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害人!”柳灵童反驳一句,随后用细细的声音心虚说,“我、我还没害过人呢!刚刚只是想小小地吓唬他们一下,谁让他们要把我跟囝囝分开”
柳灵童小声嘀咕,木雕人偶脸上的表情也从可怖鬼脸变得委委屈屈。
褚宁换只手捏住他的脖子:“欺负人还有理了?”
柳灵童:“¥%&”
它想骂人,可又怕褚宁又拿作业本拍自己,只能叽里咕噜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垂头丧气的柳灵童被褚宁带到客厅,作为被审讯方,它被几张符箓五花大捆,绑的结结实实。
康家人齐齐坐在沙发一端,目光集体在柳灵童身上打转,一圈又一圈,表情十分复杂
“我真的不是故意吓你们呀。”柳灵童这会儿一改之前的恐怖鬼脸风,细细的声音里还夹着点稚嫩的童音,颇为乖巧道,“我来你们家,是想来做你们家里的耳报神。”
“送你来的人是宋西丰?”褚宁把玩着一张黄符纸,问道。
柳灵童缩缩脖子,点点头:“是他是他。”
康严明眉头皱在一起,声音沉重:“可宋西丰不是早就车祸身亡了吗?”
柳灵童看他一眼,无辜地歪歪头,嘻笑说:“就是他的鬼魂带我找上门的呀。”
看到康家人眼底露出的惊惧与害怕,揣着小心思的柳灵童刚要习惯性地露出诡异一笑,就看到褚宁不知从哪找到本字典,漫不经心地翻开了偏旁部首第一页。
柳灵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柳灵童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再不敢耍着康家人玩了,又赶紧细声细气说:“你们别误会,宋西丰没想害你们!他只是想给我找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柳灵童只好把自己的来历一一交代了出来。
原来,它跟宋西丰都是几年前那场连环车祸里的受害人,由于各种原因,他们在死后没有亲属认领遗体,于是当地政府便统一把它们安置在了一块郊区墓地。后来,那块的墓地荒凉无人祭奠,就便宜了一个修炼邪法的道士,直接把当地的孤魂野鬼一并拘役,成了他作尽坏事的恶鬼走狗。
而柳灵童的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差,它因为年龄恰好,那妖道便花三年时间把它炼化进一段柳木之中。几月之前,眼看柳木炼化大成,妖道兴奋之下酗酒半日,昏昏睡去,而宋西丰也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偷偷从妖道家中溜出来,将柳灵童送到了康家。
按照宋西丰的话来说,它们这些役鬼在这些年里被妖道逼迫作尽恶事,想要转世投胎已经没了希望,可柳灵童不一样,它生前是个孩童,若是能找到一户心地慈善的主人家,说不定还能修满功德,再世为人也说不准。
反正总比跟着妖道迟早魂飞魄散来得好。
而柳灵童最先开始来到康家,一开始也是满心想着要跟着这家人好好修炼,积攒功德,后来,他跟囝囝也就是康文弘小朋友玩到一起后,对待起康家人就越发亲近。
柳灵童细数着帮康家做过的事。
有康母忘了关煤气灶,它出声提醒,有康严明忘记带文件出门,它好心提示,还有一回他预见邹舒兰会在电视台被人穿小鞋下绊子,它当晚还给对方托了个梦。
康家人听完,各个目瞪口呆。
康母说:“我那天还以为是文弘”
康严明附和说:“我也是。”
邹舒兰张大了嘴,道:“我以为那个梦只是巧合”
柳灵童郁闷极了,脸色臭臭的。
想想它多可怜啊,好不容易逃脱邪恶妖道的魔掌,来到新家,兢兢业业的做一只又乖又可爱且不求回报的耳报神不说,还认识了新的小朋友。可这样的快乐还没持续多久,意外突发,它被好朋友的老师当做玩具没收,过上了与好朋友分离的日子,过好久才被带回家。
可就算回家也没完,转眼,它又被女主人关进了带锁的抽屉里!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也怪不得它想后面跑出来吓唬人啊!
