋华年眨了眨眼,搂着脖子仰头反咬他,没什么力气,痒痒的像是在撒娇。
窗外细雪又开始飘落,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春生放炮仗放疯了,九九在教育他,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吵吵嚷嚷,秋华年已经听不清具体内容。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秋华年大脑开始缺氧,无意识地推着杜云瑟的胸膛,杜云瑟才放开了他。
秋华年小声喘着气,半天后轻轻打了杜云瑟一下,“杜云瑟,你、你伸舌头!”
他的舌根又软又麻,稍一回想,便脸红心跳。
杜云瑟笑了笑,把他抱得更紧了。
“华哥儿,春风拂衣又一年。”
欲邀明月共霜雪,春风拂衣又一年。
【第一卷·丰年村话(完)】
第65章 府城
元化二十二年的头几天,秋华年家就没断过来客。
按辽州这边的风俗,大年初一是亲人们互相拜年的日子,大年初二家眷回娘家,大年初三则轮到亲朋好友走门串访。
秋华年没有娘家可回,第一天称了一些瓜果和白糖,还有自己做的爆米花,去杜家村的交好的长辈家拜了年。
第二天和第三天都待在家里,等着别人上门拜访。
不知是谁传出去,秋华年给压岁钱给的很大方,村里许多孩子自发结伴来拜年。
稚语童声一个学着一个的样子说吉祥话,很是可爱。
反正一个红包也就两个铜板,秋华年给每个孩子都包了,全当是大过年的,给家里添些热闹。
九九和春生自然也有红包,而且大的多,秋华年给他们每人都包了二钱银子。
九九不放心春生拿这么多钱,当即就给他收走了,让春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秋华年想起现代经典的“压岁钱我给你存着,等你长大再给你”,忍不住笑了。
宝义急着回靖山卫上任,年后没几天就要走,为了赶上见证云成的婚事,族长家和孟家商量了一番,决定提前十几日成亲。
新的吉日选在正月初五,婚事已经准备了一个冬日,各项事物全是齐的,提早一点也没有手忙脚乱。
元化二十二年正月初五,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难得是一个不下雪的晴天。
天微微亮,云成便骑着借来的高马,穿着大红的绸衣,背后跟着一整支吹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前往清福镇迎亲。
少年人的身姿在马背上挺拔如松。
秋华年作为媒人,也在迎亲的队伍里,队伍里除了簇新的花轿,还有两辆结着红缎花的骡车,用来接娘家人。
秋华年和杜云瑟都坐在骡车上,跟着队伍,在鼓乐声中不急不缓的前进。
到了镇上,孟家人也早就准备好了,孟家大门敞开,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贴着大红喜字。
远远听见迎亲的队伍来了,孟武栋点燃门口的鞭炮,足足八十八响鞭炮在清晨的空气中炸开,惊的孟家人全部手忙脚乱起来。
孟圆菱待在自己房里,早就换好了布满精致刺绣的嫁衣,手里拿着盖头,娘和嫂子在旁边陪他。
“来了吗?是不是来了?”
“哎哟,你别急!今天肯定稳稳当当把你嫁出去。”孟圆菱的娘瞪他。
“娘,你叫我别急,你把我手都抓疼了。”
“……紫草啊,你出去看看,迎亲的是不是进门了。”
孟圆菱的大嫂孙紫草应声出去,正看见杜家迎亲的一群人打大门进来。
孟家的院子没有那么大,花轿和乐队都留在门外,只有云成和亲戚们进来了。
秋华年作为媒人和孟圆菱的好友,先去房里看孟圆菱。
他打开一点门,从门缝里溜了进去,不叫外面人看见新夫郎的样子。
孟圆菱看见秋华年,眼睛一下子亮了,“华哥儿!你们终于来啦!”
孟圆菱的娘在旁边咳了两声,孟圆菱赶紧闭嘴,秋华年忍不住笑了。
“别人出嫁都哭哭啼啼的,怎么只有你这么高兴?”
“我就嫁去杜家村,想回来随时能回来,为什么要哭?”
孟圆菱的娘点了点自家小哥儿的额头,“就属你命好。”
是啊,在古代许多女子和哥儿一旦嫁人,一辈子都回不了几次娘家,独自去陌生的地方生活,其中的困难和苦闷可想而知。
而孟圆菱不但嫁的近,还嫁回了自己堂姑家,丈夫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弟,怎么不算是命好呢?
秋华年能进来,云成想进来却得费一番功夫,之前他是孟家的外甥,今日却是孟家的儿婿,想娶走他家千娇百宠养大的哥儿,可没那么容易。
孟家人在屋外设计了好几道关卡,阻拦云成进门。
云成这边也带了人,都是杜家村的同辈,有帮忙喝酒的,有帮忙拦人的,务必保证新郎倌能接到新夫郎。
孟圆菱听着外面的动静,每隔几秒就忍不住想出去帮忙,都被他娘给强行镇压了。
最后一关,云成已经到了门口,该由秋华年出面了。
“华哥儿,你别太为难他。”开门之前,孟圆菱在后面说。
孟圆菱的娘拿过他手中的盖头,直接盖在了他头上,堵住了其他话。
秋华年打开门,站在门口,阻挡着云成看向屋里的视线。
云成拱手行礼,“华年阿嫂。”
秋华年点了点头,“菱哥儿刚刚嘱咐我,叫我不要太为难你。”
云成愣了一下,旋即白净的脸霎得红了。
秋华年笑道,“这样吧,你是个读书人,我们文雅一点,你做一首催妆诗,做得好我就放你进去,如何?”
与杜云瑟不同,云成在诗词一道上实在不开窍,应试的时候,只能规规矩矩凑出一首对韵的律诗,没有半分诗情。
让云成当场做诗,实在是为难他了。
但这事也不好让别人替代,总不能迎亲时候念给自己夫郎的诗,是别人写的吧。
秋华年抱着胳膊,站在门内,笑意盈盈的等云成作诗。
云成简直比去府城应试时还要紧张,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勉强做出一首符合情景的七言绝句。
大约是有感而发的缘故,比起他平时练习时所做的诗,强出了百倍。
杜云瑟配合着秋华年点评,“此诗当为你所做之最佳。”
云成的脸更红了,秋华年笑着让开门,“快进去背菱哥儿出来吧,别误了吉时。”
云成进门,局促地站在穿着嫁衣、盖着盖头坐在炕上的新夫郎面前。
虽然盖头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但云成可以想象到,自家菱哥儿今日有多么好看。
“菱哥儿,我来接你了。”
“嗯。”孟圆菱在盖头后矜持地嗯了一声,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绕来绕去。
孟圆菱的大嫂和娘扶起他,把他放到了云成背上。
云成虽然还是少年,但出生农家,从没落下过农活,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把孟圆菱稳稳背了起来。
门外的乐队开始吹锣打鼓,云成背着孟圆菱一步一步往外走。
出大门时,孟武栋拦了一下,“我弟弟就交给你了,你要对他好一辈子,要是以后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云成腾不出手,只能认真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一定把菱哥儿看得比我的命还重。”
盖头下的孟圆菱鼻子一酸,想和自己二哥说些什么,孟武栋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又回到了杜家村,族长家门口放了数不清响的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