柳灵童越想越委屈,把一肚子话说完,偷偷看了眼正漫不经心翻看着字典的褚宁,细细呜咽起来。
这一幕反倒是弄得康家三人心里怪不得劲。
尤其康母听完,同情心哗哗泛滥,当即忘了害怕,充满慈爱地看向了木雕人偶。
仔细想想,这柳灵童生前也不过还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呀!
它就算变鬼了,又懂什么?
小婴灵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它真是太惨了。
柳灵童假意哭哭啼啼,浑身都是戏。
“我只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小孩子呀。”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缓缓掀过一页字典的褚宁:“……”怎么办,他翻字典的手有点痒。
想揍鬼。
第18章
柳灵童本是一番假意哭嚎,结果哭着哭着,越来越上头,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可怜,没人疼没人爱。
它回忆自己少得可怜的做人经历,不过是个稚子小儿,生时处处遭家人厌弃,死后又被妖道用邪法祭炼,不由悲从心来,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唱起小调。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柳灵童咿咿呀呀,一唱三叹。
客厅中,康母闻曲,竟跟着抹起眼泪,就连邹舒兰也面露不忍,反替柳灵童说话。
邹舒兰:“这么听来,这个柳灵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如小褚你先把它松开?就这么绑着,看起来怪可怜的。”
褚宁:“……”
褚宁叹了口气:“婴灵惯会讨乖卖巧,蛊惑人心,你们确定要我松开?”
邹舒兰一愣,心情骤然冷静下来。
褚宁用拇指在字典上摩挲几下,摇摇了头,将字典缓缓抬起。
柳灵童正唱的兴起,它感觉自己这次唱得非常好,将这首歌唱出了韵味、唱出了情感,甚至还想再来哭几段,不想用余光瞥到褚宁的动作,顿时目露惊恐。
“别别别!!!”
它的五官骤然张开又皱到了一起,身体剧烈地抖了抖。
可惜,褚宁并未见柳灵童示弱就收手,毫不犹豫就把一整本厚重的字典照着柳灵童的身体拍下。
柳灵童声音顿消,世界终于清净下来。
见状,康母却忍不住了。她本就因柳灵童的经历感到无比同情,现在又见它被压在字典下,没了声息,不禁慈悲心发作,于心不忍道:“褚大师,它看起来已经很可怜了,就放过它吧。”
褚宁却问:“那你们这是想继续养着这只柳灵童?”
康严明跟邹舒兰闻言,双双激烈摆手。
别开玩笑了,事关自家孩子,他们哪里还敢继续养着这只小鬼,是嫌前段时间家里还不够闹腾吗?再者这可是小鬼,他们肉体凡胎的,怎么敌得过鬼怪之力。
虽说这小鬼看上不去不怎么恐怖,被褚宁用字典一拍,就蔫了,蹦跶不起来,但他们心里门清,这是褚宁本事高,要是换做他们
还是算了,搞不好小命都要被这邪性小鬼头取走。
这一脑补,康严明跟邹舒兰赶忙连声拒绝。
家宅安宁才是福啊!
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康母犹豫了一下,竟是说道:“其实养着它好像也没什么事,褚大师不是说,这柳灵童本身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只要咱们好好地教导它,使它仁善,别让它走了歪路,它这还能给家里招财辟邪呢。”
想想之前的经历,柳灵童的能力也算是让康家三人都亲身体会过了,不论是耳报还是托梦,都非常神奇且灵验,单单只这两点就已经够让人蠢蠢欲动了,更不必说养它还能给家里带来财运。
试问,这世间谁不曾想过一夜暴富跟躺赢呢?
康母的一番话正戳中了康家夫妻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两人对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康严明不知觉地开始权衡利弊,他思索一番,将柳灵童养在家中,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褚宁还在,这柳灵童便掀不起什么风浪。
要是将他养在家里,说不得就是他们家平步青云的好机会。所谓祸福相依,在家里养只小鬼不一定是坏事,也许正像母亲说的,只要好好教导,劝他行善,就不用怕什么灾祸了。
若是柳灵童真能给家里招财辟邪,自然是好上加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柳童子是他惨死的老同学交托给他的。
这般想着,康严明的脸上呈现踌躇之色。
然而,不待他张口,邹舒兰率先开口了,语气坚决:“不行,绝对不能留!”
虽说她同情柳灵童遭遇可怜,但同情归同情,只要一想起之前每晚熬到深夜仍旧哭闹着不敢入睡的儿子,她对柳灵童就不能完全放下心,更别说继续养在家里。
邹舒兰又说:“之前文弘做梦哭闹,还有离魂的事都是它在暗处捣鬼吧,我们要是继续把留它在家,指不定将来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这次幸亏有小褚在,下次谁知道它会不会继续纠缠文弘,到处闹腾。”
康母迟疑了,她是不懂这个的,只能看向褚宁。
褚宁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不如也亲口问问柳灵童是怎么想的。”
他松开扣在字典上的手指,把柳灵童的脑袋从字典下扒拉出来。
柳灵童好不容易脱离字典的重压,重见天明,忙不迭开口保证说:“囝囝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不可能会害他的,而且我们之前约定过了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叔叔阿姨奶奶,你们就让我留下吧,我肯定是要跟文弘永远在一起的呀!”
它说这话,可是全然出自真心,也是真的很想要跟小伙伴永远玩在一起。
但是
“只是因为你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所以你就私自决定把他的魂魄留下来,让他一直保持跟你同样的稚龄吗。”褚宁点了点柳灵童的脑袋,毫不客气地质问道,“那你清不清楚,若是生魂离体超过七天七夜,魂魄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会直接死掉,变成跟你之前一样的野鬼。”
“可是我就是想要跟他玩嘛。”柳灵童颇为任性,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死了不就死了嘛,况且死了之后不是更好吗?和我一起做鬼那多自在,这样他就可以永远跟我一起玩,不用长大,不用上课,不用做作业,更不用担心作业多到写不完又要被老师罚站啊!我们一起飘来飘去,哪里都能去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褚宁弹它一下,被这小鬼给气笑了:“什么歪理。”
“才不是歪理,我认真的!”柳灵童的语气非常纯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褚宁,好像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不过从实际上来看,它死去之前本身就不满三岁,甚至连最基本的三观都还没有成型,而在它死后又直接被妖道拘役三年,使魂魄炼化进柳木。虽说炼化大成后还未被妖道役使,可它的魂魄经年伴随在妖道身边,耳濡目染,性格里多少还是受了几分影响,乖戾邪佞却不自知。
大概是柳灵童这段歪理说得太过直白,太过理所当然,内容又太过违背人类社会价值观,康家人听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发颤,而康母更是直接白了脸,双手捂住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柳灵童太歪邪了,很明显是盯上了她家孩子,想要带着文弘跟它一起下地作伴去啊!
鬼毕竟是鬼,人鬼殊途,这柳灵童还未懂事就成了小鬼,断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刚才要不是儿媳坚决拒绝,说不定就让她这一心软,把这柳灵童接进家里供养,到最后,反而把自己的宝贝孙子给害了。
古往今来,有多少农夫和蛇的故事。有这些前车之鉴在,她可不能重蹈覆辙。
康母想清楚,再也不敢看柳灵童一眼,生怕再受对方蛊惑。
康主任夫妻也看清了收养柳灵童的利弊,惶恐又无助地看向褚宁。
褚宁顶着康家人紧张求助的目光,把柳灵童重新按回字典下面,轻飘飘地问:“还养不养了?”